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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是過客的家;我們,是家的過客〉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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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觀光‧旅遊‧常識>旅遊文學
叢書系列:Across系列
作者:褚士瑩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1年07月04日
定價:280 元
售價:221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40頁
ISBN:9789571354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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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是過客的家;我們,是家的過客〉摘錄



  〈上海,是過客的家;我們,是家的過客〉摘錄

〈上海,是過客的家;我們,是家的過客〉摘錄

上海開埠後不久,英國籍猶太人馬勒來到上海,創辦了經營航運業的洋行,到一九二○年,已擁有海船十七條,總噸位五.三萬噸。不久,馬勒又在上海創辦馬勒機器造船公司,雇用兩千多名員工,是當時上海最大的造船廠之一。

以航運起家的馬勒家族,對船舶懷有深厚的感情,因此他們的房子外觀取自「北歐海盜」的北歐風格,裡面的裝潢就像是一艘豪華郵輪,在樓梯口設有裝飾性圓形穹,仿佛船上的密封窗。這房子就是現在上海最著名的「馬勒別墅」。

奇幻的巨鹿路

我在上海的家就在馬勒別墅後面,建築風格也配合馬勒別墅。從我的窗戶往下看,當時的別墅已經變成了上海市共青團機關的一個辦公室,如今已變身成為一家五星級精品酒店。

我家所在的這條小馬路,叫作巨鹿路,是上海靜安區一條充滿各種過去的街道。上海雖然有許多幽靜的小馬路,但能夠讓人留戀的卻不多,巨鹿路算是其中一條。

在這裡生活的那段日子,感覺很不真實,像是通過時光隧道,活在上海的過去。

當時的我,從北京帶著一口皮箱搬到上海來,什麼家具都沒有,租了在馬勒別墅旁邊的公寓以後,懶得多想,第一件事情就是到IKEA買了些可有可無的家具,那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住在全套IKEA家具的屋裡。客廳的藍色沙發、臥房裡組合沙發床、藍色的床單、藍色的塑膠杯子、藍色的盤子,還有許多不像樣的餐具,就連燭台裡面點的蠟燭,也都是同一趟在IKEA買的,感覺上每樣東西都輕飄飄的,充滿鮮豔的IKEA塑料,不像想在這裡安居下來的人。

逃離上海

剛移居到上海的時候,我試著用喜歡北京「胡同」的心情,來愛惜著「弄堂」,但是很快的,我就發現了上海弄堂缺少北京胡同的悠久歷史,有的是商業文化的氣息,對生活於舊弄堂的上海人而言,它不僅是人們共同居住的空間,更是上海的微血管,裡面留著的血液是一種看得見的往事跟記憶,布滿在全城市需要養分的地方。

弄堂不中不西,既不是中國傳統南方民居,也不是西方建築,在上海人眼中,既非傳統中國風味,在異國租界,也不是道地的洋房。弄堂就像上海人,曖昧而辛酸,說出了上海人不東不西的夢想與希望。弄堂保持著日常生活的實用,踏實而安詳,不亢不卑,但沒有人能真心說自己愛上弄堂。

生活在上海的我,即使不在巨鹿路,日日夜夜也還在極富殖民色彩的外灘、租界生活,因此也跟著像在弄堂生活的上海人那樣,變得焦慮起來。上海摩登的外表下有著粗俗的底層,既自卑又自大,又銳利又害怕受傷,我一個外人,就算看在眼裡,也不忍苛責。就像一張法式可麗餅,浮華裝飾的西方包裝裡,填了些敦厚實在的草根餡料,平庸、俗麗,向物質主義毫不抵抗的屈服,卻還理直氣壯,氣定神閒,不像北京人對道德正義跟傳統有著強烈的熱情,上海人的熱情,通通消耗在日常生活對物質的強烈慾望裡了。可是我沒有這種在上海求生的堅強意志,所以只在這樣的衝突中,變得更加困惑、更加焦慮。

這焦慮到了飽和的程度時,我終於逃離上海。

遺落的一只皮箱

決定離開上海的那天,我記得自己像個逃亡的小資產階級,說不出來的慌張,打電話給天天來家裡幫我打掃做飯的龐阿姨,說要搬離上海了,請她帶著親戚朋友到我家來,把一屋子的IKEA搬回她居住的弄堂去。我沒有說為什麼要離開,龐阿姨也沒有多問。當時要是她真的問起來,恐怕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因為確實沒有個具體可以稱為「原因」的東西,能夠解釋給在上海弄堂裡土生土長、一輩子力爭上游、努力掙錢的龐阿姨。

如果真有什麼勉強可以稱為原因的,那應該是在報上,讀到九○年代以一系列描寫上海風情和女性傳記而成為暢銷作家的陳丹燕,接受採訪說的一番話。

這天早晨,我在巨鹿路的家中醒來,初春的陽光美麗如畫,我如常從信箱取了報紙,踩著法國梧桐樹投在紅磚道上的金色銅板,到馬勒別墅旁邊一家日本人開的小店吃西式早餐。打開報紙,一九五八年出生在北京的陳丹燕,回憶她自己八歲那年舉家自北京逃難至上海的往事。她的父親在逃難時,按家中老小將皮箱從「陳1」寫到「陳11」,她在採訪中說:「人人都把我當上海人看待,可我家的大箱子知道我們不是。不是上海人,也不是北京人,是跟著箱子的人。」

當時二十多歲的我,心裡突然一懍。

就這樣,我匆匆逃難,將離不開上海的異鄉人,留在愛爾蘭酒吧中。

當時我覺得回到美國,無非跟公司人事部說明一下我選擇離開上海,很快就會回上海來善後,但萬萬沒想到,我就這樣一去不返。回到美國後,很快就離開這家公司,再也沒有回過巨鹿路的家。原本幾乎天天打的龐阿姨家的電話,不知怎麼很快就忘記了,怎麼樣也想不起來,這才發現雖然她就住在巨鹿路上,但我從來不知道她住在哪個弄堂,所以就算我想也找不到她。不知不覺中,租約想必到期,直到現在,再也沒有見過那口留在上海的皮箱。

一開始,我還常常想起被我慌亂中遺棄在巨鹿路家中的皮箱。每回找不到什麼重要的東西,就懷疑在那口皮箱中,在聊天時,也偶爾會跟朋友說起那口皮箱裡頭的家當,甚至因此做了幾個惡夢,但久而久之,那口皮箱裡頭究竟有些什麼東西,我慢慢想不起來了,到最後,甚至究竟是否有那口皮箱的存在,都變得不大能夠確定了。

雖然沒有了一整個皮箱裡重要的東西,我的人生也就這樣繼續了。

多年之後,我以完全不同的身分,又回到上海出差,我還是懷念巨鹿路,特地找了附近一個聽說是余秋雨跟朋友投資的小旅館,窗外就是美麗的法國梧桐樹。也特別空出一個晴天的下午,像進行某種儀式般,回到巨鹿路從頭到尾走一趟,有些老地方仍在,也有很多不復辨認。經過小菜市場的時候,我的眼角閃過龐阿姨的影像,腦海裡出現那口失落在地球表面的皮箱,掙扎了一會兒,我決定跨步前行──我已經離開上海,上海再也不是我的家了,上海從來就不是我的家,也不是任何人的家,家終要裝進一只皮箱裡,皮箱只會更加提醒著我作為旅人的過客身分。在上海,人人都是過客,不需要一只皮箱做更多的提醒,我的故鄉,在別的地方。

原本跟著箱子四處找家的人,有一天,突然放下箱子,繼續往前走,這下才真正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