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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3
內文摘錄4(摘自【撐一支長篙尋夢去——劍橋篇】)
中空的披薩
當我們高興地拿起披薩要大口大口咬時,只見隔壁的那位年長女士,
從頭到尾,都是左手叉右手刀的,割下一小塊一小塊的披薩送入口中,
沒有一點點刀叉碰撞的聲響,彷彿和我們處在不同的時空……
遊完康河,我們只想吃一頓舒舒服服的午餐。寒冷的天氣,肚子似乎餓得特別快。
只是人生地不熟,舉目所見的餐廳不是擠得滿滿的又大排長龍,就是門可羅雀的小貓兩三隻;前者要費時等候,後者則讓媽媽覺得很沒安全感。孩子看出了媽媽的猶豫,「我們回旅館,吃我們自己帶來的泡麵好不好,媽媽?」暖和的環境、舒服的床鋪,邊吃邊看電視,好不快樂的享受。雖然我一點也不覺得吃泡麵是享受,但一時打不定主意,就依了孩子。
風愈吹愈大,氣溫更顯寒冷,我們於是埋首朝旅館前進。拐進一條小巷,再彎進一個小弄,劍橋有很多類似這樣的街路,或許是跟它悠久的歷史有些關連吧。咦?這裡有間披薩店,客人不少,但媽媽隔著玻璃窗就看到了一張四人座的桌子還空著。
「要不要吃披薩?」媽媽問孩子。這是多此一問,對孩子來說,披薩比起泡麵,位階更高了一級,於是我們三人臨時轉向,衝進了披薩店。
坐定之後,我們左邊是兩大兩小的一家人,兩個孩子似乎跟姊姊弟弟差不多年紀,正在大快朵頤,肯定也是觀光客,因為說的不是英文。右邊兩人座的桌子,只坐了一位老太太,年紀七十有餘,桌上一個披薩、一盤沙拉,外加一本書,邊吃披薩邊看書,氣質有著英國女王般的高雅。
後來發現,這家店的披薩是採用傳統的大石爐烘烤,味道應該不錯;不過披薩似乎只是店裡的副產品,因為入門正中央就是個吧台。媽媽先坐下來觀察完四周的「人文與環境」,但好久都沒有人來招呼我們。原來那個吧台裡的調酒師傅,也是負責點餐的服務人員,我必須自己去報到。跟Bartender點杯瑪格麗特,外加個披薩當下酒菜,這應該是一間晚上門庭若市的小酒吧。我當然沒點酒,只叫了個大披薩外加一盤沙拉。之前的經驗告訴我們,這樣的份量三人合吃,應該不成問題。付帳之際,姊姊來到我的身邊,小聲說:
「媽媽,妳點了什麼?」
「怎麼了?」
「因為我看見隔壁桌,一人吃一個大披薩。」
「一人吃一個?」愛說笑,大胃王啊?女兒非常瞭解媽媽,於是好心來提醒。可是媽媽當下沒把孩子的「忠告」聽進去,還唸了她一頓,想害我破產啊。
回到座位,媽媽再定睛一看,左邊這家人,果然是一人一個大披薩耶。原來用石爐烘烤的披薩都是薄餅披薩,而且真是薄得可以見底,份量與亞洲人習慣吃的厚皮披薩少了許多。
「姊姊,對不起,媽媽錯了。」我趕緊再去補點了一個。
「姊姊,妳媽媽真是壞啊,不聽小孩的話。小孩說的永遠是對的。」我邊說邊抱著她親了一下,希望孩子剛才被媽媽「誤罵」的冤枉,可以趕快煙消雲散。
當我們三個人高興地拿起披薩要大口大口咬的時候,我不得不注意到一種非常強烈的對比——坐在隔壁的那位年長女士,從頭到尾,都是左手叉右手刀的,割下一小塊一小塊的披薩,再慢慢送入口中;而且,你聽不到一點點刀叉碰撞的聲響,彷彿她和我們是處在兩個不同的時空。
於是,我趕緊轉頭看看左邊那家人,小孩是怎麼吃披薩的呢?他們也都是用刀叉吃耶,除了那個最小的男孩。媽媽此刻納悶極了,歐洲人都不用手拿披薩起來咬的嗎?
如果這是一家五星級的餐廳;如果媽媽是二十年前跟還不太熟的男友一起出門吃披薩,這樣的景象就不算稀奇。但這只是一家可以讓你快快填飽肚子的小餐廳啊!個人或民族的教養內涵和生活習慣,見微知著、由小見大,確實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建立起來的。
高貴的女士要離開之前,還請餐廳打包帶走沒吃完的沙拉。她不會不好意思請人打包幾片青菜葉子,反而以自己的不浪費食物為榮。看著她離去後的餐桌,我拍拍兩個孩子,要他們看看這位老奶奶用完餐的盤子——刀叉按照規矩整齊地擺放在盤中,和西餐禮儀課本上看到的一模一樣。而那片披薩更神奇,簡直跟剛送上來的沒兩樣,還是圓形,一個角都不缺,只是變得完全中空,只剩四周的餅皮,好像可以隨手拿起來,直接套進胸前當項鍊似的。
「弟弟,你覺得我可以拍一下她的盤子嗎?」
媽媽對於自己猶豫不決的事,習慣詢問孩子的意見。我很想這麼做,但是也很不好意思。
「可以啊!快點照。」連孩子都知道,機會可是稍縱即逝的。我快速拿出相機,深怕有人來把盤子收走。
正在對焦之際,有個人影晃了過來,我又假裝若無其事起來——對著別人吃剩的盤子照相,不是藝術家就是神經病,我當然是怕被誤會為後者。結果,那個人影一伸手,啊,竟然把盤子收走了……
「唉呀,我就跟妳說,快點拍嘛!」孩子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跟媽媽說道。
媽媽真是懊惱,懊惱那可愛披薩的畫面飛了,也懊惱——我怎麼就是學不會「要聽孩子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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