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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書摘 1 婚禮
書摘 2 生育
書摘 3 擇木而棲
書評:特立獨行新女性

人物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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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四姊妹(PE0319)
Four Sisters of Hofei

類別: 社會‧文化‧傳記>人物傳記
叢書系列:People
作者:金安平
       Annping Chin
譯者:鄭至慧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5年08月22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44頁
ISBN:95713435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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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書摘 1 婚禮書摘 2 生育書摘 3 擇木而棲書評:特立獨行新女性



  書摘 2 生育

秋瑾去世時是夏天,那時陸英大腹便便。元和是父母婚後第二年降生的,時值一九○七年(清光緒三十三年)底。儘管是個女孩,祖母仍舊高興得說不出話來。她自己沒生過孩子-《易經》稱不孕婦女為「女承筐無實」。她的獨子是過繼來的,她丈夫與妾也只生了一個女兒。一九○七年,元和的祖母已經年近六十,早就「盼孩子盼得快要發瘋了」。她說:「男孩子好,女孩子也好。」她的想法是能生女孩子,就能生男孩子,只要能生就有希望。她福氣不錯,去世前又得了六個孫,三女三男,不過元和始終是她的心頭肉。

元和的奶媽走後,元和就搬到祖母房裡去住了。她倆每天在樓上自己的廂房裡共進早午餐,不和其他家人共用。或許是這個原因,使弟弟妹妹總覺得大姊有點神秘。她容貌出眾,也最沈著、最自信。祖母在世時,只有她從不挨罵受罰。父母親對她特別包容,唯恐讓老祖母不開心;用人們也特別留意,就算元和惹人生氣,也總是順著她。元和說,只有一次例外。有天下午,她和奶媽並排坐在床沿上,元和突然無緣無故地打了奶媽的手一下。奶媽也回敬了一掌。玩到後來,僕人與小主子這一大一小竟故意較起勁來了。元和跳下床,說要上樓去告訴祖母。奶媽完全不加阻止,元和也只是虛張聲勢,並沒去告狀。

元和還記得她奶媽,因為她到五歲才斷奶。奶媽姓萬,長方臉,皮膚白淨,牙齒潔白整齊,很穩重,不多話,她是元和的「媽」-元和就是這麼叫她的。孩子的房間由她坐鎮,元和在屋裡玩耍,她就坐在小凳子上看著。元和有很多稀奇的玩具,有些還是西洋貨,例如一隻洋鐵蝴蝶,一拉就就會拍翅,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音;還有輛發條火車,會繞著腰子形軌道行駛。元和玩到一半,就跑到「媽」面前,站在她雙腿間吸她幾口奶。說也奇怪,這麼嬌生慣養,日後卻照樣學會了各種實用技能,也願意自食其力,並不怕苦怕難。這位千金小姐或許比較愛漂亮,比較在意旁人的眼光,不過她絕不是溫室裡的花朵。

元和七歲那年,奶媽回合肥鄉下去,在那兒得了重病,不久就去世了。照安徽有錢人家的習慣,孩子斷奶後,會請個「乾乾」來代替奶媽。乾乾白天照顧孩子,晚上和孩子同床;孩子不聽話的時候由乾乾管教,生病的時候由乾乾照料。她是孩子的保母,也是孩子的靠山和忠實伴侶。在當上乾乾之前,通常她已在這家幫傭,忠心耿耿,又通情達理-換句話說,是個可靠的婦人。元和的保母陳乾乾就是這麼個人。

陳乾乾有好些年是專門伺候元和祖母的。她記得陸英作新娘時的模樣。其實,少爺和少奶奶的婚禮過後,陳乾乾和另兩名女工就搬演了一場假婚禮,把喜宴上用剩的彩帶、糖果都用上了。陳乾乾穿戴上少爺的帽子和靴子,假扮新郎倌,另兩人則扮演新娘與伴娘。她們三人賣力演出,力求逼真,因為觀眾可是幾天前才目睹了真陣仗的呀。伴娘跟在新娘後頭,一路灑下染得紅紅綠綠的花生和胡桃。她迎新娘出轎,從頭到尾都攙扶著她,第一幕是拜堂,接著送入洞房。但新人正喝起交杯酒時,老太太午覺睡醒了,她喚陳乾乾來扶她起身,一齣好戲便戛然而止。

陳乾乾進張家的時候,已經是四個孩子的媽了,膝下有三男一女。張家選用人,喜歡選家在合肥鄉下,或鄰近幾縣,如巢縣、舒城、無為、廬江等地的人。張家人覺得,用人和他們說一樣的方言,燒家鄉口味的菜,遵循類似的風俗,相處起來比較自在。陳乾乾是無為縣人,無為在合肥東南方約莫百餘公里處。她算是個「全福人」,不僅有三個兒子,而且丈夫也還在。

張家的乾乾幾乎都是寡婦,打二、三十歲起就在張家幫工了。農家婦女若死了丈夫,通常就得自謀生計。許多人願意去別人家裡幫傭,這樣可以快點憑自己的本事營生,不管是烹飪、縫紉、打掃、服侍老小都好,日子總可以過得安定一點。若是找到了穩當的人家,也可能就此安頓下來,時間久了,主僕情深,就把主人家當成自己家一樣了。這實在是很有諷刺意味的事。這女人為了供養親人,得把自己的幼兒託給親人照顧,結果餘生泰半在雇主家度過,「一待就是十年,甚至幾十年,」服侍雇主的母親、妻子、孩子,最後才告老回家,葉落歸根。而她自己的孩子就這麼長大了,還常常死在她前頭。她的愛心全都給了別人。

陳乾乾不是寡婦,但她丈夫沒法靠種田養活一家六口,她只得離家,在張家找到了差事。她多久回無為一次,我們不得而知。據元和說,她離家上大學前,保母一直都在她身邊,從沒離開過,先跟著張家移居上海,後來又同去蘇州。她原可留在合肥,到別人家去工作;若是這樣,離家就近多了。陳乾乾從沒告訴元和她為什麼一直跟著張家-是為了錢,還是為了感情。根據張家孩子們的說法,保母們很少會去分析事情的原委。凡是有必要的事,她們就做。元和舉了個例子-這事是陳乾乾告訴她的。陳乾乾說,她最後一次分娩時沒旁人在家,她靠在門邊,雙手緊抓著一枝堅固的掃把,把嬰兒生下。那是她第五胎了,是個女孩。孩子剛落地,她就撿起衣胞,用力撳在娃娃臉上。不出幾分鐘,娃娃就死了,這位母親照常過日子:「就當沒有生她。」陳乾乾重提她生命中這一幕時毫不動情,毫無憾意,還接著說道:「那年年成差,娃娃是養不活的,倒不如讓她早點去重新投胎,投到好人家去。」

像陳乾乾這樣的女人「就和大自然一樣強悍」。就算某人某事勾起了舊恨,她們也會設法排遣,不一味自憐自怨。陸英生下老二那天,待在產房裡的女人中間,可能就有陳乾乾。老二又是個女孩。

陸英的第二個孩子名叫允和,她在一九○九年(宣統元年)七月底,天還沒破曉時,默默無聲地來到人間,臍帶緊緊繞了她的脖子三圈。收生婆使出了渾身解數來嚇她,想讓她回生-打她,用冷熱水交替著澆她,最後還用上人工呼吸-「那時是新的玩意兒」。結果都沒用。屋裡的女人都準備放棄,說老天爺不想讓這孩子活了。可是祖母不同意。她坐在自己那張紫檀嵌螺鈿的圈椅上,像尊大佛,卻一點兒也不安詳。她一會兒哀求,一會兒命令那些女人把孩子救活。多年以後,允和把其他人的回憶拼湊起來,重現了這個故事:

一個喜歡抽水煙的圓圓臉、胖呼呼的女人說:「讓我抽幾袋水煙試試看。」大家心裏都嘀咕:方法都使盡了,你又有什麼神通,從來也沒有聽說過噴煙會噴活了嬰兒。但是誰也不敢反對。於是乎這一個女人忙著找水煙袋,那一個女人忙著搓紙芯,一大包上等皮絲煙已經端正好了。胖女人忙著點起煙來。

收生婆小心地捧起了嬰兒。胖女人抽了一袋又一袋的煙,噴到嬰兒的臉上。又是一個鐘頭過去了,產房裏除了抽水煙的聲音,什麼聲音也沒有。

胖女人心裏數著一袋一袋的煙,已經五十多袋了。她雖然過足了煙癮,但是她很疲倦,汗從脖子一直流到腳跟。收生婆更是疲倦。別的女人忙著替她們倆擦汗。這麼個大熱天,誰也不敢用扇子,一絲微風都不敢揚起……大家望著老祖母,希望她改變主意。老祖母坐得筆直,把她的駝背都幾乎伸直了。她把眼睛睜得圓圓大大的……巍然不動。

……時鐘響亮地敲了十二點,老祖母閉上了眼睛。她是信佛的,嘴裡想念佛,但是產房是個不潔淨的地方,不能念。老祖母奪取嬰兒的戰鬥是沒有希望了。她知道這些女人只要她一聲命令,馬上就會停止這種艱苦的工作。

收生婆捧著嬰兒,手酸得抬不起來。她把嬰兒放到她的紮花布的圍裙裡……她無可奈何地對老祖母說:「老太太,已經一百袋煙了。老太太,你去歇歇吧?」她說著說著,就把圍裙裡的嬰兒不經心地抖落到腳盆裡去了……

老太太眼裡滿是淚水,傷心地說:「再噴她八袋煙,我就去休息。」老太太手裡平常總有一串佛珠,珠子有一百零八顆。她相信一百零八才是功德圓滿。胖女人無可奈何地再抽煙,噴到腳盆裡。她決定以後要戒煙,這煙抽得太不順利了。她抽了噴,噴了抽,噴得又俐落又爽快……一袋、兩袋、三袋、四袋,時間更是飛快地過去。

老祖母顫巍巍地站起來,走到腳盆邊。孫女兒是完了,看她最後一眼吧,總是我的後代。她老人家淚眼模糊地向煙霧中的孫女兒告別。她似乎看見嬰兒的小尖鼻子在掀動,小嘴似乎要講話……小瘦手似乎也要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