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書摘 3
鉅細靡遺地鑽研
新成立的公司縱使是位於華爾街，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開始大賺鈔票。卡特、柏林德、波多馬及魏爾公司雖然開張就已有三位合夥人帶進來的客戶，但是他們知道，想在這一行存活，就得吸引專業基金經理人和有錢的散戶，這些人通常在華爾街的大券商下單。一九六○年的華爾街還是採用「固定佣金制」，這是政府默許的機制，禁止券商削價搶客戶。小券商想打破大型證券公司幾近壟斷的局面，得想一些花招。卡特、柏林德、波多馬及魏爾公司的噱頭就是魏爾的腦袋。
大券商的營業員雖然可能來自名校和世家，但都不是特別喜歡研究公司基本面的人。他們只要陪著客戶吃吃喝喝，帶他們去看棒球比賽或百老匯的表演，然後推薦一些《華爾街日報》幾乎每天都會報導的知名企業績優股。如果客戶不想買大型績優股，這些營業員也會提供一些熱門搶手的科技股，包括電子、原子能或太空探險等行業。營業員不必鉅細靡遺地向客戶解釋為什麼要買這檔股票，反正營業員的佣金是固定的，無論他們多麼認真研究股票，他們的報酬都一樣。
但魏爾不善交際應酬。他既不是能說善道，外表又不夠光鮮亮麗，而且最痛恨和人閒扯淡，最好是其他合夥人能夠代勞。他寧願坐在桌子前，嘴裡緊咬著一根雪茄，希望從一堆資料中沙裡淘金。魏爾的桌子永遠擺滿一疊疊粉紅色的紙──他們口中的「粉紅單」，是由美國國家報價局（National
Quotation Bureau）所刊載；這個單位是那斯達克（ＮＡＳＤＡＱ）市場的前身，凡是規模不夠大、不夠賺錢、知名度又不夠，不能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的企業，都可以在此掛牌。粉紅單列出當天「店頭市場」上買得到的個股「買進」及「賣出」價，所謂的店頭市場就是股票不由集中交易的交易所撮合，而是個別券商針對特定股票「創造市場」。
魏爾會花好幾個小時瀏覽粉紅單，從成長率、負債金額、獲利率，及其他財務數字，找出名不見經傳、但值得投資的企業。他找出潛在目標後，會追蹤其他資料來源，包括向證券交易委員會申報的文件，以及凡是能夠更了解這家公司成長潛力及股票價值的資料。他最初發掘出的潛力股，是一家名為聯合運輸（Associated
Transport）的貨運公司，其股價於一九六○年在七美元到十三美元之間。根據他的研究，這家公司本身及股價都有成長潛力，魏爾開始推薦客戶買進。到了一九六四年，股價最高達到四十三美元。那些聽從魏爾建議的投資人，其資產在四年內變為原先的四倍。
但大部分有錢的投資人不認同做功課的好處，也不放心把資金押在他們不熟悉的股票上。大型績優股的報酬率無論多寡，他們都能接受，像魏爾所屬的這種小公司不太能吸引他們的注意。所幸，投資的本質在一九六○年出現一些結構性的變化，才能讓魏爾的公司蒸蒸日上。變化之一是共同基金的茁壯，這種投資工具集結數以千計的散戶，集資以較低價格買進大筆的股票及債券，比散戶自行投資更能掌握訊息、也較少麻煩。共同基金早就問世，但是直到一九五○年代才成為投資市場上的要角。更多家庭的所得增加後，能夠存點錢，使得道瓊指數在一九五○年代漲了三倍，吸引愈來愈多大型券商不屑一顧的散戶。基金公司彼此競爭，比的就是誰能幫客戶賺更多的錢。因此，基金經理人開始尋找具有快速成長潛力的公司。
一九六○年有一天，有位名叫強森三世（Edward C. Johnson III）的波士頓人打電話到公司，討論一篇寫得鉅細靡遺的研究報告。強森是富達管理及研究公司（Fidelity
Management & Research Co.）的研究分析師，這家公司是他父親多年前創辦的，作為美國最早基金之一的富達基金（Figelity Fund）的顧問。後來強森開始每週都打電話給魏爾公司，並且根據他們的建議進出股票，獲利頗豐。富達因此成為魏爾公司的第一個法人客戶，四位合夥人才了解，研究報告是吸引機構投資人的威力，不需要建立龐大的分公司網，就能吸引退休基金等有能力下大單的客戶，賺進更多手續費。
魏爾隨時隨地都可以研究股票。一九六三年有個週末，有位在布洛瓦（Bulova）公司工作的友人抱怨公司加班太多。這家公司才推出一款名為「愛奇隆」的新手錶，是第一隻電子錶，不用發條和槓桿，而大受市場歡迎，供不應求。魏爾立刻詳細詢問有關這款新錶的一切，包括生產成本、對珠寶商的報價，然後在週一上班時，立刻請同事以公司的戶頭買進這檔股票，並且向客戶推薦「買進」。由於魏爾公司不斷買進，引起布洛瓦公司助理財務長沈伯格（George
Sheinberg）的注意，他開始打聽這家券商。但布洛瓦其他高階主管都沒有聽過魏爾的公司，沈伯格最後直接打電話給魏爾，想要了解他為什麼急於買進布洛瓦公司的股票。後來兩個人相約一起吃了一頓基輔炸雞晚餐，而展開了一段友誼。
翌年，布洛瓦需要更多資金增產愛奇隆手錶。為了籌措資金，布洛瓦聘請高盛公司，並由其資深合夥人溫柏格（John Weinberg）擔任布洛瓦董事。高盛負責安排公司債的承銷，由華爾街一群券商購買布洛瓦的公司債，再轉賣給投資人。這種承銷案通常由華爾街十二家左右知名的券商組成，沈柏格於是建議納入魏爾公司。但溫柏格請教高盛同事後，發現魏爾的公司是「無名小卒」，不該加入本案。但沈柏格非常堅持；如果沒有魏爾公司大量買進，並向客戶推薦布洛瓦這檔股票，公司股價不可能這麼高，籌措資金一定更加困難。於是高盛態度趨軟，同意讓魏爾的公司參與，但只占整筆交易的一．九％。這是魏爾公司首度參與華爾街老牌券商主辦的承銷案。
 魏爾公司營運第一年，三位營業員每人帶進七萬五千美元的佣金，除了一萬兩千美元的微薄薪水外，其餘資金再入股。三個人做生意的方式都不一樣。魏爾靠腦袋做行銷，他的點子和認真準備的研究報告，讓客戶能因他睿智但奇怪的選股而賺到錢。由於他不習慣社交場合，因此寧願讓其他合夥人去和客戶做關係。他的同事也樂於從命，因為他們擔心魏爾不修邊幅的勞工模樣，和菸不離手或嚼食廉價雪茄的習慣，會把客戶嚇跑。
戴著角質眼鏡的柏林德身材高大、心思周密，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和說話飛快的營業員形象幾乎正好相反。他的情緒不像別人一樣，會隨著行情起伏而有高低；他會踏入這一行，單單只是因為他最愛的作曲工作賺不到錢。柏林德是四位合夥人中最平易近人的，外貌也最體面，因此最可能面對強森這種法人客戶。波多瑪是四位創辦人中的異數。他是很精明的營業員，賣起股票來比魏爾或柏林德都要厲害，但他經常連續幾天都不在公司。其他合夥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主要是因為波多瑪的岳父替公司拉進很多生意。
三位營業員忙著打電話，公司的經營大權就悄悄地落在投資銀行家出身的卡特身上，雖然大家並沒有選出他或其他人擔任公司的負責人。每天下午五點，卡特會拿出公司的總帳簿，一五一十地紀錄每位營業員的交易股數、比較他們的佣金和當天的營運成本，製作每天的損益表。如果某一位營業員今天的成績特別優異，離開公司時，就會覺得自己像個山大王。反之，業績不好的營業員會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差勁的阿斗。卡特愛發號施令、喜怒不形於色的個性，只是反映他很擔心這家打上自己名字的公司會有低下齷齪的性質。
但這家圈外人開設的券商很早就面臨信用危機。一九六二年冬天，紐約證券交易所通知魏爾公司，由於波多瑪違反交易所規定，將展開懲戒程序。波多瑪利用本身及妻子的帳戶從事「買空賣空」的交易。合夥人如果被交易所懲戒，公司可能就完蛋了，尤其是積極爭取的法人客戶可能聞風而逃。為了自保，三位合夥人立刻接收波多瑪在交易所的席位，強迫他辭職，並且變更公司名稱，拿掉波多瑪這個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