鎢絲舅舅(PE0311)──少年奧立佛．薩克斯的化學愛戀
Uncle Tungsten

類別： 自然‧科普‧數理>物理化學
叢書系列：People
作者：奧立佛．薩克斯
       Oliver Sacks
譯者：廖月娟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3年10月02日
定價：360 元
售價：28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52頁
ISBN：9571339830

【罐頭巷｜鎢絲舅舅｜射線｜地獄的氣味】

▼  鎢絲舅舅

鎢絲舅舅

我的兒時回憶有很多和金屬有關。在我還是個小不點兒的時候，金屬似乎就已對我施展魔力。在這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中，金屬獨樹一幟：晶亮、耀眼、清越、光滑、沈甸甸，摸起來冰涼涼的，在敲打時還會發出聲音。
我愛黃澄澄、穩重的金。媽媽常拿下她手指上的結婚戒子，讓我放在手裡握一會兒，一邊告訴我黃金的成色華美，永不褪色。「重重的吧，」她說：「金可是比鉛還來得重。」我知道什麼是鉛。有一年，我摸過鉛管工人留下來的鉛管，沈甸甸又軟軟的。媽媽說，金的質地也很柔軟，必須與其他金屬熔合才會變得堅硬。
銅也是，加了錫就成了青銅。啊，青銅，一聽到這個字，耳際彷彿聽到嘹亮的號角聲。戰場上，勇敢的戰士以青銅武器短兵相接，矛來，盾擋。希臘神話中的勇士阿奇里斯就有一面偉大的盾[1]。你也可用銅和鋅做成合金。媽媽說，這就成了黃銅。我們家的人--媽媽，哥哥，還有我--都有自己的光明節黃銅燭臺（爸爸則是用銀的）[2]。
我知道銅，色澤紅潤的銅。我們家廚房牆上就有一只大銅鍋，每年只拿下來一次。在溫桲和酸蘋果成熟的季節，媽媽就用這只大鍋以文火慢熬、做果醬。
我知道鋅。花園裡鳥水盆就是鋅做的，色澤暗沈且有點藍藍的。還有錫。我們常用灰灰的錫箔紙把野餐的三明治包起來。媽媽給我聽過錫或鋅彎曲時發出的一種特別的「叫聲」。她解釋說：「這是金屬的晶體結構變形產生的現象。」她忘了我才五歲，哪知道她在說什麼。我雖聽不懂，還是聽得癡迷，而且意猶未盡。
花園裡還有一個龐然大物：鐵製割草機。爸爸說，這個大傢伙重達兩百多公斤。我們這些孩子怎麼推也推不動的。不過，爸爸是大力士，抬得起來。這個大傢伙身上總有點鏽。關於這點，我心裡一直有個疙瘩。鐵鏽掉了，會留下小小的凹洞和疤痕。因此，整部機器會不會有完全腐蝕、瓦解的一天，最後變成一堆紅色的鏽和碎片。真是可怕。我心目中的金屬必須永遠是穩固的，就像金，撐得過所有的失落和時間的摧殘。
有時候，我會撒嬌，要媽媽拿下她的婚戒給我看看上面鑲的鑽石。我從來沒看過這麼璀燦奪目、光芒四射的東西，放出的光好像要比吸收的來得多。媽媽還給我看鑽石割玻璃。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她也曾叫我把鑽石貼著嘴唇看看。好冰！令人震顫、奇異的冰涼。金屬是觸感是涼涼的，鑽石卻是冰冷的。媽媽說，這是因為鑽石的熱傳導性極佳，勝過所有的金屬。貼近嘴唇時，會吸走我們的體熱。這種感覺讓我畢生難忘。有一次，她還見識鑽石切冰塊的神奇，就像切奶油似的。那是因為鑽石吸取了我們手中的熱，然後傳到冰塊乃致。媽媽說，鑽石是碳原子經過一番特殊排列而成。這碳就像我們冬天在每一間房間燒的炭。我大惑不解--那烏漆抹黑、鬆脆的煤炭怎麼可能和她戒指上那堅硬、透明的寶石相提並論？

* * *

我喜愛光，特別是禮拜五夜裡安息日的燭光[3]。媽媽一邊點亮蠟燭，一邊低聲唸著禱詞。蠟燭點亮之後，就不可以觸摸。大人告訴我，這些蠟燭是神聖的，這燭火也是，不可胡來。燭火中心有錐狀的藍色火焰。我看得目瞪口呆--怎麼會是藍的？家裡生火的時候，我總是緊盯著火焰的中央，看火從黯淡的紅轉為橘，再變成黃，然後用風箱努力送風，讓火光幾近白熾。我很好奇，如果夠熱，會不會冒出藍色火焰，呈現「火藍」？
太陽和星辰的燃燒是否也是這樣？何以永不熄滅？是什麼物質構成的呢？我得知地心是一個巨大的鐵球時，覺得很安心。這樣實在的東西，的確是我們可以倚靠的。有人告訴我，我們與日月星辰的構成元素相同。真美。我身上的原子也許過去曾出現在遙遠的星球上。但我也有點恐懼。我擔心我身上的原子只是借來的，隨時都有可能飛逝，就像在浴室裡灑出來的痱子粉。
我是個每事問的孩子，老是纏著爸媽問為什麼。東西的顏色是怎麼來的？為什麼媽媽用掛在爐子上方白金環就可以點燃瓦斯爐？茶水中的糖，經過一番攪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糖到哪裡去了？為什麼水在沸騰的時候會冒出泡泡？（我最愛在爐邊看燒開水，看水在大滾冒泡之前那「熱得發抖」的樣子。）
媽媽還會其他像魔術一樣的表演。她有一串項鍊，是一顆顆晶亮、黃色的琥珀串成的。這些琥珀在她摩擦之後，竟會把桌子的紙屑吸上來。有時，她會把這些帶有靜電的琥珀放在我的耳邊。我聽到啪的一聲，像被電了一下。
我有三個哥哥。大哥馬可大我十歲，二哥大衛大我九歲，他們倆都為磁鐵著迷，也很愛做磁鐵實驗給我看。他們在紙上灑了鐵屑，在紙的下方拿著磁鐵吸引鐵屑。由磁極發散出去的線條圖案總教我百看不厭。馬可向我解釋：「這就是磁力線。」但我還是不懂。
我的電晶體收音機則是三哥邁可送我的。我愛在床上玩這部收音機，調整上面的細電線，調啊調啊，終於聽到一個清晰的電台。我們家到處是液晶時鐘，因為亞柏舅舅正是最早發明螢光漆的人。電晶體收音機也好，液晶時鐘也好，都是我的「入幕之賓」。晚上，我常躲在床單底下，看這些東西在我私人的秘密穹蒼中發散出有靈異色彩的綠光。
琥珀啦，磁鐵啦，電晶體收音機和時鐘的指針，這些閃閃發光的東西好像有隱形的光和力量告訴我們：在我們熟悉的、五光十色的世界之下，隱藏著一個黑暗世界，一個充滿神秘法則與現象的世界。
碰到保險絲斷了的時候，爸爸就會爬得高高的，查看高掛在廚房牆上的陶瓷保險絲盒。爸爸找到熔成一團的保險絲，換上新的。保險絲是一條有點奇怪、軟軟的金屬線做的。難以想像金屬也會熔化。保險絲的材料真的和割草機或罐頭一樣嗎？
爸爸告訴我，保險絲是一種特別的合金做的。這種合金熔合了錫、鉛，還有其他金屬。這些金屬的熔點都相當低，但是這種合金的熔點更低。我很好奇，怎麼會這樣？熔點會這麼低的秘密何在？
至於電流。我想知道電是怎麼「流」的？是不是一種流體，像是也會傳導的熱？為何電流可以在金屬中流動，在瓷器裡就不行？我希望有人能為我解開這些疑惑。
我的問題實在沒完沒了，不管對什麼都有疑問。然而，這許許多多的問題似乎都繞著金屬--我最愛的東西--打轉。金屬為什麼會亮晶晶的？為什麼那麼光滑？為什麼冰冰的？為什麼那麼硬？那麼重？為什麼可彎而不可折？為什麼會發出響聲？為什麼兩種質地柔軟的金屬，如鋅與銅，或是錫與銅，熔合之後竟然變成堅硬的金屬？金的燦爛是誰所賜？為何永不褪色？媽媽多半很有耐心，好好為我解釋。但她也有被我煩死的時候，於是跟我說：「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這些了--如果想要知道更多的話，去問大偉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