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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包坊學徒
麵包坊學徒／里歐奈．普瓦蘭
一九五九年夏天，氣候溫和，我主動向父親提議要到麵包店幫忙。當時我剛滿十四歲，正處於有點特殊又有點尷尬的青少年時期。父親其實都尚未要我決定任何事，也沒真的替我做什麼打算，但卻一直給我一種說不出來的壓力，好像是：「我在等你做決定，但我希望由你自己來決定。」等我向父親告白自己想跟他一起工作之後，才突然感覺到，自己已徹底脫離了孩童的世界，即將過起另一種生活，而我也將因此為之轉變。
我於是變成一名學徒。但嚴格說來，我並不與父親「一起」工作，因為若由他親自來教，會對我的人生造成太沉重的壓力，讓我無法忍受。不過我的工作時間仍然與他如出一轍，同樣每天從早上六點半一直工作到傍晚六點或七點，只有午餐時間能休息一會兒。負責帶我的工作夥計叫賈克，關於這一行的入門事情都是他?我的。二十世紀初時，他曾在好幾艘船上製作麵包。我很喜歡他的這份歷險背景，那時我剛好覺得麵包師傅的想法往往很狹隘，而他的經歷則與這一行普遍的思維大相逕庭。
在前三年的學徒生涯中，賈克實際演練?我接觸這門行業。我先從旁觀察他，再模仿他。在工作坊內，他的肢體動作幾乎已達到舞蹈的境界，穿著短褲草鞋，日復一日，分秒不差地，完成一連串該做的動作，絲毫不浪費多餘的力氣。我從未在其他夥計身上看到這樣了不起的職業水準。賈克總是兩三步就準備好木柴，放在烤爐前烘乾；拿起刷子，兩三下洗淨磅秤和麵團切刀；再跑去擦擦前額的汗水，毛巾早就放在麵粉沾不到的位置；接著繼續清掃、整理烤爐門面。賈克的身姿宛如一名舞者，非常優雅細膩，連最細微的地方也保持乾乾淨淨。
他每一天都像這樣優雅地在挑戰我們這個行業，證明當一個麵包師傅不一定就要被麵粉弄得灰頭土臉，我非常喜歡他這個態度。
跟賈克在一起，我學到許多。比方說，當一邊工作一邊說話想解釋什麼的時候，一般人很容易就把手邊的事停下來，甚至應該說本來就當如此吧！然而，懂得如何邊下指令，甚或嘴裡談天說地，手中的工作卻不會停歇，這就必須經過學習。這種看似不起眼的小訓練都會對生產力產生影響。我也向賈克學會了如何清掃和整理，雖然同樣是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卻必須要非常用心完成。從一名麵包師傅學徒整理工作坊的方式，就能立即看出他細心與乾淨的程度。這是我經常使用的測試絕招。
同時，我也發現到這一行較無趣的一面：一個學徒可以連續幾個晚上都只做替烤模刮除殘渣這一件事……有一次，我一口氣刮了幾十個，因為上面開始沾黏，而每進烤爐一次，就沾黏得更嚴重。這代表烤模在新買來時沒做好準備工作——若要模子不沾黏，應該先用奶油抹過，然後用小火烤過空盤幾次。
再來是劈柴，要分切成適合放入烤爐的大小，並且要先堆放在爐灶附近烘乾，儲存備用（未雨綢繆）……這一切都是家常便飯，插進肉裡的木刺也是。有一天，我為了把木刺從掌心拔出來而多花了一點時間。賈克凶巴巴地，有點嚴峻地對我說：「木刺等到星期天再拔就好了。」我始終不知道他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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