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鐵論(XO0027)──漢代財經大辯論

類別： 行銷‧趨勢‧理財>經濟貿易
叢書系列：中國歷代經典寶庫（袖珍版）
作者：詹宏志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87年01月15日
定價：100 元
售價：79 元(約79折)
開本：菊32開／平裝／304頁
ISBN：9571317055

【前言｜書摘 1｜書摘 2｜書摘 3｜書摘 4】

▼  書摘 1

第二章　鹽鐵政策的基本爭論

．大辯論的幕前幕後

西元前87年，距今超過兩千零五十年，一代雄主漢武帝在長安五柞宮病逝，享年七十歲， 結束了中國歷史上一個積極進取、活潑好勝的時代。

對於漢武帝一生事功的評價，有一個插曲，可以參考漢朝人對漢武帝的看法：

在漢武帝死後十三年，他的曾孫即皇帝位，史稱漢宣帝。宣帝非常崇拜他的曾祖父，即位之後，立刻下了一道詔書，要求群臣給漢武帝一個超乎一般皇帝之上的廟號與儀式音樂，詔書上說：「我僥倖蒙祖先道德，繼承了這份神聖的事業，日夜竭盡思慮，不敢疏忽。我的曾祖父孝武皇帝，他的文武功績都非常偉大，說也說不完。然而，他的廟號和祭祀音樂，卻沒有得到特別的尊崇，不足以彰顯他的功德，我覺得非常遺憾。希望諸位大臣、博士能研究研究這個問題。」

於是，群臣立即在宮廷大廳中召開大會討論，大家都說：「詔書所說是應該的。」

只有一位少府（一種稅官），名叫夏侯勝，他獨持異議：「漢武帝雖然有平定四方夷狄，拓廣國家疆土的功績；可是，他使眾多士兵死在戰場，老百姓的生活陷於窮困；他主持的政府花錢奢侈不知節制，使全國的經濟疲弊不堪，農民大量流亡，死者過半；國內文遭受蝗蟲災害，幾千里的農田毫無收成，社會上甚至有吃人肉的慘劇，至今經濟生產與社會安定還不能完全恢復正常。漢武帝對廣大的老百姓沒有真正的照顧和恩惠，不值得為他立特別祭祀廟號和音樂。」

其他的大臣都勸夏侯勝不要太不識相，他們提醒他說：「這可是當今皇帝的意思呵！」

夏侯勝回答可硬得很：「就是皇帝的意思也不能贊成！為人臣子的，應該實話實說，提出合理正確的意見，不能一味迎合上面的意思。我這個意見既然說出口，就是殺頭，我也不會後悔。」

到最後，皇帝的意思還是實行了，這位有骨氣的稅官反而下獄了。但是他說漢武帝只知建立功績，不知體恤百姓，確實是透露了漢朝一般老百姓的真正心聲。

漢武帝到了晚年。皇太子的年紀還小，他對自己死後的政局極不放心，想找一些可靠的大臣來照顧未來的年幼皇帝。漢武帝在群臣當中仔細觀察，覺得有兩個人可以信賴──一位叫做霍光，一位叫做金日磾。

霍光，是霍去病的弟弟，算起來也是漢武帝的親戚（霍光應該叫漢武帝為姨丈）。霍光曾經擔任武帝的隨從達二十餘年，性格沉默嚴肅，處事謹慎端莊，身高一七二公分，皮膚白皙，臉頰上蓄有鬍子。在追隨武帝左右時，做事從未犯錯，非常得武帝的信賴。

金日磾，是匈奴人；年幼時被漢朝軍隊從塞外俘虜回來，被分派到皇宮當養馬工人。金日磾長得非常高大（一九三公分），容貌堂堂，性格誠實篤直，馬養得又好，漢武帝非常欣賞他，提拔他做隨從。金日磾對武帝忠心耿耿，曾經手擒刺客，救了漢武帝一命。

漢武帝死的前一天，已經病得很嚴重了。他把霍光、金日磾，及其他朝廷大臣召來病床前面；霍光淚流滿面問皇帝：「如果您有了三長兩短，您要誰繼承大位呢？」

武帝說：「立我最小的兒子為皇帝，但國家大權交給你，你要像周公一樣輔佐幼主，實際管理政務。」

霍光磕頭惶恐地說：「我不如金日磾。」

金日磾一旁也說：「不，我是外國人，不能瞻當這樣的大任，我不如霍光。」

漢武帝當場下令霍光擔任大司馬大將軍，金日磾擔任車騎將軍，桑弘羊為御史大夫，共同接受武帝的遺旨，輔佐小皇帝。

第二天，漢武帝去逝，他的八歲小兒子劉弗陵繼位，後來稱為漢昭帝，皇帝應決的政事都委託霍光來處理。

金日磾在武帝逝世不久，也生病死了。

這樣，漢朝政府中身分地位最高的大臣有三位，一位是大司馬大將軍霍光，他是軍事方面的總指揮官，又替幼皇帝下決定，相當於皇帝的秘書長；一位是御史大夫桑弘羊，他職司監督大臣言行之責，同時是財經政策最有權力的主管官員；另一位是丞相車千秋，他身居行政方面的最高官位。

丞相車千秋，是一個沒有特別的才能或專長的人，也沒有顯赫的資歷或功勞；他是在一次事件中上書給漢武帝，正好說中武帝的心事，武帝召車千秋來見，看到車千秋身材高大，面貌健美，反應靈敏，善體人意。心中非常喜歡。幾個月之內，車千秋就從一個小官升到丞相，升官之快，歷史上非常少見。

但就是因為車千秋官升得太快，其他大臣不完全佩服他，所以也沒有太大的實力。而車千秋自己，很有生存的本事，他不爭權力，也不得罪有權勢的人，寧願做一個愧儡丞相。漢武帝死後，他知道如果他參與政事，可能遭到霍光的構忌，萬一起了衝突，他不可能鬥得過霍光。所以，在他任丞相的期間，對一切政事都不發表意見，也不得罪人，成為一個有名無實的政府首長。

因為丞相不管事，昭帝時的政治權力就或為霍、桑兩人的對峙。

漢武帝晚年，也很後悔自己連年征戰，不顧百姓的痛苦，而整個國家也因為長期軍事消耗而露出動搖的衰象；霍光跟隨武帝左右二十餘年，對社曾情勢與漢武帝的心情，非常能夠體會，因此有改變政策方向的意念。

在昭帝初年，霍光就有減輕力役、田租的措施，具體反應了社會經濟環境的政策需求。

然而，修改財經政策是不容易的。因為財經政策卅年來都由桑弘羊所主持，而桑弘羊仍然是政府中有實力的人物之一。

霍光以大將軍居內朝，代皇帝下決策，權力可以說是最大；但是在漢朝，中國人的政治制度已經體系健全，整個政府政策的推行，不是靠皇帝，而是靠整個官僚制度。在名義上，官僚制度的最高首長是車千秋，但他有名無實；而桑弘羊參與政策的制定與推行，長達六十年，資歷與聲望不但超過車千秋，也超過霍光，他才是真正的行政部門領導人物。

為了轉變財經政策，也為了奪取桑弘羊的財經大權，霍光不得不設計一個方式，來打擊桑弘羊。

這個方式，就是輿論。

霍光認為，要把桑弘羊的權力奪過來，一定要先批判桑弘羊財經政策的成績。所以，霍光設法舉行「鹽鐵會議」，讓來自民間的代表們，在朝廷上公開反映人民對鹽鐵政策的痛苦與批評──這正是一場大規模辯論會議所以產生的背景。

參加鹽鐵會議的民間代表，包括兩種人。一種稱為「賢良」，一種稱為「文學」。

推舉品德學問、才能特出的人才，是漢朝政治的傳統。它的辦法是透過中央政府或地方政府的官員，在民間尋找人才，推薦給皇帝；這些人，來自民間，提出的意見往往可以代表民意。這種察舉制度，是一種由上而下的選拔（和現在由下而上的選舉不太一樣），選拔的標準以品行為主，大多根據地方輿論，所謂的「鄉評里論」有很大的影響力。

參加鹽鐵會議的賢良和文學，賢良足由中央官員的推舉的，共有八個人；文學是由地方行政首長的推舉的，共有五十餘人，大部分是懷抱儒家思想的知識份子。

霍光想利用民間對桑弘羊政策的反對意見，來打擊桑弘羊的勢力；而賢良、文學則藉機反映出社會上老百姓的心聲，更提出了儒家的政治主張。

在辯論的另一方，也就是受命與賢良、文學共同討論的行政首長，包括了財經政策主持人桑弘羊（御史大夫），行政機關最再首長車千秋（丞相），以及兩人的助手御史、丞相史等多人。


．基本爭論

漢昭帝即位後第六年的二月，霍光透過昭帝的名義，下令要丞相、御史大夫暨有關人員與前一年推舉出來的賢良、文學六十多人，共同討論民間百姓對政府政策的批評與意見。

丞相車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各帶了數名副手，坐在朝廷大廳的上首；下首的兩邊，分別坐著來自京師附近的「賢良」八人，和來自民間的代表「文學」五十多人。在議事大廳的角落，則坐著官方的記錄。當使者宣讀了皇帝的旨意，要求民間代表盡量發言，指出政府施政的不當，之後，討論就展開。

一位文學自座位上站起來，率先發言說：「我曾聽說，管理人民的基本原則應該是，盡量防堵使人墮落腐敗的源頭，盡量發揚使人道德向上的根本；限制商人投機的暴利，鼓勵百姓的講仁義的精神。不可以讓人民的眼睛只看到『利』這樣，教育文化才能與盛，社會風氣才會改善。

「但是目前，各郡國（地方政府）都設有鹽鐵官賣、酒的專賣、均輪等制度，與人民共同爭取市場上的利益。這種措施，破壞了善良純樸的風俗，使社會瀰漫貪慾自私的氣息；更因此，老百姓很少願意從事辛苦的農事耕作，很多人都跑去做生意了。

「這個世界上，如果人們都重視表面文章，本質就沒人講究了；如果人們都追求經商的利益，農田就沒人耕作了。商業與盛，投機者獲利，社會風氣就敗壞了；農業興盛，大家自食其力，百姓才會質樸誠實。百姓如果樸實節儉，社會財富雖然不多也會夠用；百姓如果奢侈浪費，社會財富再多也會有人受凍挨餓。

「因此，我們希望政府能廢除鹽鐵官賣、酒的專賣、均輸等這些措施，用以促進農業，抑制商業，這是極適宜的。」

另一邊，御史大夫桑弘羊發言了：「北方的匈奴民族不服從我們政府的領導，屢次進兵欺負我邊境的百姓。這個問題怎麼解決呢？要防禦長達千里的邊境，軍隊與補給的士卒當然苦不堪言；不防禦，則匈奴的侵略騷擾是不會停的。

「因為邊疆百姓長期地生活在匈奴攻擊掠奪的恐懼之下，先帝（指漢武帝）非常痛心，乃建造碉堡屏障，整修烽火臺等傳訊設備，部署軍隊做為防備。但這樣一來，國防經費就不夠用了；不得不設立鹽鐵官賣制度，把酒收為公害，制定均騙制度等措施，因而貨物累橫，財富增加，可以提供國防支出的經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