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不是愛情騙子(CG0054)
Dogs Never Lie about Love

類別： 飲食‧休閒‧娛樂>園藝寵物
叢書系列：生活事典
作者：傑佛瑞．麥森
       Jeffrey Masson
譯者：莊安祺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9年02月24日
定價：230 元
售價：18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64頁
ISBN：9571328383

【杜白序｜自序 1｜自序 2｜結語】

▼  結語

追尋狗的靈魂

狗有心靈，
如狗有肉體一樣顯而易彰。
狗的靈魂精彩豐富，
是因為牠們曾經驗許多深沈的情感。

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在小說《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結尾處提醒我們：

〈創世記〉一開始就告訴我們，上帝創造了人，讓他統御魚、禽和所有的生物。當然，創世記是人寫的，不是馬寫的。上帝是否真的賜人統御萬物的權力，我們無法確定。其實比較可能的，是人發明了上帝，以神化的方式為自己篡奪來統御牛馬的威權辯護。是的，屠鹿殺牛是全人類唯一一致同意的行為，縱使在最血腥的戰爭中，人類依然有此共識。

他接著說：「人類真正的善，是在於它的純淨和自由，唯有在它的對象毫無力量的時候，才能顯現出來。人類真正的道德考驗，其基本的考驗（深藏而無法得見），在於對受其支配者──動物的態度。在這方面，人類卻徹底的崩潰，這種崩潰如此根本，以至於其他一切的崩潰都源自於此。」越來越多的人，包括我在內，都有同感。昆德拉在書的結尾如是說絕非偶然，因為結尾和特麗莎對狗卡列寧的愛息息相關，她的心頭湧出了一種冒瀆的想法，認為她對卡列寧的愛比她對托馬斯的愛還偉大，認為對狗的愛遠比男女之愛更偉大，因為這是完全出於自願而無私的愛。

慢慢地，非常緩慢地，我們的世界終於開始瞭解：人並非萬物演化的頂點，並非造物主創造的極端，而只是更遼闊世界中的一部分，也就是說，我們得和其他許多生物共享我們的星球，不論這些生物是否有知覺情感，都和我們一樣有權繁茂興盛，這對我們人類的自戀主義是一大打擊，但大部分的孩童似乎都比成人更容易接受這個觀點。我猜想能瞭解這種基本真理的孩子，應該是和所有家畜中最馴服的一種──狗，建立了良好的關係。

童年時期對狗的愛，可能是我們畢生中最深、最純的情感，終其一生，都將駐留我們心頭。有些人對愛的第一個經驗，就是來自於狗，狗如此強烈、公開、毫不遲疑的回報我們的愛，對孩童而言是獨特而永恆的經驗。瑪麗．米吉莉表示，縱使毫無與動物接觸經驗的兒童，都會主動尋求這樣的經驗。她說：「動物就像唱歌舞蹈一樣，是與生俱來的愛好。」柏曼（Morris Berman）在《甦醒》（Coming to our Senses）一書中也談到，對兒童而言，「異類是敬畏或興奮而非恐懼的來源；能在他身上產生非常深的自信──一種存在的自信，這種自信絕不會發展成要藉著摧毀世界來『淨化』它的需要。」

我在書中提到狗對人的真情；如今也要談談人對狗的真情與愛為本書作結。宏偉的印度古梵文史詩《摩訶婆羅多》（十萬餘詩句）最後就是以一隻狗的故事作結。偉大的皇帝猶德希瑟拉在執政之末，向北朝喜馬拉雅山展開最後之旅，同行的除了他的四個兄弟之外，還有他們共同的妻子杜洛帕蒂，和一隻卑下的小狗。這次皇室之旅的成員在路上一個接一個地死亡了，四名兄弟和妻子都去世了，但猶德希瑟拉和狗依然繼續旅程。最後他們終於達到終點。在天國門外，眾神之王英多拉乘著金色的戰車來迎接皇帝，請他登車，並以雍榮華貴的風範進入天堂。猶德希瑟拉卻答道：

「過去和現在之主啊，這隻狗一直是我忠實的伴侶，牠應與我一起進入天堂。我心裡滿是對牠的真情。」

眾神之王向他說：「和我平等的不朽之王啊，如今你已經掙得覆蓋整個大地的繁茂、名聲和天國之樂，把狗留在門外吧，這樣做並不為過。」

皇帝說：「千眼的神啊，你是正義的化身。我一向仗義行事，現在無法犯下不義之行。我不願棄忠誠對我者而去，只為追求富裕。」

英多拉答道：「天國中沒有帶狗者的位置，而且諸神也將取走這種人的一切功績。再想想吧，正義之王，拋棄這隻狗，這並不足為過。」

皇帝的答覆是：「我絕不會為了企求自己的快樂而棄這隻狗不顧。」

萬神之王最後一次企圖說服他：「若你拋棄這隻狗，就能得到天國世界。你已經拋卻你的兄弟和妻子，你已經藉著自己的義行獲得了天堂，你已經放棄了一切，怎麼這麼想不開，僅僅為了一隻狗而放棄天國呢？」

皇帝依然拒絕，說他放棄妻子和手足，是因為他們已經死亡了，但他不能拋卻這隻活生生的狗。

此時狗現出真身，原來正是正義之神的化身。在如今對狗並不仁慈的印度，這種動物卻可能在基督誕生前五百年和忠誠、奉獻與愛密不可分，是多麼適宜啊！

下面有一個發生在現在的類似例子。曼斐斯大麥町俱樂部的理事會 96 年 6 月 8 日透過國際網際網路發了一則通告：「如果你養的大麥町耳聾，而且造成你的困擾，那麼不要因此而覺得愧疚，不妨重新養一隻聽力良好的健康幼犬，把聾的狗送去安樂死。」他們說，聾的小狗絕不該出售、安置或拋棄，因為牠們不但難養、無法掌控，而且往往動不動就要咬人，或是攻擊性過強。「耳聾的小狗一定要以人道而負責任的方式處理」，換言之，就是殺死牠們。不過杜雷克（Steven Doleac）可不聽這一套。這位聽障模範中學的緊急醫療技師兼運動教練已經收養了一隻聽障的大麥町坎德爾，杜雷克教牠手語，並花了許多時間和精神照顧其他原本可能會被殺死的聽障大麥町，把牠們安置給聽障人士收養，後者可以教牠們手語，他們的溝通就像任何正常人與聽力良好的狗溝通一樣。牠們就和其他的狗一樣聰穎、忠心、善良。杜雷克對狗所展現的真情，回報了過去一萬年以來，狗兒對我們的真情於萬一。我祈願他和所有他由死亡關頭救回的狗都能幸福長壽。

人們往往覺得狗卑下，因為牠們完全受自己的感官左右，盲目地仰賴外在的世界引發牠們的興趣和興奮。有這種想法的人特別注意到狗由嗅覺中所得的樂趣，但其實狗所嗅聞到的，對牠的情感生活有複雜的影響。我們為什麼不把氣味對狗的影響和味覺與對人內心的影響相比？法國作家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在《追憶似水年華》的首卷〈在斯萬家那邊〉，就有深刻的描寫。他的故事主人翁咬了一口浸了茶汁的「小瑪德萊娜」餅乾，旋即體驗到突如其來的一陣細膩愉悅之感。由小瑪德萊娜餅乾帶來的愉悅感受，其實是和童年的記憶相關，他突然憶起小時候，萊奧妮姨媽也會給他這樣一塊瑪德萊娜餅乾，先浸在她自己那杯大麥茶裡，「然而即使人亡物毀，久遠的往事了無陳跡，唯獨剩下氣味和滋味，更脆弱卻更持久；更虛幻，卻更經久不散、更忠貞不渝，它們仍然對依稀往事寄托著回憶、期待和希望，它們以幾乎無從辨認的蛛絲馬跡，堅強不屈地支撐起整座回憶的骨架。……那時我們家花園裡的各色鮮花，還有斯萬家花園裡的紫嫣紅，還有維福納河塘裡飄浮的睡蓮，還有善良的村民和他們的小屋，還有教堂，還有貢布雷的一切和市鎮周圍的景物，全都顯出形跡，逼真而實在，大街小巷和花園都在我的茶杯中現形。」

也許氣味也引出狗兒類似的奇妙反應，彷彿每一種氣味都提醒牠們其他的氣味似的，狗也能有不亞於普魯斯特所生動描述的強烈愉悅的神祕經驗。也許狗懷念失去的朋友──不論是狗或人，對牠們所居住過的地方和走過的小徑有強烈的鄉愁，和我們一樣地濃烈。任何曾在狗擔心自己遭棄時見到狗兒臉龐的人，都知道牠所經歷的情感是最深沈的一種。

有人問義大利狗兒專家史坎吉亞尼（Piero Scanziani）狗究竟有沒有靈魂，這位創辦全國保護狗協會（而且賜贈箴言「讓我們表現一下人類知道如何護衛朋友」）的專家回答道，我們該問的是狗有沒有身體。狗有心靈，一如狗有肉體一樣顯而益彰。他告訴我們，狗的靈魂精彩豐富，這是因為狗曾經驗許多深沈的情感。

一本著於 1789 年的古書，對古夏威夷有一段生動的描寫，描繪了人對狗所有的真情：

下面這則軼事顯示，土著對他們的狗有多麼深厚的情感。他（古定先生）邂逅了一名印地安人和其妻，她有兩隻小狗，各抱在兩胸之前。他想要買一隻，但不論怎麼勸說誘惑，這名婦女都不願與狗兒分離。然而鐵釘（古定先向她的丈夫提出的交換物品）卻對她丈夫有強烈的吸引力，他堅持要她出售其中一隻；最後，她流露出真心難過的神情，深深地擁抱了牠。雖然他離船有一段不短的距離，這名婦女卻一直跟著他，不肯走開，到船隻停泊之處。就當他要離岸登船之際，她誠心懇請再讓她抱牠一次，並且立即把牠摟在懷裡，過了一陣子才把狗兒還給他。

這位深情的夏威夷婦女很可能在過了多年之後，還會對這些狗魂牽夢縈，而誰知道這些狗是否也會因為嗅到某些氣味，讓牠們想起夏威夷，因而對消逝已久的快樂時光勾起懷舊之情？

有人說，人類去探訪其他星球上的生物，其實是自大傲慢的舉止，因為人類根本連自己星球上的異種生物都還不瞭解，這點對狗而言，再貼切不過了。因為狗是明白易懂又熟悉常見的另一種生命形式，但牠們內心卻依然有不可解的奧祕。就在我們以為已經完全瞭解牠們之際，我們凝視著家犬的眼睛，它們的光彩、深沈，不由得讓我們躊躇，忍不住問：「究竟是誰？」狗兒只是微笑，一貫地微笑，卻不回答。牠們最深沈的奧祕只藏在自己心裡。

我算不上虔誠的人，在使用「靈魂」這個辭之前，我也猶豫再三，但我生命中與狗相處的經驗，以及現在與莎夏、西瑪、拉妮的共處，讓我相信狗自有深奧的本質，符合我們對內在靈魂的觀念，也就是讓我們之所以為人的精髓。我相信在人類身上，這種精髓和我們推己及人的能力息息相關：幫助另一物種的生物、竭盡所能地為牠們謀福利，縱使我們自己並未從中獲益，簡言之，就是為愛而愛。如果這世上有任何一種生物（或許有更多種，只是我們還不知道）和我們一樣擁有這種神奇的能力，那就是狗，因為狗真心愛我們，有時候超乎我們預期、深不可測、超出我們所值得的，甚至超過我們愛自己的程度。

因為狗的靈魂是愛，所以狗能愛動物、愛自己和愛我們──完全、純粹、濃烈，我們嘆服欽佩，也許甚至能學習模仿。狗成為我們的導師，成為智慧的源頭──教導我們愛的智慧，我們不及牠們，畢竟，對於愛，沒有狗會向我們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