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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林鐘序
王孝廉序

作 者 作 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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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志忠作品集

【類別最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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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的清談(FA0034)──世說新語

類別: 作家系列(本國)>蔡志忠作品集
叢書系列:蔡志忠作品集
作者:蔡志忠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87年10月15日
定價:130 元
售價:103 元(約79折)
開本:20開/平裝/144頁
ISBN:957131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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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林鐘序王孝廉序



  王孝廉序

無弦的曲子

.王孝廉

一、皇帝、豪族、名士

魏晉時代(西元220~420)在中國文化史上是一個大轉折的時代,政治上是擺脫了漢代以來定儒家為一尊的儒家支配勢力,宗教上有佛教和道教的廣泛流傳,文學上有六朝唯美文學和山水文學的興起,藝術上有顧愷之,書法上有王羲之,雕刻上有戴逵等不世出的大家出現……。

儘管魏晉的時代在人文藝術上是一個百花齊放,人才輩出的時代,可是這兩百多年的政治環境,卻是漆黑一團的高壓恐佈獨裁專制的局面。曹操統一了三國分裂的形勢以後,大權獨攬,下令徵求人才,條件是不忠不考沒有關係,祇要有真正治國理世的才學便可。曹操在軍事上和政治上確實表現了他過人的魄力和了不起的成就,可是他也像歷史上所有的統治者一樣,喜歡殺害知識份子,楊修因為才氣過人,被曹操所忌,被殺。禰衡因為不為曹操所用,不妥協,被殺。孔融因為恃才傲物,批評和諷刺曹操,被殺。更荒謬的是這個主張不忠不考而唯才是用的曹操,他殺孔融的藉口是因為孔融的「不孝」。司馬氏取了曹家天下以後,改魏為晉,殺害知識份子的傳統依然沿襲。司馬懿殺竹林七賢的嵇康,大帽子是因為稱康〈與山巨源絕交書〉中的「非湯武而薄周孔」以及嵇康的朋友呂安的「不孝」,因自己的朋友不孝而連累被殺頭的,嵇康恐怕是第一個犧牲品。即使是「寬容大度」的宰相謝安,也因為裴啟所著的《語林》書中說了謝安幾句,謝安一生氣就下令禁毀這部書。(以記謝安之事不實,為安所詆,書遂廢)

因為在魏晉的時代,知識份子動不動就被統治當局所忌所恨進而所殺,所以使得知識份子有的投身宮廷,寫些歌功頌德的文章以討好當局,成為文學上的弄臣。有的裝瘋賣傻、喝酒服藥(吃一種叫五石散的礦物),結果弄得脾氣很壞,性暴如火,甚至發瘋,是當時的狂士。有的為了反對當時虛偽的禮教,追求個人的自由,或煉丹尋仙,或清談玄理,或採菊東籬……。此就是當時的名士、隱士。魏晉的知識份子,是以清高、簡易、明敏、俊秀、優雅做為人物鑑賞和評論的基準,但是除了真正的高逸之士以外,也影響到當時和後世的許多知識份子。他們尋求清高,卻流於孤僻,簡易流於倨傲,明敏流於放縱,造成了許多假名士和假隱士。

號稱「以孝道治天下」的魏晉,和動不動就以「不孝」為罪名殺害知識份子的魏晉時代,當時的統治階級都是極其奢侈豪華的,是一個由皇室連絡貴族及家族所組成的一個腐敗的政權。西晉的武帝,後宮美女有一萬多名,每天晚上駕著羊車巡行後宮,羊車所停的宮女門前,即是當夜宿泊的地方。孝武帝是個不知驢子為何物的笨蛋,(武帝未嘗見驢,謝太傅間曰:「陛下想其形當何所似?」,孝武掩口笑云:「正當似豬」。續談助四),惠帝聽說有人餓死,吃驚地說:「怎麼不給他們吃肉糠?」

皇帝如此,豪門貴族又是怎樣呢?從《石崇宴客》的記事,可見一班: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飲不盡者,使黃門交斬美人,王丞相與大將軍嘗共詣崇,丞相素不能飲,輒自勉強,至于沈醉,每至大將軍,固不飲以觀其變,已斬三人,顏色如故,尚不肯飲,丞相讓之,大將軍曰「自殺伊家人,何預卿事?」(世說新語卷下.汰侈篇)

一次酒宴下來,數名女子被殺,魏晉時代有如此的石崇,居然也有如此冷酷的大將軍,每讀《世說》至此,令人不寒而慄。

魏晉以來,黑暗的政治環境,侈華的社會風氣,以及才氣加玄理所組成知識份子的狂狷與隱逸的風尚,都是日《世說新語》一書產生的背景。

二、 作者、注者、繪者

永嘉之亂以後,中國的北方盡陷於跨越長城而來飲馬黃河的胡人之手,晉王室的貴族和豪族皆向江南遷徙,一般人民也為避胡禍而隨看南遷,南來的中原人士建都建康,即是東晉王朝,春雨杏花的江南,一躍而成為當時文化政治的中心,成為民族復興的基地。

偏安江南的政權,依然是在風雨飄飄之中沿襲著看他們的腐化與爭奪,南宋的北方豪族成了江南地方新興的特權,瑯琊的王導和陳郡的謝安,成為江南最大政治勢力的王謝家族,新起的軍閥桓溫、殷浩、劉裕等成了江南軍事勢力的強人,桓溫的兒子桓玄率軍攻入建康,自立為王,第二年被劉裕所殺,劉裕即位,東晉亡。劉裕即是南朝之禍,宋武帝。

宋武帝劉裕的弟弟長沙王劉道憐,他的次子劉義慶(403-444)就是「世說新語」的作者,劉義慶十三歲就襲封南郡王,十七歲襲封臨川王,因為他皇室貴族的身份,歷任尚書僕射、平西將軍、荊州刺史等軍政要職。這個皇室貴族在軍政上似乎沒有留下什麼功過,而在文學上卻為我們留下了一部「世說新語」,史傳說他個性「簡素寡欲,愛文學,晚年奉養沙門……」,他因為愛好文學,所以有許多文士集中在他門下,他和這些門下文土,搜集前漢到南朝間實在人物的許多逸話,用清利瀟灑的短文形式記錄下來的一部書,就是「世說」八卷,後來劉孝標為「世說」作注,分全書為十卷,南宋晏殊刪訂舊本,成「世說新語」三卷三十六篇。

「世說新語」不完全是一般的人物傳記,其中也有一些虛構的故事,是一本小說書而不是歷史書,但這本小說書含有大量的事實是可以肯定的,「世說新語」這本書可以說是魏晉黑暗政治之下的貴族哲學,是當時名士的自由讚歌,是知識份子脫離儒教的籠罩所產生的自我覺醒。因為有「世說新語」這部書,使我們瞭解魏晉那個時代知識份子的種種風貌,在許多故事的背後,展現的是魏晉時代所有政治、社會與人文的整個縮景,「世說新語」不像其他史書一樣動輒長篇大論,而是以最清利、簡約、瀟灑的短文形式做畫龍點睛式的描繪,往往在簡約的文字背後,有餘味無窮的空白,這是中國散文發展更上,繼承「論語」「老子」等短文傳統之後的傑作。

劉義慶的「世說新語」,因為有了劉孝標(462-521)的註,才更完美無缺,劉孝標旁引博徵,把劉義慶的世說本文,做了最詳盡的發揮,使得劉註的世說,與裴松之所注的三國志注及酈道元的水經注合稱中國文學史上的三大名注。

劉孝標生於平原郡,幼時故鄉被北魏胡人所佔領,八歲時與家人失散,被人口販子領去賣給了中小富人劉實,劉實見他聰慧好學,所以叫他讀書,劉華標終夜不寢,讀書到天亮,齊永明年間出都遊學,遍求異書,人稱他是「書淫」,終生落魄不遇,於東陽紫巖山築室閉門讀書,當地學子多跟地他求學讀書,歿後門人學子尊諡為玄靖先生。他除了註劉義慶的「世說新語」以外,自己也有「續世說」十卷。

魏晉是一個才氣加名士的時代,劉義慶和他門下的文士,以絕高的才氣寫了「世說新語」,劉孝標又以他豐博的學識詳註了「世說新語」,如今一千五百多年以後的今天,也有一個才氣縱橫的漫畫家蔡志忠,開始了以他筆下的漫畫重新給予這部中國魏晉的古典作品以一個嶄新的生命,蔡志忠的漫畫不僅僅是為了好玩和有趣而畫,如同他畫「莊子」「老子」以及「論語」和「史記」,都是為了「和先聖先賢並肩論道」,他在「我為什麼要畫盞莊子說」文中提到:

一本文言文的古書很難引起一般讀者興趣,但是一本改編古書的漫畫就不同了,它很容易引起讀者的好奇,進而翻閱。進而詳讀,進而對該書原文興趣,基於這個理由,我開始嘗試改編歷代經典名者……

當我讀時報出版公司寄來的蔡志忠的漫畫原稿,覺得蔡志忠的畫稿,除了呈現著世說新語原書的文字美和意境美之外,還加上了蔡志忠個人才氣所聚集的圖像美和現代感,魏晉時代的名士,走出了古老的歷史包袱,跑進了蔡志忠的簡約瀟灑的圖像之中。

我的一個朋友在此地的大學教學生讀「莊子」,先是讓學生讀莊子原文,一學期下來,學生個個頭大如斗,可是卻連一篇逍遙遊也沒有讀完,後來他改用我送給他的蔡志忠的「莊子說」做課本,學生開始對蔡志忠筆下的莊子有了很大的興趣,這樣從漫畫到漫畫旁邊的原文對照著讀了一年,期末的時候,學生已經可以交出一篇洋洋可觀的莊子讀書報告了。

不同層次的人讀「世說新語」,會有各種不同的感受,但每個人都可能在「世說新語」中找到他喜歡的東西,我少年時,喜歡世說中劉伶那種「死便埋我」的喝酒豪氣(任誕六),如今卻逐漸發現那也祇不過是劉伶自欺欺人的藉口罷了。現在人到中年,喜歡的卻是王子猶雪夜訪戴安道,經宿而至,造門不遇而返的那種「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的意象(任誕四七),至於孫子荊為王武子墓前作驢鳴的故事(傷逝三),始終令我感動,縱使文章驚海內,縱使相識遍天下,但有誰會為我墓前做驢鳴?

有誰值得我為他墓前做驢鳴?不同層次的人讀蔡志忠的漫畫,也都會有各種不同的感受,每個人都可以在蔡志忠的漫畫中找到自己所喜愛的東西,因為他的漫畫是古人的智慧與他個人才氣的結合,我們在他的漫畫中可以讀到莊子老子,也可以讀到蔡志忠。

就以這樣的一篇文字,送給尚未見面的朋友蔡志忠,做為他「世說新語」的書序。

1987年9月13日於日本福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