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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序
.矢口高雄
不管是釣山鱒魚或嘉魚,溪釣中最困難的就是合鉤的時機。所謂合鉤就是當魚銜住釣鉤時,輕微快速地把釣竿往上揚,使鉤子鉤住魚的下頷。如果缺少這個動作,魚餌只會被魚吞噬,根本釣不到魚。尤其是毛鉤的話,合鉤的重要性更遠甚於活餌鉤釣了。再怎麼說,毛釣總是假餌,所以一錯過時機,就馬上會被魚識破,而吐出毛鉤。
有件事,我常常覺得不可思議。例如,各位應該都各自有男、女朋友,但是,仔細想想,他們幾乎都是在自己生活範圍內才能遇得到的人。或者是在學校或上下課時的電車裏經常遇到的人;或者是住在附近的人;或者是朋友介紹的人……。也就是說,不論我們抱持著怎樣的理想,結果也只能跟自己生活圈內的人邂逅,萌生友情或愛情,而發展到結婚的階段。
但是,釣魚中,卻有很難以理解的一件事。例如,篦鮒(鯽魚的一種)可以說是日本獨有的魚,只有日本人才能享受釣這種魚的樂趣。而釣這種魚,就要使用獨特的長篦浮標。但是,長久以來,這種篦浮標的標身,都是使用孔雀羽翎製成的。孔雀是棲息在印度,有一身美麗羽毛的鳥。最令人難以理解的一點就在這裏,為什麼原產於印度的孔雀,會跟日本的篦浮標牽扯在一起呢?
相同的,毛鉤也是一樣。魚是生活在水中的動物,而鳥是以天空為家的動物,這兩種完全極端的動物,是在何時何處又如何以毛鉤的形式相結合的?當然,這樣的想法,應該只是我個人的一點點感傷而已吧。事實上,在鳥的同伴中,也有被稱為水鳥,棲息在水邊,靠捕食魚類為生的。所以,鳥羽毛會發展出毛鉤來,一定也緣由於此。本書卷末裏登載的「溪流的魔術師山翡翠」的作品構想,就是來自於平常的這些想法。
但是,最近讀到一則新聞,令我感到驚訝。那就是住在熊本縣水前寺公園的一種叫北綠鷺的鳥,居然會使用昆蟲、木枝或羽毛來捕捉魚類。當我看到牠們把蜻蜓、木枝、果實、羽毛等投到水面,巧妙地抓住靠近來的小魚的照片時,浮現在我腦裏的景像是擬餌釣和毛鉤釣。恐怕,擬餌釣和毛鉤釣的靈感,就是來自於這些鳥獸的生存智慧呢。
每天有人要求我在色紙上簽名時,我首先會畫上三平的瞼。如果,有心情再做一點額外的服務時,我會在下面再畫一條魚,而且畫的幾系都是山鱒魚。為什麼!?因為我太喜歡山鱒魚了。牠的姿態和鮮艷的色彩,簡直是美得詭異。我把這樣的山鱒魚,稱為「溪中王子」。
對於山鱒魚,我有一段難以忘懷的回憶。在我出生地的附近,有一個叫鍋澤的沼澤,年年都會出現很漂亮的山鱒魚。就在一個夏日的黃昏,我看準了魚潮最好的時段來到這裏。可是,那一天的沼澤,卻覆蓋在一群從未見過的大量蜉蝣群下。不知該怎麼形容才好,總之,有很多很多的蜉蝣在交錯飛舞著,數目多到不小心吸一口氣就會吞進四、五隻的蜉蝣。川面上不時跳躍著,想捕捉那些蜉蝣的山鱒魚。總而言之,這一年,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得蜉蝣發生了異變。就山鱒魚而言,蜉蝣發生了這樣的異變,就是意味著食物增加了。豐富的餌食養肥了山鱒魚,同時也成為山鱒魚大量繁殖的原因。所以,第二年的魚影比往年都濃厚,隨便釣都會有魚上鉤。
不可思議的事發生在隔年的隔年。曾經是一大群飛舞,連吸一口氣都會不小心吞進去五、六隻的蜉蝣,這一年連一隻都看不到。一定是大量增加的山鱒魚,把棲息在水中還沒羽化的蜉蝣都吃光了。沒有了食物,魚當然就活不下去了。所以,不到第二年,沼澤裏的山鱒魚就大量減少了,我的腳步也隨之轉向了其他的釣場。就是在這個時候,我切身體會到「食物鏈」和「自然界平衡」這兩個名詞的意義。深深覺得,「釣魚」就是跟大自然的一種交談。
這條細細的釣線,是確實能和大自然交談的唯一管道。靜靜地垂下釣線,傾耳聆聽看看,大自然會透過細細的釣線,告訴我們許許多多不可思議的事。
所以,我非常喜歡「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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