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事大吉(VRC0008)

類別： 流行娛樂>唯心
叢書系列：唯心
作者：心岱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5年05月22日
定價：280 元
售價：221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24頁
ISBN：9789571362601

【遇見你，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人生╳貓生】

▼  人生╳貓生

我在原生家庭時，就跟貓一起生活，並負責打理貓的生活相關。這時我才六歲，剛去小學校辦理提早入學手續，媽媽說年底出生的孩子學齡吃了虧，能插班成功最好了。姊姊帶著我正趕回家要報告好消息，沒料到就遇見父親在門口，正卸下腳踏車後座綁著的一個竹籠子，我聽貓急切的叫聲。

「來幫忙抬進屋子。」父親興匆匆地跟姊姊一起搬運著那頗大的竹籠。

媽媽聞聲從廚房出來，說，貓大爺要來抓老鼠了。

大夥兒圍在竹籠旁七嘴八舌，我從竹條間隙看見裡面的貓，好小好小。

「不要關他，放他出來啊。」我搶先拉開門扣。

父親說：「貓有傳染病，不可太親近。」
我才不管他的叮嚀，伸手就把小貓抱到懷中。說也奇怪，小貓沒有掙扎，很快就伏在我的臂彎裡咕嚕咕嚕起來。

大人吃驚地退了幾步，媽媽說：「這麼小的貓還沒有離乳吧，這樣能活嗎？」接著責怪父親的大意，並建議將小貓送回。原來小貓是從伯父家拿來的，伯父是我們家的佃農，住在鄉下。

「不行，送回才真的會死呢。」
聽說伯父的穀倉只需要會捕鼠的大貓，乳貓耗費食物而已，所以要父親快快拿走。

「貓就是要從小養的，才會一條心。」平日嚴肅的父親，竟然為貓說理求情。
「可是誰要照顧呢，這麼小的貓很費事的。」媽媽把聲調提高了。

「我，我，我來照顧。」

少不更事的我，卻自告奮勇。當時，並不懂得這就是一輩子的承擔，天註定要我成為貓的褓姆。父親愛貓，但在保守年代，大男人不輕易表現所愛，他只是把貓帶回家，從不親暱或聞問，可是在家規中，他看貓上桌、上床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貓的寬待就等於對我的愛，我們似乎共同擁有一個祕密基地。

小孩、小貓（貓一歲等於人七歲），同齡的兩小無猜，我們一起長大，可是很快地，貓懷孕生子，很快地，貓走了，因為誤吃被「滅鼠藥」毒死的鼠屍而痛苦死亡，她是間接被人類所謀殺。

這第一隻貓給我的震撼教育，竟是生死學。從此，我的喜怒哀樂就在字裡行間找到了出口。父親給我貓，貓給我一支筆。

我離鄉到台北求學之後，曾因居無定所而與貓背離，直到學業告一個段落，我才又與貓相逢。

那是我的青春年代，我的能量、我的歷練，都因為有貓而豐富。前中年時期，我立志為貓發聲，出版貓著作、籌辦貓雜誌、發揚貓美學、執行台灣貓的血緣普查，制定「台灣貓節」等等。在這前後二十年間，我的使命都致力於人與動物的情感教育上，直到網路興起，我看到傳播新世代的來臨，而我已經年老，只要我的信念能夠生根萌芽，這個社會將有更好的接棒人。我終於得以放下歇息了。

貓成就我的圓滿，也帶給我許多功課，但他們的來去有如鏡花水月，而我用一生一世復刻著他們的光譜。

聘貓有禮
貓進入人類社會雖然有五千年之久，但在遠古時代，貓並非一開始就被視為「寵物」，合理的說，應該只能算是「半家貓」，飼主最多給貓一餐，以交換貓在穀倉捕捉老鼠的工作。

當時的貓生活自由自在，以自然的繁殖與淘汰維持著貓的族群與勢力，人們要養貓，必須等待鄰居或親朋的母貓受孕，並獲得飼主的允諾。到了迎接小貓時，一定要送上「聘禮」，其慎重如同嫁娶之儀式。

清咸豐年間，永嘉人黃漢將古今典籍裡面所蒐集到的貓資料編撰成《貓苑》一書，書中記載黃山谷的詩句：「買魚穿柳聘銜蟬」，意思是「用柳條提著買來的鮮魚，將貓迎娶回家。」

中國各地方的聘貓習俗互異，浙江人用加鹽的醋，比對南宋詩人陸游的詩句：「裹鹽迎得小貍奴」，可見用鹽當聘禮的流傳已有相當歷史。

蘇州話唸「鹽」為「緣」，所以在婚嫁時送「鹽」和「髮」代表「緣法」。想必聘貓用鹽，也是取「緣」的意涵。

紹興人聘貓用的是「芋麻」，當地有「芋麻換貓」的成語。

潮洲人用糖當聘禮，富貴人家則更加豐富，如備上：茶、黃芝麻、大棗、豆芽等。

台灣的習俗亦是以「砂糖或糖果」為主，有的則換成「白米」或「紅包」。

在六○年代，六歲的我跟著父親去田莊伯父家迎貓的過程，一清早搭上人力三輪車，車裡滿載了禮盒，父親說，都是製作冬衣的「料子」，伯父家是佃農，稻穀、雞鴨等吃食都不缺，而開「布莊」的父親，大方的以昂貴衣料當作「聘禮」。父親交給我一袋大兩斤的砂糖，讓我提著，當伯母帶我們去看母貓窩時，最先抬眼的小貓，便是要跟我們回家的貓，一切似乎都有命定，我剛剛蹲下身子把糖放一旁，一隻黑色小貓聞聲掙脫了貓媽媽的乳頭，好奇的四處張望，終於走到我的身邊。

伯母說，一般人不喜歡黑貓的，你可以再選選。

父親說，那有這事，什麼貓都好，沒有分別心的。

伯母應和的說，黑貓抓老鼠頂拿手。接著拿一個小紙箱把黑貓裝進去，這小貓完全沒有驚恐的掙扎。

當我們步出穀倉時，我聽見母貓的騷動，但沒有人回頭關切，一切都是天經地義，這一直要等到我長大了，我才知道小貓離乳時，母貓是如何忍著像刀割的疼痛，這種哀淒之情，當時的我毫無察覺。

歷經半個世紀，禮聘貓的習俗早已消失不再，貓隻的來源有人工繁殖場、有被遺棄街頭的流浪貓，反而等待母貓受孕生產小貓的機會很稀有，大部分的貓小小年紀就被送去割閹、結紮。

有一天，朋友送來一個紙箱，打開來，先聽到微弱的喵喵聲，一團破布包裹的東西在蠕動。最搶眼的是一張紙條，寫著：「善心人士，請收養他。」箱子角落放著一罐已經打開過的貓奶粉與小奶瓶。

這種棄嬰故事不稀奇，市井皆常聽聞，如果你沒有遇上，是麻木不仁的；但當紙箱從天外飛進你家，這時，就不只是一個笑話而已。

這個禮物是輾轉而來的，也就是善心人士發現了紙箱，但自己無法處理，便送到我家。「因為是一隻黑貓，你不是很想要有黑貓嗎？」朋友說。

我也承認，童年迎黑貓的記憶難忘，這些年確實很想再養黑貓，可是，並沒有料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緣分啊。我就是那個媒人，還不知感謝？」朋友理直氣壯。

乳貓根本還沒有睜眼，想來初生還不到十天呢，失去媽媽哺乳的幼貓，不但飢餓難耐，也將會失溫而亡，我望著在我掌心蠕動的小傢伙，一時也不知所措，眼前籠罩著不祥的氣息。

「既然來到你家，你一定要收留。」朋友看我不說話，便用威脅口氣。

我滿腦子在想著，這是怎樣的一場生命的連結與變局？

原來不相干的我與小貓，只因為「黑色」而結緣嗎？還是我為了要幫忙解決「朋友」的難處，而不得不扮演那個紙條上註明的「善心人士」？

「何況，你家多養一隻貓也是福氣。」朋友的這種說法，我沒有反駁的藉口，因為小貓就在生死邊緣；他來自何處？貓媽媽一定苦苦在找尋這個嬰兒，遺棄他的又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忽然覺得這世界上，大概沒有一個生命和另一個生命是絕對沒有關係的。在冥冥之中，藉著什麼氣息或聲音，我與小黑貓的命運開始交會。
從前，貓要用「聘」的，也就是把貓當成女子下嫁的意思，這是何等的美事一樁。而現在，貓不是被當成「商品」買賣，就是棄之如垃圾。在《貓苑》書中，作者寫張夢仙在江西當官後，曾經以「嫁貓」為題徵求各方詩文。他自己發表的文章內容如下：
「天底下有這麼多不可多得的動物，一般人養貓就像養女兒，剛出生就費盡心思當她的母親，撫養長大便期待她會捕鼠。她的品相優良，毛色特別，無論是發威或撒嬌，那喵喵聲響如同天籟。於是有人上門來提親，在收到鹽聘要將她娶走時，做母親的想反悔已經遲了，只能抱著她辭行，心中不捨淚流滿面。仔細整理她脖子繫的銅鈴和美麗的皮毛，送出門時還再三叮嚀：要勤勞滅鼠，以博取主人歡心、不可怨天尤人自己受苦。
來聘她的人不斷答應會疼愛相待，並允諾會給溫暖的毯子睡覺，每餐也會準備魚鮮，但即使如此，做母親的卻始終難以放心，嫁了女兒完成使命，卻給母親留下一生的遺憾。」

這篇〈嫁貓〉之文，當時感動很多人，可說是愛貓如命的經典之作。

回到現代，我的黑貓雖非「迎娶」得來，卻是從天而降，我珍惜這樣的緣分，無論是古代或現代，無論貓來自何處，我相信，貓永遠都是人類的守護神。

魔衣櫥
貓的唯我獨尊、不易被擺布的個性，使他們散發了令人著迷的冷酷氣息。越是對你不理不睬，人類莫不更加地想親近示好，但是，貓並非生來如此，幼年的小貓，卻是非常地黏人，在他們睜開眼睛那一刻開始，就在尋求認同與被認同的對象，這時候，他對周遭進入嗅覺器官的「氣味」，就有能力辨識友善與敵意。並且在小小腦袋裡，做出印記。

我家小乖，是一隻棄嬰貓，他最初的認同當然是我，可是我天天早出晚歸外去上班，以為家中的另外三隻「大老」可以扮演媽媽角色，替我照顧與安頓。可是沒想到，這三隻「大老」，視蠕動如老鼠的小貓為怪物，只會環伺一旁，虎視眈眈、不懷好意地緊盯他的動靜，完全沒有善意地招呼表示。

當時我並不知道小乖蒙受了如此嚴酷的挑戰，他被人的社會遺棄在先，又遭逢難以立足的貓社會；說要怪那三隻大老貓，也欠公平，因為他們三個也是幼年流浪到我家才「認同」了人的社會，並彼此建立了和平的貓社會。忽然，出現的小小怪物，占有了他們的「我」，原有平衡的關係似乎即將崩潰。

直到有一天，我回家後不見小乖身影，怎麼找都沒有著落。三個大老裝作沒事人的模樣，但是我直覺家中有異樣的氛圍，卻又問不出所以然。

到了午夜，我發現貓們都不上床，卻都捲臥在窗台上，窗台正好面對「穿衣間」的門口，我忽然受到啟發似地，驚覺這便是個「答案」。

穿衣服間裡，除了擺放一個收納四季衣服的大衣櫥外，兩旁還設有可堆疊小箱、物品、棉被的陳架，這個空間因為比較隱密，是貓們喜歡的所在，所以我都不關上拉門，還擺了幾個貓睡鋪，放任貓們自由進出。我努力地翻箱倒櫃，檢查所有可藏匿的角落，卻依然沒有蹤影。

如此，每一天我都花很多時間，一邊收拾穿衣間裡的東西，一邊呼喚著小乖，三天後，在我絕望之時，幾聲微弱的「喵喵」聲竟從衣櫥裡傳出，可是，衣櫥始終是關著門的，我猜不透貓要如何躲進去？
打開衣櫥門，並沒有見到小乖身影，但他的叫聲持續著，忽遠忽近，有時中斷了、有時綿延著。古老諺語說：貓會找主人。我需要擔心嗎？

貓的腦子有一張地圖，他的心中裝有一個羅盤，他的眼睛有探照燈，他的鼻子有「你」的氣味。貓靠著這樣的裝備，只要他想找你必然能夠如願吧，我默默的想著，忽然就不再驚恐與緊張了。

三個大老聞到喵聲，彷彿他們要「洗心革面」、「盡棄前嫌」，憂心地陪我守在衣櫥前。

《納尼亞傳奇》系列，其中有一則〈魔衣櫥〉，打開櫥門，裡面掛滿了毛裘長大衣，還有手套、耳套、圍巾、呢帽等禦寒之物。可是，越過這些衣物，再往裡探，竟然是通往一片雪白森林的冰封世界：納尼亞王國。
四個從倫敦來到鄉間教授家躲避戰爭的孩子，他們好奇地打開衣櫥，竟一腳踏入「信仰之路」的追尋，完成了他們挽救王國的任務。

魔衣櫥僅是時光隧道，衣櫥本身其實就是一個身心轉換的「意象」載體，一個可以「脫胎換骨」的場域吧；我把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希望在清空的衣櫥裡，找到我的「謎底」。

最後，小乖是從衣櫥最頂方的隔層上，探出頭來與我和三個大老打了照面。我懷疑，是他聞嗅到了可信賴的「人味」後，得知「安全」才願意現身。或者，他去了什麼地方，探險、嬉遊、甚至流連忘返，樂不思蜀。
自此，小乖領著三個大老，穿梭在他的「魔衣櫥」。

我相信，貓無論身在何處，都各自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祕密；在多貓家庭裡，貓與貓之間是否會情同手足，不分彼此的互助互愛呢？小乖雖然個性乖僻，他卻願意公開魔衣櫥的祕境，且陪著三大老進出，顯然貓的社會也有共享的時候。

當貓們鑽進衣櫥，很快被塞滿的衣物淹沒了蹤影，我怎麼呼喚都徒勞，我只能想像，他們尋著祕道，遁入了貓的桃花源，這時，我也不再催促，就讓他們盡情的去探索、玩耍吧。

小乖忽然的長大，忽然的強壯，一人四貓的組成，我們共同的學習融合「人的社會、貓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