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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莎茀之躍
莎茀之躍
夢想要去希臘，誇口要去希臘，乃至宣誓非去希臘不可，說了又說，直至一九八八年秋，才完成這樁心願。 
我迷戀希臘，歷史久矣，不知打哪時起，竟自己一口咬定，前世必定是希臘人。初中第一次念希臘歷史希臘神話，便結下了因緣罷，對希臘神話裡的神和人，充滿美麗的遐思與幻想。大學進一步讀希臘史，讀柏拉圖、亞里斯多德，讀希臘悲劇，對希臘人文的璀璨，更加傾心嚮往了。
到美國留學第一年，偶然的場合聽到當代名作曲家mis
Theodoris的希臘歌謠。切分音節拍唱出的曲調，悲愴又熱情的旋律，每每令我血液湧動、情緒激昂，彷彿每一板節拍，都打在心上。後來看到《希臘左巴》（Zorba
the Greek）電影裡安東尼昆跳的克里特島土風舞，灑脫佻達的舞姿，也步步叫我心驚。於是乎，我成了希臘音樂與舞蹈的崇拜者，有機會聆賞，我必定去捧場，而且是如癡如狂地激賞。我不懂，為什麼身旁的朋友，反應不如我一般熱烈。後來，我下了結論：想必前世自己是希臘人，血液裡才會遺留這種律動吧。
我對希臘一廂情願的傾慕狂態，友人之間早傳為笑柄了。遊罷歸來，一連收到的信上都問：「怎麼樣，有沒有發現前世與希臘的一點因緣啊？」自己想來都覺得好笑。
究竟與希臘有無前緣，只有天知道了。倒是在希臘旅行那陣子，我這個「希臘子裔」，可一點好處沒沾上，反倒吃了不少楣頭。看來，一廂情願「前緣」情意結，恐怕早該註銷了。
一到希臘，我一心崇拜的太陽神阿波羅（Apollo）就先來了個下馬威，一點面子不給。陰霾天氣接連數日，祂老兄怎麼也不肯露面。儘管我們一次又一次爬上山頂去太陽神殿瞻仰膜拜，祂始終保持沉默與冷眼。代表理性、樂觀、朗靜，司掌詩歌和音樂的神祇，竟是一具冷面石像，剝蝕的石柱圍成一座座空洞的廟殿，祂竟對我們的熱忱朝拜無動於衷，一任我們的讚嘆隨風消散。
阿波羅銷聲匿跡，海神波賽頓（Poseidon）索性猖狂肆虐。我們在愛琴海漂流的日子，被祂折騰得險些葬身魚腹。上船的第一天，就聽說前兩天有艘遊船在風雨交加的夜裡，與另一艘船相撞；船沉了，還死了幾個人。聽後心裡開始不寧。上船兩天，果然狂風大作、驚濤駭浪，船艙裡所有的東西傾斜三十度以上，連桌上的水瓶、電話，全都掃到地板上，甚至不少人從床上顛到地下。餐廳裡面空蕩蕩的，沒幾個人吃得下飯。我吞下兩顆暈船藥，躺下昏睡；惟有昏睡，才能忘憂。一醒過來，難免胡思亂想，越想越害怕。
我想到畫片上看過的希臘古甕，一排排沉在深海海底，與水草魚群為伍……心裡一陣寒意。我躺在床上自忖：千辛萬苦越洋涉水而來，可不能無緣無故做了海神的祭品，我也不願去和千年前的古甕作伴……老天，不行，不行，我可不要死得這般悲壯浪漫。壯烈與浪漫還是讓莎茀（Sappho）之輩的天才專享罷。
名聞遐邇的古希臘女詩人莎茀，紀元前六世紀某一天，從希臘萊芙卡（Lefka）島的白石崖上縱海身亡。她這一躍，非同小可，躍進了歷史，也躍進了永恆。
莎茀是西方史上第一位女詩人，紀元前六一五年出生於愛琴海上的蕾絲波（Lesbos）島，該島因她而享有盛名。蕾絲波島鍾靈毓秀、人文薈萃，一度是文壇及樂壇的聖地。島上還出過另一位名人─《伊索寓言》的作者伊索（Aesop）。亞里斯多德、伊比鳩魯（Epicurus）等哲人先後在此地教過書。古希臘風行的樂器─七弦琴─也發源於此。當年莎茀便經常彈奏七弦琴，為自己的詩歌吟誦伴奏。
莎茀出身貴族豪門，嫁的也是富商之家。傳說她身材瘦小、膚色黑，外號有「夜鶯」之稱，恐怕是一語雙關。夜鶯不但歌聲悅耳，外形也屬瘦黑一型。
她的詩歌在她的時代，以至之後好幾個世紀，都為人傳誦不已。她在世時，經常被當女神般看待，甚至許多地方塑有她的雕像。據說她經常一襲白袍，臨風馳馬，後面成群的仰慕者，不斷投以鮮花。她也積極參與當地的政治，兩度遭到放逐。她旅遊甚廣，足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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