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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賣衣買刀
第一編 李仲軒自傳
代後記 我與《逝去的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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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武林(WHA0354)

類別: 其他
叢書系列:香港中和
作者:李仲軒 口述 / 徐皓峰 撰文
出版社:香港聯合書刊物流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15年05月08日
定價:400 元
售價:316 元(約79折)
開本:32開/平裝/352頁
ISBN:9789888284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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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賣衣買刀第一編 李仲軒自傳代後記 我與《逝去的武林》



  第一編 李仲軒自傳

榮辱悲歡事勿追

我的父系在明朝時遷到寧河西關,初祖叫李榮,當時寧河還沒有建縣。舊時以「堂」來稱呼人家,我家是「務本堂」,民間說寧河幾大戶的俏皮話是「酸談、臭杜、腥于、嘎子廉,外帶常不要臉和老實李」,我家就是「老實李」。

我母親的太爺是王錫鵬,官居總兵,於鴉片戰爭時期陣亡,浙江定海有紀念他的「三忠堂」。王照(王小航)是我姥爺的弟弟,我叫他「二姥爺」,官居三品,他後來發明了「官話合音字母」(漢語拼音的前身),據說某些地區的海外華人仍在使用。

清末時,天津的教官(市教育局局長)叫李作(字雲章)是我家大爺,我父親叫李遜之,考上天津法政學堂後,自己剪了辮子,被認為是革命黨,李作保不住他,因而肄業。他有大學生架子,高不成低不就,整日喝酒,他的朋友說他中了「酒劫」,他的詩文好,但沒能成就。

唐維祿是寧河的大武師,他的師傅是李存義,綽號「單刀李」。刀刃叫天,刀背叫地,刀鍔叫君,刀把叫親,因為刀是張揚的形狀,所以刀鞘叫師,取接受老師管束之意,刀頭三寸的地方才叫刀,人使刀一般用天、地,大劈大砍,而李存義的刀法用刀尖。

唐師是個農民,早年練燕青拳,到天津找李存義拜師,李存義不收,唐維祿就說:「那我給您打長工吧。」就留在國術館做了雜役,待了八九年,結果李存義發現正式學員沒練出來他卻練出來了,就將唐維祿列為弟子,說:「我的東西你有了,不用再跟著我,可以活你自己去了。」

我仰慕唐師,就把家裡的老鼻煙壺、玉碟找出一包,給了他的大弟子袁斌,袁斌拿到鼻煙壺後喜歡得不得了,在大街上溜達時說:「瞧,老李家把箱子底的東西都給我了。」是袁斌將我引薦給唐師的。

唐師有個徒弟叫丁志濤,被稱為「津東大俠」。天津東邊兩個村子爭水,即將演變成武鬥,丁志濤去了。動手的人過來,他一發勁打得那人直愣愣站住,幾秒鐘都抬不了腳,這是形意的劈拳勁,一掌兜下去,能把人「釘」在地上。

他「釘」了十幾個人,就制止了這場武鬥,也因此成名。丁志濤有三個妹妹,後來我娶了他二妹丁志蘭為妻。

寧河附近的潘莊有李存義師弟張子蘭的傳人,叫張鴻慶。唐師讓我多去拜訪這位同門師叔,並對張鴻慶說:「我徒弟去找你,你多鼓勵。」張鴻慶腦子非常聰明,令我有受益。

他精於賭術,一次作弊時被人捉住了手,說他手裡有牌,他說:「你去拿刀,我手裡有牌,就把手剁了。」刀拿來,他一張手,牌就沒了──可想而知他的手有多快,手快腦子就快。

我行二,大哥是李轅(字捷軒),隨唐師習武後,寧河人管我叫「二先生」。有一個人叫李允田,練單刀拐子,對我師弟周錫坤說:「二先生有甚麼本事,見面我就把他敲了。」

周錫坤就跟他動起手來,用橫拳把他甩出去了。李允田回去約了東黃莊一個姓侯的人來報復,周錫坤聽到消息就避開了。

他倆四處找周錫坤時,有人告訴我說:「周錫坤打李允田是因你而起,他們找不著周錫坤就該找你了。」我當時正和父親鬧矛盾,從家裡搬出來,住在母親家的祠堂裡,心情非常惡劣,我說:「我正彆扭呢,誰找麻煩,我就揍他。」

那兩人最終也沒來找我,周錫坤回來後,也沒再找他。

寧河附近唐師有個師兄弟叫張景富,綽號「果子張」,我們一班唐師的徒弟都喜歡待在他家,他為人隨和,也願意指點我們。一天我帶了一個朋友去果子張家,正趕上午飯,就在果子張家吃了飯。

我跟這位朋友說過,按照武林規矩,只要來訪的是武林朋友,要管吃管住,臨走還要送路費。

沒想到這朋友後來自己跑到果子張家吃飯去了,一去多次,還帶了別人。果子張有點不高興了,我就去找那朋友,不要他再去,他說:「你不是說練武術的,來人就管飯嗎?」

他是藉著聽錯了去吃飯。當時寧河發大水,鬧了饑荒,紅槍會趁機招會眾,參加就管飯。唐師的徒弟廉若增亦因飢餓參加了紅槍會,他的爺爺和我奶奶是親姐弟。

唐師、丁志濤都對紅槍會反感,說:「不能信那個,一信就倒霉。」我勸過廉若增:「義和團也說刀槍不入,結果槍也入了,刀也入了,過多少年了,紅槍會還玩這套,你怎麼能信呢?」他說:「我就是去吃飯。」

紅槍會頭目楊三是治安軍督辦齊燮元的表弟,他知道我收藏刀槍,就讓我捐給紅槍會,我認為他們是騙人去送死,所以把刀槍藏在神龕上面,對他說:「我放在四十里外了。」

楊三說:「快給我取去。」我說:「現在發大水,過不去。」他又衝我吆喝,那時是我心情很不好的一段時期,我一下就發了火,說:「二先生說在四十里外,是給你面子下台,現在告訴你,就在這神龕上頭,離你五步遠,你敢拿就拿。」──這也是我唯一的一次自稱是二先生。

楊三沒拿,轉身走了。後來別人告訴我,有人問楊三:「楊三爺怎麼吃這癟,一個毛孩子都弄不動?」楊三說:「他六叔李牧之十九歲就當了同知(比知府低一級),現在的官比我表哥大。」

紅槍會和日本人開了仗,幾乎全部陣亡,河裡都是死屍,寧河話叫「河漂子」。只有一個叫李銳的十四歲小孩生還,也是為吃飯進的紅槍會,算起來還是我本家的弟弟。日本人拿機關槍對著他,他嚇得直擺手,那日本兵也擺擺手,意思讓他快走,他就從死屍堆裡走出來了。

可能還有一個。紅槍會的服裝是一身黑,一個生還者躲進我住的祠堂,求我救他。當時日本人開著快艇在河道轉,見到人就掃機關槍。日本人要上岸搜查,祠堂臨街,是躲不過的。

我說:「你待在這兒必死,翻牆吧,一直向北翻,北邊河面上沒日本人,過了河就安全了。」我教他做水褲:將棉褲脫下來,吹足氣,紮上褲腳就成了氣囊,可以浮著過河。也許他活下來了。

因我與父親鬧矛盾,唐師說他有個徒弟叫郭振聲,住在海邊,讓我去散散心,並給我一塊藥做見面憑證,這塊藥就是李存義傳下的「五行丹」。我拿著藥到了渤海邊的大神堂村,然而郭振聲不在。

他是此地的請願警,戶籍、治安都是他一個人,當時有一家大戶被匪徒綁票,索要兩千大洋,郭振聲讓朋友湊了十八塊大洋,留了九塊給母親,一個人去捉匪徒了。

他在黑魚籽村的旅館裡空手奪槍,捉住了兩個劫匪。其中一個竟然是大土匪頭子劉黑七,不遠就是他的老巢,郭振聲知道憑自己一個人,沒法將他押走,就把槍還給了劉黑七,說:「綁票我得帶走,你要不仗義,就給我一槍。」

劉黑七連忙說:「那我成甚麼了?」拉著郭振聲講:「你知道我以前甚麼人嗎?」

原來這劉黑七是天津有名的大飯莊──登瀛樓的少東家,因為打死了客人,才逃到海邊做了土匪。他向郭振聲保證,只要他活著,大神堂村再不會受土匪騷擾,還要給郭振聲三十塊大洋,郭振聲為不掃他面子,拿了兩塊。郭振聲之舉,保了大神堂村以及附近地區十餘年太平。

郭振聲帶著人票回來,全村人慶祝,我就跟著大吃大喝。那時我已經在大神堂村住了十多天,我把藥一拿出來,郭振聲就認了我這師弟,給了我五塊大洋。

從大神堂村回來後,唐師就帶我去北京找他的師兄尚雲祥。

尚雲祥年輕時求李存義指點,練了趟拳,李存義就笑了:「你練的是捱打的拳呀。」一比試,李存義沒用手,一個跨步就把尚雲祥跨倒了。尚雲祥要拜師,李存義說:「學,很容易,一會兒就學會了,能練下去就難了,你能練下去嗎?」尚雲祥說:「能。」李存義只傳了劈、崩二法。

隔了十一二年,李存義再來北京,一試尚雲祥功夫,感到很意外,說:「你練得純。」對別人說:「我撿了個寶。」從此正式教尚雲祥。

唐師與尚師交情深,每年到了季節,唐師都從寧河來京給尚師送螃蟹。尚師屬馬,家住觀音庵,以前是住尼姑的地方,當時已經沒尼姑了,住了幾家人,尚師家是東廂房三間,院子很小。

尚師早年是做帽子的,晚年生活來源的一部分是徒弟單廣欽的資助,單廣欽做水果、糕點生意,送錢時常說:「做我這生意的,現錢多。」單廣欽比我大三十歲。尚師開始不收我,唐師好話說盡。

我的姥爺叫王燮,是長門長子,在清末任左營游擊,官居五品,先守北京東直門後守永定門,八國聯軍進北京時因抵抗被殺害,他在北京市民中有聲譽。唐師把這情況也講了,尚師說:「噢,王大人的外孫子。」

尚師對我好奇,但他從來不問我家裡的事。清末民國的人,由於社會貧窮,大部分是文盲,尚師只是粗通文化,但他很有修養。

我進入尚門後,師兄們跟我說,在北京一座大廟(忘記名字)的院子裡有尚師年輕時踩裂的一片磚,因為廟裡沒錢換磚,這麼多年還在,要帶我去看看。尚師說:「去了也就是瞅個稀罕,有甚麼意思?」就沒讓我去。

天津沒有尚師的徒弟。我開始住在北京學拳,後來搬回天津,早晨出發,中午到了北京,吃完午飯後去尚師家,所以我跟尚師習武的近兩年時間裡,大部分是在中午學的。

尚師一天到晚總是那麼精神,沒有一絲疲勞或是稍微神志懈怠的時候。對於這一點,越跟他相處越覺得神奇。

孫祿堂的《八卦拳學》上寫道:「??近於形神俱妙,與道合真之境矣。近日深得斯理者,吾友尚雲祥。其庶幾乎。」說拳術可以練到形神俱妙、與道合真的境地,當時得此三昧的,除了他的朋友尚雲祥,找不出別人。

我們這一支的師祖是劉奇蘭(劉翡玉),他的師弟是郭雲深。孫祿堂是郭雲深的傳人,他曾施展腿功,驚嚇了民國總理段祺瑞,被多家報紙報道,有盛名。

我曾想找國術館館長薛顛比武,被唐師、尚師制止了。後來唐師跟我說:「別比了,你跟他學吧。」聽了薛顛的事跡,我對這個人很佩服,覺得能跟他學東西也很好,唐師對尚師說:「我讓他去見見薛顛?」尚師也同意了。

去見薛顛前,唐師怕薛顛不教我,說:「見了薛顛,你就給他磕一個頭。」在武林規矩裡磕三個頭已經是大禮了,而磕一個頭比磕三個頭還大,因為三個頭是用腦門磕的,這一個頭是用腦頂磕的,「殺人不過頭點地」的「頭點地」指的就是這個,要磕得帶響,是武林裡最重的禮節。

我見了薛顛,一個頭磕下去,薛顛就教我了。薛顛非常愛面子,他高瘦、骨架大、眼睛大,一雙龍眼盼顧生神。他第一次就手把手教了蛇形、燕形、雞形。

他是結合著古傳八打歌訣教的,蛇行是肩打,雞形是頭打,燕形是足打,不是李存義傳的,是他從山西學來的。其中的蛇行歌訣是「後手只在胯下藏」,後手要兜到臀後胯下,開始時,只有這樣才能練出肩打的勁。簡略一談,希望有讀者能體會。

薛顛管龍形叫「大形」,武林裡講薛顛「能把自己練沒了」,指的是他的猴形。他身法快,比武時照面一晃,就看不住他了,眼裡有他,但確定不了他的角度。這次一連教了幾天,我離去時,他送給我一本他寫的書,名《象形術》,其中的晃法巧妙,他跟我試手,一晃就倒。回來後,尚師問:「薛顛教了你甚麼?」我都一一說了。

第二次見薛顛是在一九四六年的天津,我在他那裡練了一天武,他看了後沒指點,說:「走,跟我吃飯去。」吃飯時對我說:「我的東西你有了。」──這是我和薛顛的最後一面,薛顛沒有得善終,我對此十分難過。

我二十四歲時父親死了,我卻不能回家。二十五歲時,天津財政局局長李鵬圖叫我到財政局工作,也不給我安排事情做,只讓我陪他去看戲、吃飯,我一看這情況,等於做了保鏢。他也叫我「二先生」,其實他是我按照李家各房大排名算的三叔,他知道我練武。

我以前是個少爺,練武後穿著就不講究了。一天到捐物處去辦事,我戴個美國鴨舌帽,上下身都是灰布,上身還破了個洞,露著棉花。當時天津的捐警名聲不好,幹甚麼都是白拿白佔。捐物處門口是個斜坡,我蹬著自行車直接上去了,到崗亭,一個捐警一腳踹在我的自行車上,我摔倒後,他跑上來抽了我一個耳光,還罵:「打你個××,誰叫你上來的。」

我起來後,說:「你會打人,我也會打人。」拎住他抽了四個耳光,他就叫喚開了。捐物處有四十個捐警,平時總有二十個人在,一下都出來了。我考慮這場架怎麼打,我現在是財政局人員,如果打重了,財政局和捐物處都不好收場。形意拳有個練身法的訓練叫「轉七星」,我跟他們轉七星,手上像狗熊掰棒子似的,抓了帽子就往腋下一別。

我想:我能摘帽子,也能摘腦袋──只要他們想到這點,就會住手。但他們想不到,掉了帽子還追我。捐警小隊長拎著槍下來,看那架勢要崩了我,但他認出了我,就把那幫捐警轟跑了,對我說:「您沒在我們這兒打人,您給面子了。」我摘了十幾頂帽子,隨抓隨掉,還剩下四頂,就把這四頂帽子遞給了他。

捐物處處長叫齊體元,李鵬圖給他打了電話,說:「二先生沒打壞你們一個人,這是給你齊五爺維住了體面,你也得給二先生個體面吧?」齊體元說:「行,二先生還給我們四頂帽子,我們就開除四個捐警吧。」捐警外快多,被開除的四個人非常恨我。

這件事出在我身上,我覺得不自在,李鵬圖也看出我不願做保鏢。我喜歡武術,但我做不來武師,我開始絕口不提我練武了,後來到天津北站當了海運牙行稅的卡長,離開了財政局大樓,更是沒人知道我練武。

我三十出頭時,到宏順煤窯住過一段時間,礦工中有個五十多歲的通背拳武師叫趙萬祥,能把石碑打得嗡嗡響,不是脆響,能打出這種聲音,通背的功夫是練到了家。

他帶著徒弟在煤窯門市部後的空場裡練,礦工們吃飯也多蹲在那吃,我有時出門能碰上。我從未表露過自己的武林身份,也不看他們練拳。他們都叫我李先生,非常客氣。我大半輩子都是旁觀者,這位趙拳師和我算是個擦肩而過的緣分。

只是在我大約三十七歲時,有一件武林糾紛找上了我。燕青拳名家張克功年老後,從東豐台遷到了盧台,收了幾個小徒弟,他是唐師的朋友。當地的大拳師是傅昌榮的傳人王乃發,他的徒弟把張克功的匾給偷跑了。

唐師去世的時候,囑咐我照顧他的老朋友們,我就找王乃發要匾。王乃發說:「你來,我要給面子。你提唐師傅,我更得給面子。摘匾的事我不知道,但摘了匾再送回去,我也下不來台呀。」我說:「要不這樣──」我就給王乃發鞠了一躬,把匾取走了。

解放前夕,我來北京找到了會計師的工作,那時尚師早已逝世,當年舊景只能令人徒生感傷,無心與同門相敘,從此徹底與武林斷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