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成龍(CF0063)
I am Jackie Chan

類別： 藝術‧攝影‧影視>明星寫真、創作
叢書系列：人生顧問
作者：成龍
譯者：陳寶旭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8年12月24日
定價：400 元
售價：31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616頁
ISBN：9571327859

【書摘 1｜書摘 2｜書摘 3｜書摘 4｜附錄】

▼  書摘 3

與龍初會

當我還身陷在「第一部武俠片主角」災難時，並不知道在當時的香港電影世界裡即將發生一件重要的事情。

事情真正開始是在西元 1971 年，原本是邵氏公司高級主管的鄒文懷先生，因為不認同邵氏公司在拍片的計畫上不願投注成本而導致品質的低落，決定辭職並且另起爐灶。不久他便成立了嘉禾公司。剛開始，是代理一些獨立的製片公司做院線發行的工作。可是鄒文懷知道有朝一日，在電影事業上，他一定會有一番大作為。

西元 1971 年，大事情真的發生了。10 月份的時候，在武行界裡，大家都對鄒先生新簽下的一個人議論紛紛－－不僅是因為簽約的金額之高，從來沒有人聽過，更別提的是他從來沒有拍過電影，不論在香港或是西方。

他是在美國出生的華裔人士，因為在美國的電視影集裡擔綱演出而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在美國及香港都非常受歡迎。他說的話非常有份量，而且是言出必行，言而有信。

他的名字叫做布魯斯．李－－李小龍。

在他短暫的生命裡，對香港電影工業的影響簡直可以用大地震來形容。

與嘉禾公司簽下合約的幾個月後，公司的第一部電影正式開拍了，電影名為「唐山大兄」。這部電影裡的英雄和以往是截然不同的，不僅更為強悍、動作更快、而且打鬥的招式更為刺激，就像眼鏡蛇一躍而起，可以在瞬間致人於死地一般，充份的滿足每個人的感官刺激。

邵氏公司所出品的武俠電影，你所見到的武打招式是很優美、甚至誇張，看起來就是很虛偽，無法置信。但是李小龍的電影卻不是這樣，主角不會都是俠客－－長相英挺瀟灑，動作優雅，而一生的職責就是在找殺父仇人－－李小龍飾演的主角，可能是一個街頭的小混混，或是因為年輕氣盛而喜歡打架滋事的年輕人。

換句話說，他演的是個真實的人。

當我和其他弟兄們打算到戲院去看李小龍的電影時，發現電影院前面人山人海，根本就買不到票，要不是利用我們的鬼頭鬼腦和矯捷的身手（前者讓我們想到了戲院後面有一個窗子可以打開，後者則讓我們不會因為偷偷翻過去而受傷或被逮到），就看不到他精彩的表演。

雖然我們免費的看了這部電影，但是卻打從心裡「討厭」他，真的。這個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的無名小卒，所得到的片酬比我們高過幾百倍，而且讓整個香港為他發狂、發熱。

我們也想變成這樣，卻做不到。

這部片子和我們所拍攝的影片完全不一樣，或許從今日的角度來看，「唐山大兄」未必讓人印象深刻，但在當時，他代表著電影改革的開始。

「就像我說的吧，」當我們走出戲院以後，三毛邊走邊打拳，大聲的說，「真正的打鬥，真的英雄，我喜歡。」

「哼－－這才沒什麼，」我回嘴：「如果你覺得是真的，為什麼當他和一群人在打架的時候，一次只有一個人上前攻擊！」

「對呀，對呀，真實生活裡根本不會這樣。」元彪也附和著我的話。我們身上的瘀青都可以證實這一點。

三毛搖搖頭表示不認同：「你們這些傢伙都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我敢打賭，接下來一定有一些大事情會發生，如果我不對，我就把我的鞋子吃掉。」

「搞不好，你肚子一餓，就把鞋子真給吞下去了」我挖苦他。

和往常一樣，追逐戰又開始了。

事情接下來的轉變是，無疑的，三毛說對了。「唐山大兄」大賣，所造成的轟動不僅在香港，還包括了整個亞洲。這部片子的成功不僅讓李小龍變成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也讓嘉禾公司奠下穩固的基礎。

而在拍攝的手法上，香港的電影工業也徹底的起了一番變革。大家都知道，當時邵氏公司在香港電影上毫無疑問的就是王者的地位，像個獨占事業，旗下擁有最大牌的演員，最優秀的導演群，和最大的手筆－－雖然實際所投下的金額也遠比應投下的金額來得少。

但是，因為沒有和李小龍簽約，以至於讓他投向了嘉禾的懷抱，這個電影巨人可說是摔了一跤，現在大家知道邵氏公司是可以挑戰的。原先，邵氏找上李小龍，所提供的只是一般的合約，金額可能僅僅可以糊口，這樣當然不值得他放棄美國的事業來香港。

當李小龍不斷的為嘉禾公司賺進大把大把的鈔票時，就像是在嘲笑當年邵氏公司的無知，竟然不懂得要把握這棵搖錢樹。

在此同時，每一個獨立製片或電影公司，都積極在尋找像李小龍一樣能演又能打的演員，希望藉著再培養出另一個布魯斯．李，讓自己也成為電影界裡的大人物。

這個時刻的來臨著實讓武行們興奮不已，興奮之餘卻又有些挫折感。夜晚我們聚集在酒吧裡喝酒，閒聊，所有的對話最後都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到底李小龍有什麼地方比我們了不起的？他成功的秘訣究竟是什麼？

這個時候，想要親眼見到這個人，這個奇葩的急切心情，應該也是不足為奇的。

不過呢，不久以後機會就來臨了。

像往常一樣，事情的開端來自於大師兄的一通電話。

「喂－－大鼻子，我有好差事要介紹給你。」三毛從嘉禾公司的辦公室打來，他現在已經是這公司的專屬教頭。

我的心情隨著三毛的敘述越來越高昂，內容是嘉禾公司預計將開拍的一部新片。背景是日本人統治中國的時期，「精武門」是有關兩個功夫學校之間的恩怨情仇，一間是中國人，另一間則是由日本人所成立的，所以需要非常多的武行參加。

「而你可以來參一腳，」三毛說：「當然，如果你不要就算了。」

當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願意的時候，三毛隨後又補了一句話：「對了，電影的主角是李小龍。」

我對著話筒又吼又叫，聽到另一頭三毛的笑聲。

「我想，這應該表示答應，好吧，明天一早，給我出現在嘉禾，如果遲到，好運就飛了，別搞砸，喔－－也不要忘了你欠我一個大人情。」

我知道三毛經常會開玩笑的把他幫我介紹工作的事情掛在嘴上，而且在片場老是嘮嘮叨叨要我回報他，但是如果要選一個最適當的時機的話，那就是現在了。

我終於可以親眼看到、聽到、學習到李小龍的本事。

而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讓李小龍看到一個山東男兒的本色。

第二天一早，我走進片場，就發現有形形色色的武行們都參加了這部片子的演出。一個很有活力的道早聲吸引了我的視線，是元彪，一隻手插在褲袋裡向我揮手，在他的身邊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我一下就認了出來，是元華師兄。元華這時已經是李小龍專屬的替身演員，也許就是因為他俐落的身手和還有與李小龍相似的瘦削身材。

兩人之間的相似，在李小龍出現片場時更為明顯，他的一舉手一投足，甚至是生氣的時候因強忍怒氣而不住顫抖的樣子都幾乎一模一樣。而元華不及於李小龍的地方便是他那一股魅力－－連他走路的樣子，都讓人覺得與眾不同，好像會發光一樣。

很快的我們就知道他生氣的原因了。惹火他的就是這部戲的導演－－羅維，一個體型很壯碩，戴著眼鏡，很有名的導演。

羅維拍了許多很成功的電影，包括李小龍的處女作－－「唐山大兄」，還不時向外界吹噓自己是香港第一個「百萬導演」。對於他的執導方式，武行們之間有著不一樣的評價。最讓人議論紛紛的是他常常在導演椅子上就打起瞌睡來了。更糟糕的是，他是一個非常熱中賽馬的賭徒，時常就在拍戲的時候打開收音機，聽著從「跑馬地」賽馬的實況轉播，如果有人膽敢在這個時候去打擾他，他就會勃然大怒，咆哮著要每個人都滾出去，好讓他自己一人專心的聽廣播。

很顯然的，李小龍非常不滿有人自稱他是「李小龍的恩師」。

「事情的真相不是這樣子的－－」羅維站在李小龍的背後。

「報紙上就這樣寫，不是嗎？」李小龍口氣帶著威脅。

「我從來沒說過，你的功夫都是我教的，」羅維拚命的揮著手，試著要安撫大明星的脾氣，「我只有說過曾經示範如何在鏡頭前展現功夫。你的技巧，你的才能，都是你自己的本事，我不過是給你一點小小的建議而已。」

所有的人都不安的看著這一幕，不曉得到底該不該介入，情況看起來好像很嚴重的樣子，可是，我們不過是小小的武行而已，有什麼本事可以化解主角和導演之間的對立情形呢？

如果這一幕是在電影裡頭，那麼，李小龍注視著羅維的那股嚴厲眼神彷彿在說－－你的死期快要到了！

就在空氣好像即將要爆炸開來的時候，一隻嬌小的手臂拍了拍李小龍的肩膀，是劉亮華女士，導演的妻子：「小龍，請你不要在意我先生說的話，他無意要冒犯你，大家都知道你才是老師，而我們其他人都是學生啊－－」

李小龍終於放開了拳頭，放鬆了緊繃的肩膀，羅維趁機退後一步躲在他太太的背後。

「好吧，羅太太，今天的事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再追究。但是如果你的先生再和媒體談論我的事情的話，我就會教他什麼是真正的『打鬥方式』。」說完轉身就離開片場。

羅維臉色慘白，「他是在威脅我嗎，」看起來非常擔心的樣子，「你們都聽到了，他在恐嚇我－－」

看到他，躲在自己太太背後一副沒出息的樣子，所有的人都懶得理他。羅維瞪著我們這一群，臉色夾雜著害怕和羞怒，我們誰也沒理他，轉身各自回到自己的閒聊裡。

「好了，各位，開工了。」三毛走進片場吆暍著，後面跟著攝影人員，「別在那裡嚼舌根了，打起精神。」

當三毛和攝影師到達現場時，原來鬆散的隊伍立刻整齊了起來，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並且身體都保持警覺。我想我們表現出來的團隊精神已經讓導演印象深刻了，不是嗎？

很多人經常問我對李小龍的印象。在那個時期，他是香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巨星，當他活著的時候是許多人的偶像，在他死後，生平的一切就變成了一頁傳奇。他讓功夫片得到了全世界的注目，而如果沒有他的話，我想也沒有人會注意到我－－成龍。

我在「精武門」以及「龍爭虎鬥」兩部電影裡面，從他身上學到了許多東西。坊間有許多書籍討論他的生平，但有些說法是不公平的。他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你簡直不能忽視他的存在。他也是一個厲害的武打明星，他的每一出拳就如同人們傳說中的一樣完美。我從不認為自己能打贏他，當然，我也不會笨到去嘗試這件事情。（信不信由你，三毛也是這麼想的，有一天，他在嘉禾公司的長廊正好碰見李小龍迎面走來，當時則互相打聲招呼，並且還一起切磋了一下武功，事後三毛說兩人的實力「差不多」，可是現場沒有見證人，是真是假也不能證實了。）

但是，從李小龍的身上最明顯可以見到的特點就是積極，追求完美，一旦決定的事情一定不會放棄。在片場，他的工作態度好像十個人在做事的樣子。設計武打動作，而且還會對我們每一個人作個別指導，以達到他預期的效果。甚至還會不時的透過攝影機的鏡頭來看看我們的動作，以求在銀幕上的表現就如同他腦海裡的設計。羅維美其名是片子的「導演」，但是，片場裡的人都知道，實際完成電影的人是李小龍才對。而羅維也很樂意的讓李小龍接下這些工作。那就表示他自己可以偷懶，而且，在經歷過片子剛開拍時的不愉快，羅維也盡可能不去惹這個脾氣暴躁的大明星。

而如果你問我，在當時和李小龍一起拍片究竟學到的什麼東西，我想可以歸納出兩件事－－兩件對我影響非常深遠的事情。

第一件事，想要成就大事業一定要有雄厚的野心。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對拍電影有興趣，長大一些，我最想要的是自由－－可以自己一個人決定自己的生活要怎麼過，曾經也想過，這輩子就快快樂樂的做一個武行－－如果我曾思考過未來的話，最多是成為教頭囉。

但是，從李小龍的身上，我才發現竟然有人會想要改變這個世界，而且成功了，他的成就被數百萬人所推崇而且懷念。雖然在他不到十年的時間，只主演過五部片子，而他已經達到了他的目標。

我在想，當時也許是我頭一次了解這個宇宙是比我所想像的來的偉大而深奧，而且，如果李小龍能做到，為什麼我不能？

因為－－這也是第二件事情我從李小龍身上所學到的。他不是個神話，不是上帝，他是一個凡人。你可以敬佩他，卻不需要膜拜他。當我們在片場拍戲時，他的身邊不時就圍著一群想要接近他的人，所有人都不停的對他說：「李小龍，你是最好的，你是最偉大的明星。」

雖然在我的心裡是如此的景仰他，可是我從來沒有加入那一群人對他示好。我總是站在一百呎以外的地方，遠遠的看著他們，甚至在看到有些武行也極力的討好他的時候覺得有些噁心。畢竟，我們都知道他的拳頭功夫很好和技巧很純熟，但是在我認識的人裡面，也是有人像他一樣壯碩，甚至技巧也強過他的人。

不過呢，李小龍就是李小龍，不管任何的理由，他是最棒的。

李小龍並不會被這些話語給沖昏頭了，他非常清楚這些讚美的話有多空洞，有多少人依賴著他在這個頂尖的地位上，而他又是如何的替電影公司和這些馬屁精們賺了多少鈔票。

當我自己在多年以後也有了些許的成就，我漸漸能體會當時李小龍心裡的想法。當你是個「超級巨星」的時候，人們好像都沒有把你當成是普通人來看待。對我來說，他並不是偉大的巨星－－李小龍，他只是一個偉大的老師，和氣的人，一個好人。

你知道嗎？

我希望人們也是以這樣的方式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