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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一個關於謝雪紅的單人旅行(VO00024)

類別: 藝術‧攝影‧展覽>Origin
叢書系列:Origin
作者:詹傑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1年07月02日
定價:300 元
售價:237 元(約79折)
開本:32開/平裝/140頁
ISBN:9789571390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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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叫謝雪紅的女人
誰是謝雪紅?


她擁有好幾個名字,有時是手足間暱稱的臭頭仔、有時是父母祈求誕下男丁的假女、有時是被賣作童養媳的洪素蘭,其後她的生命去到更加寬廣地方,謝飛英、吳碧玉、Kurcahoba、山根美子,每個名字都代表一段或高或低的人生冒險,最終加總成一個我們難以想像的旅程。


在什麼都無法久留的遺忘世代裡,她最被眾人記得的名字是謝雪紅,是彼時台灣共產黨的創建者之一,被稱作「台灣第一位女革命家」,也是在二二八事件中,率領台中二七部隊對抗國民政府的組織者。然而也是這樣複雜、備受爭議的身分,讓人們各自解讀她,「統派會認為她是統派,獨派會認為她是獨派」,還有更多是懷疑她女性身分和不識字的人說:「她一個女人,受教育又不高,為何能夠領導我們?」。在陳芳明教授所撰寫的《謝雪紅評傳》裡,對她如此評價道:「如果台灣是一個被壓迫的象徵,那麼謝雪紅是少有的幾位現代政治人物中能夠體驗被壓迫的意義。因為,她同時承受了男性沙文主義、帝國主義、資本主義,以及中華沙文主義的壓迫。」


然而所有故事的源頭,是從一九○一年出生在彰化鄉下貧困家庭的一個小女孩開始。在那個女性名字猶要加上別稱的年代,小女孩「謝氏阿女」自幼父母雙亡,無力撫養的哥哥姊姊把她送到別人家當童養媳,其後又被騙嫁為妾。頗有姿色的謝氏阿女,跟隨所依附的男人張樹敏,在一九一七年前後前往日本神戶,接觸到當時正要開展的社會主義思想。一九一九年,謝氏阿女在五四運動時期的中國上海,認識了俄國十月革命,她見到一張黑白照片,想像著照片中噴濺在白雪上的革命鮮血,隨即她興沖沖跑去刻了一個姓名印章。連字也不認識的她,給自己重新取了名字「謝雪紅」。那是謝氏阿女人生重要的轉捩點,她渴望讀書識字,渴望像她所見過的那些街頭抗議的大學生般,大聲喊出訴求。可惜事與願違,很快便席捲而來的戰火,終究讓謝雪紅沒有念上書,卻讓她意外加入了共產黨,被送往莫斯科受訓,畢業後隸屬日本共產黨組織,準備要在殖民地台灣建立新的社會願景。


謝雪紅算過,她這一生搭過十八條船。三十歲之前,她從彰化鄉下,一路前往日本神戶、青島、杭州、上海、莫斯科,去到彷彿無邊無際的貝加爾湖,想起年輕時一度自殺未遂後,日本警察寬慰她的話語:「出去外面看看,世間是廣闊的啊。」在那個困乏年代,謝雪紅的移動和遭遇,透過她的堅韌生命力,完成我們幾乎無法想像的歷練。同樣也是在那個動亂大時代,三十歲之前,謝雪紅兩次入獄,在社會運動的現場,她曾在眾目睽睽下,堅持不上手銬被押往法院受審,也曾在監獄裡受盡刑求,被用小木棍壓指尖、針刺指甲縫、灌涼水、用棍子打腿,甚至被剝光衣服,用點燃的香菸燙乳頭。


一九四○年,在歷經九年監禁後,因罹患肺炎奄奄一息的謝雪紅,獲准由家人領回等死,卻再次頑強地活了下來,還開了一間名為三美堂的百貨店。儘管受到日本警察監視,好不容易過上安穩日子的謝雪紅,卻還在暗中積極想重建台灣共產黨。一九四五年日本戰敗,國民政府收回台灣,卻在兩年後發生了二二八事件,謝雪紅組織民眾,率領百人武裝團體二七部隊對抗殘酷鎮壓,終究不敵。謝雪紅在國民政府全台通緝下聲名大噪,倉皇逃往中國的她,原以為透過中國共產黨可以很快收回台灣,完成台灣人民自主當家的美夢,卻在大時代的變局下終究落空,留下她在政治舞台上的最後身影。


爬梳史料,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因應新中國成立而舉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大典,做為台灣民主自治同盟代表,入選第一屆人民政協會議成員的謝雪紅,受邀出席該典禮,合影照片中,她就站在毛澤東身後。然而當中國共產黨發現因美國介入,奪回台灣無望,這時謝雪紅高舉台灣人自己當家作主的主張,就顯得格外刺耳,讓她一路失勢被貶。更讓謝雪紅沒有料到的是,晚年的她在中國落魄受辱,文化大革命期間她被冠上右派罪名批鬥,遭到紅衛兵壓跪在地,搭配照片的新聞標題寫著,「永不低頭的謝雪紅終於低頭了!」


生命像是一場殘酷的玩笑。年邁的謝雪紅萬分感嘆,發現對待自己最狠毒的,竟是她視為夥伴,並為此奮鬥一輩子的共產黨。


最後的口述記錄:《我的半生記》、《我的回憶》


對於謝雪紅來說,生命低谷裡的小小救贖,也許就是小自己七歲、相伴半生的楊克煌。出身世家、受過良好教育的楊克煌,崇拜謝雪紅,視她為革命前輩,即使知道了謝雪紅寫字難看、識字不多,卻依然願意成為她的左右手,一路扶持。二二八事件爆發後,楊克煌留下妻女,跟著謝雪紅前往中國,顛沛受打壓的兩人一度被迫分開,於生命末段才又重逢。那時謝雪紅身體大不如前,楊克煌因為中風身體多有障礙。一九六九年年中,謝雪紅開始口述自己一生,交由楊克煌寫下,一路寫到隔年十一月,直到謝雪紅病逝於北京醫院才嘎然而止。故事斷點正巧是謝雪紅的人生半程,亦是她將與楊克煌相遇前夕,因而題名為《我的半生記》。此後近八年時間,不良於行的楊克煌獨自整理遺稿,同時憑藉回憶寫出了《我的回憶》一書內容,將他與謝雪紅離開故鄉台灣前的事蹟留下,完書後不久也離世。


這兩份書寫記錄,建構出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謝雪紅形象,諸如謝雪紅提及自己是台中第一個會騎腳踏車的女人,每次出門騎車要去教裁縫,路旁總有人圍看。這兩份書稿在楊克煌過世後,楊克煌在台灣的女兒楊翠華,被通知前往領回遺稿與骨灰。然而對於楊翠華來說,父親的存在如此稀薄,她只記得父親離家前那個清冷早晨,年幼的她和父親沉默走著,半路父親要她回家去,然後便獨自消失在濛濛霧靄中。楊翠華記得,父親一次也沒有回頭看她,再有消息,已是四十年以後。


是否出版遺稿,於楊翠華來說也是一個艱難決定。父親走後,家人遭受牽連,一路長大她始終背負著指責和汙名,謝雪紅對她來說也許更像是一個搶走父親的女人,壓根不是什麼革命英雄。


一九七○年十一月五日,謝雪紅因患肺癌病逝北京,終年69歲。她不是死在病房裡,而是醫院的走道上。多年後,楊翠華最終選擇出版《我的半生記》與《我的回憶》,留下了更多關於謝雪紅和她父親楊克煌的故事,讓讀者有機會,記憶或者更接近關於謝雪紅,也讓我的劇本書寫,有了人物血肉的基底。

*****

第一場 改寫《謝雪紅傳》


(昔一九八三年。)


(淅瀝瀝的雨聲,幽幽傳來。年輕海安與張崇煇正在房裡工作著。張崇煇埋首寫稿,過一會,停筆出神思考某件事。海安翻查書籍,在某一頁突然停住,有感而發。「水上組曲」音樂收。)


海安:你想什麼時候,謝雪紅會開始回想自己的一生?會是一九四七年,她搭船離開台灣,離開所有故鄉的朋友、家人,再也不回去的那一刻嗎?


(海安發現崇煇沒有反應,覺得奇怪,好笑又好氣。)

海安:張崇煇,恁睡去啊?

(張崇煇回神,望著海安笑。)


崇煇:你說什麼?
海安:我說你趁我不注意,偷懶睡著了。
崇煇:沒有。只是寫到開國際書局那部分,我突然發現你跟謝雪紅很像。脾氣都很硬。
海安:我當你在稱讚我。


崇煇:像她這樣一個識字不多的女人,竟然跑去開書店,還專賣一些大家讀不懂的共產思想理論書。


海安:這樣大家就都不識字了,很公平。


崇煇:我不曉得謝雪紅什麼時候會回想自己的一生。但我想,經營書局的這段回憶一定會留在她心裡。


海安:為什麼?
崇煇:她在那裏遇見楊克煌。
海安:所以你覺得,她會特別記得自己生命裡的愛情。
崇煇:不只這樣,還包括終於找到能夠理解她、認同她的人。
海安:如果是這樣,我倒希望我更像謝雪紅。
崇煇:好,(起身,準備往場外走去)我去煮咖啡。
海安:上次不是沒了。
崇煇:啊!(露出懊惱神情)看我這記性。

(海安將自己帶來一小包紙袋遞給崇煇。)


海安:我昨天上街時買的。老闆特別推薦這種豆子,說是他們自己炒的。
崇煇:(把紙袋湊近嗅聞)這種香味是……(胸有成竹)曼特寧。
海安:快去吧!


(崇煇向場外走去。)


崇煇:(場外)我下次請小陳幫忙帶西門町蜂大咖啡行的豆子。他上次還告訴我,有間日式上島咖啡,塞風(Syphon)煮得很棒,味道特別好。
海安:我剛剛在你桌上還看到沒繳錢的電費單。
崇煇:(場外)沒關係,水費也還沒。
海安:你的冰箱空得可以當書櫃用,接下來你就把書當飯吃好了。



(張崇煇拿著兩杯咖啡走進,海安接過其中一杯。)


崇煇:試試。

(兩人嗅聞咖啡香,有種默契十足的片刻陶醉。)

崇煇:(隨意翻閱桌上文件)有咖啡作陪,每個字看起來都不一樣了。
海安:把吃飯錢都用在這種奇怪地方,就你一個。


崇煇:本來就不是每個人都能體會咖啡的好,就像我們在做的這件事。又苦澀又香醇,讓人格外清醒。


海安:一肚子歪理!我看喝那麼多咖啡也沒讓你比較清醒,辭掉在大學教書的工作,等於要從頭開始,你覺得這樣……


崇煇:(喝了口手中的咖啡,打斷)袂歹!(蹩腳台語)。
海安:(喝咖啡,笑著指正發音)袂歹!
崇煇:那如果是你呢?
海安:我又不可能在大學裏頭教書。
崇煇:我是說如果你是謝雪紅,你會去開書店嗎?
海安:(停頓,想)不會。
崇煇:為什麼?

海安:那個時代根本不會有女人來買這種書。就算我賣得再多,她們也看不見。
崇煇:所以你可以辦一個讀書會。
海安:只有女人能參加的讀書會!
崇煇:這麼嚴格!那你們要讀些什麼?
海安:讀……(看了看桌上散開的文件手稿)就讀我們正在寫的這本!
崇煇:要寫完還早!
海安:但我們一定會寫完的。


崇煇:(笑,看著海安)要是沒有你,這本《謝雪紅傳》會少了很多東西。我也不會下定決心,拋開所有煩人的事和束縛,全心全意投入。


海安:你願意聽我的建議改寫整本《謝雪紅傳》,也讓我很驚訝。
崇煇:但我還是沒辦法從一個女人的處境去刻畫謝雪紅,這是你說的。
海安:大家都認為,女人就應該在家裡和洗碗槽旁邊好好待著。(轉變語氣,模仿男人粗野台語)查某人放尿嘛袂上壁,對人做啥米運動。看看她的同伴和敵人罵她的話,幾乎一模一樣,簡直像用抄的。
崇煇:一個做革命運動的女人,在四十年前是很難被理解的。
海安:那是一條與所有人相反,漫長又孤獨的路。

(停頓。)

崇煇:這是她這麼吸引你的原因?抱歉,我付不出像樣的薪水給你。
海安:至少你可以請我喝咖啡啊。


崇煇:將來等你把讀書會辦起來的時候,你那些女同學們看到《謝雪紅傳》上的作者有你。她們一定會很尊敬地喊你一聲,(日語)先生!


(海安表情一變,氣氛冷了下來。)

海安:我想,作者寫你就夠了。
崇煇:為什麼?


海安:國威和他的家人不會希望我的名字出現在書上。他以為我只是來幫你整理一些資料。


(靜默,兩人彷彿不約而同滿懷心事。)

崇煇:女兒最近怎麼樣?


海安: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不是某個人的妻子或母親,我就什麼都不是……每次整理謝雪紅的一生,寫著她做過的事,我就覺得我也有能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崇煇:所以這本書寫完以後……
海安:(看了崇輝一眼)我就會回到原來的生活。
崇煇:你很矛盾。
海安:人都是矛盾的,你不也是。
崇煇:我怎麼了?
海安:聽說你訂婚很久了,一直不肯結婚。
崇煇:……連你也知道。
海安:你不喜歡她嗎?


崇煇:她很好,只是我們之間,少了點什麼。(頓)如果有天,你開始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你還會記得這間又小又破的書房嗎?


海安:我會記得這裡的一切。
崇煇:(破台語)那是一個快樂,還是艱苦ㄟ往事?
海安:……應該兩種都是吧。

(外頭雨聲漸小,幾至不可察覺;崇煇彷彿在心裡思索某事,一臉踟躕不安。)

海安:雨好像停了,我差不多要……

(崇煇疾步上前,兩人間片刻寧靜。)

崇煇:……你讀過鄭清文寫的《水上組曲》嗎?
海安:那是我最喜歡的一篇小說。


崇煇:(笑)是嗎?那個每天在淡水河兩岸往返的船夫,一直到最後,都沒有說出心裡真正想說的話。


海安:也是我最討厭的一篇小說。
崇煇:(頓)後來那個岸上的女人就消失了。
海安:就算女人又出現,故事的結尾會不一樣嗎?

(停頓。)

崇煇:會,一定會的。

(「水上組曲」主題曲再次響起。)
(張崇煇溫柔握住海安的手。燈光漸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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