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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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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玩真的!
教育這種病


學習,玩真的!(VTK0006)

類別: 親子‧童書‧青少年>人師
叢書系列:人師
作者:蔡淇華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7年04月14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40頁
ISBN:9789571369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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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持解決問題的所在──小心假性志願
「你說,你未來有甚麼志願?」演講者在快結束前,問勇敢走到臺前的學生。
「我未來想要……」

「太棒了!記得有夢就要去追,徬徨是青春的特權!失敗是年輕的本錢!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鼓勵這位勇敢追夢的同學!」

演講者在如雷的掌聲中走下臺,空氣裡瀰漫著直銷大會般的亢奮與激情,但我的一顆心卻high不起來,因為我害怕,害怕「假性志願」。

記得國中前,我的志願是當畫家,因為畫畫是唯一讓我廢寢忘食的事。高中時,我的第一志願是念法律──「我要把壞人全部抓起來!」

後來因為三民主義考不及格,連最後一個法律系志願都填不上,只好照著分數填,因為英文莫名其妙考了高標,就填了英文系。等到三十四歲到學校圖書館服務,隨手拿起架上的六法全書一看,才驚覺根本是外星文,完全無法讀進腦子裡。趕快打電話,請教當時已是臺灣保險法第一律師的高中死黨:「哈哈,你這麼善感的人,本來就不適合硬梆梆的文字,還有,你那麼濫情,不適合念法啦!」哇!所以我當年沒考上法律系,是運氣好!所以我當年一廂情願的志願,是資訊不足下產生的「假性志願」?或是我想像中的理想志願?

一月回到臺灣的Bear,和我聊起他當年的「假性志願」。
「你清大物研所為何不念了?」
「因為我對物理根本沒熱情。」
「那你大學為什麼填成大物理?」
「因為我高中時,物理考很高分,我就以為我喜歡物理。」
Bear休學後到處旅行,最後愛上烹飪。

Bear告訴我:分數不等於興趣、也不等於志願。然而興趣也可能不等於志願──Rita是朋友的孩子,剛自高職餐飲科休學,她決定不再把興趣當志願。

「老師,我念錯科系了。」
「怎麼可能?你不是從小就立志走這一行嗎?」

「以前常和家人住好的飯店,心想以後一定要在這麼『舒適』的地方工作。實習後才發現,這行業真的不是人幹的!切菜、打掃、送餐……每天要搞到晚上十點才能回家,第二天早上十點又要到班。原來觀光餐飲,根本就不如外表看到的光鮮亮麗。」

學生常常在「資訊不對等」的情況下說出「我的志願」,因此師長不應一味的鼓勵學生往單一志願前進。若可能,則應在學生說出「我的志願」時,提供具體的職業試探建議。例如Rita在進入餐飲科前,可先到現場實習三天,若真的堅持下去,熱度未減,那就是真的志願了。

每當有學生問我該選什麼志願,我會回答:「堅持解決問題的所在。」因為問題代表困難,問題代表退縮,若沒退縮,仍堅持與問題奮戰,代表你對此有熱情,代表你可累積專業與不可取代性,代表那是你一生,志願、職業、與志業的所在。

操偶人
「同學們自己剪偶、寫劇本、作特效、和在群眾前,用戲劇的口白操偶,內化各種能力,連成績後段的學生,都因此擁有了自信……」三位老師輪流在我面前講解「皮影偶戲」的教學歷程,在全國評選時,他們只能講十五分鐘,但過了十六分鐘後,我的熱情還未被點燃,這也是他們今天請我來諮詢的目的。

此時螢幕上出現一位男同學,專心剪偶,看得出他行動不方便。「哲維(化名)國一時能動整隻手臂,國二時只剩手掌能動。國三時,知道偶戲隊入圍全國賽後,哲維堅持要來幫忙,因為他說偶戲是他國中三年最大的熱情,但現在他只剩手指能動,因為他得了漸凍症。」

我像漸凍症募款人一樣,被冰水一頭淋下,現在全醒了,但這只是左鉤拳,還有右鉤拳。

螢幕上這時跳出一位快樂的操偶者,旁邊是一張同學寫給他的信:「老詹(化名),雖然你離開我們了,但我們會繼續操起你的偶,讓他繼續活在觀眾的笑聲中。」經老師講解,才知道老詹同學,得了血癌後,仍著迷於偶戲,升上國三仍不願退隊,但終於捱不過今年寒假,走了。

螢幕上接著出現一張張偶戲隊員的回饋單,內容不外乎偶戲給了他們自信與能力。我的眼眶漲潮,視線有一點糢糊。

簡報結束後,我的高中同學張嘉亨、同時也是學校的校長,向我介紹三位成員:一位是累到爆肝的教學組長;一位是不知道明年工作在哪裡的代理教師;還有一位是當了三年主任後,自願下來當導師的林世洲老師,他們都不「合格」地「額外」付出。尤其世洲老師放棄主任職務,自願好好帶班,同時一人身兼四個社團的指導工作。他覺得在第一線,更能帶給學生改變。

這個學校是臺中市清水區清泉國中,一所沒有裝冷氣的海濱學校。在臺灣歷史上最熱的六月,我們都汗流浹背,但更熱的是我的心,因為我知道幾年前,世洲老師才小一的女兒就在他的懷中過世,那天也是興高采烈的校慶日。還來不及悲傷,他又投入了「學生街頭藝人」、「母親節感恩洗足」、「機器人社」、「偶戲社」等耗時的活動。「我們雖是弱勢,卻可以藉由各種課程設計,找出不同孩子的強項。」世洲老師要把學生的自信再「生」出來一次,就像他和太太兩年後又生出一個小女兒,和過世的女兒一樣面容相似,一樣對世界充滿好奇。

世洲老師和同仁們對教育充滿好奇,講起學生興頭就來了:「這些學生的家長,許多因為能力不足,早上常必須蹲在大馬路旁,像一尊尊時代的玩偶,等待人力仲介公司挑中他們到城市裡做苦力。他們希望孩子在學校學到能力後,能夠主宰自己的人生,當自己的操偶人。」回臺中市的途中,我想到鑼鼓喧天中躍動的皮偶,想到有一天,有的皮偶斷了幾條線,只能動動手指,就像哲維;有的皮偶不幸斷了所有的線,就像是老詹。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是都世界上的一尊皮偶,當線還在我們手上時,我們一定要好好當自己的操偶人,當有一天四柱齊斷、八字飄飛時,世上的人們會虔敬的摺好皮偶,如是敘述:「這尊偶,好樣的!因為他活過。」

老師最棒的書,是學生
十年前,剛念完高一的書羽說要去流浪。

「回來後,再接校刊主編吧!?不想錯過這麼棒的人才,我趕緊先和她約定好。一年後,走過朱天文《古都》中深幽的臺北巷弄,踅過「耕莘寫作班」光怪陸離的小說世界,書羽回來了。

和生命對話過、被文學紋過身的書羽不一樣了。但想不到真正不一樣的,將會是我往後十年的身世。書羽壯遊歸來,改變了她的青春容顏,也翻天覆地地改變了我。原來學生的歸來,啟動的是老師的「再出發」。

那天她回來了,手上拿著一本李崇建的《移動的學校:體制外的學習天空》。

「你們兩個很像,老師有空一定要認識他。還有耕莘寫作班的許榮哲老師,口才超好,他們曾經組織過『小說家8P』……?

我因此認識了榮哲。後來榮哲代表他的出版社,替我出了第一本書《隱形的天才》。他的夫人小說家李儀婷則擔任這本書的編輯。而儀婷瀟灑不羈的大哥崇建,後來更變成我把酒言歡的好朋友。這群一直留在文學現場的朋友,形成強大的星系,慢慢吸引我進入他們的軌道。

「崇建,學校在新詩這一塊一直經營不起來。我想找一位能寫又能講的詩人來演講,你有認識的朋友嗎??在學校對面經營作文班的崇建,後來成為我文學迷航時的最佳導遊。

「詩人嚴忠政和我一樣是太平人。我們常在文學獎的場子碰面。?崇建從天空垂下一個線頭,我慢慢拉,竟拉出一片璀璨的文學星圖。

新詩典雅晦澀,被視為貴族文類,幸好忠政帶我進入貴族之國,為我講述國中各種名物、典章,待熟悉新詩儀禮後,我終於獲得允許、進入文學廟堂,開始探人情、化詩句、法天地為節文,最後竟開啟得獎、出書、寫作專欄的意外人生。

書羽的流浪,帶回來不只是一朵浪,而是一片引領我航向其他瑰麗陸塊的大海。我決定浮舟出海。

我了解要當一個好老師,不能固守在二十年前建好的碉堡──一座由考試階層搭起的封建之城。我們以為學生躲在城牆裡很安全,但是世界知識的板塊變動得太厲害,我城的地基早已鬆動,幾座「古色古香?的碉堡彷彿擺錯了時空,守不了幾座城池。我走出只能保護老師的碉堡,去尋我遍體鱗傷的學生:「告訴我,這個戰場與我當年描述得有何不同?為何你們鳴金卸甲、節節敗退??

許多資訊一直進來,我發覺如果不知道全臺灣大學幾千個系所的特色、不知道臺灣各行各業的興衰、不了解在中國大陸工作的現況、不熟悉世界經濟的分工,單憑聘書上的主修科目,我根本沒有資格輔導學生面對未來的挑戰。一個老師要如何用過去二十年所學的東西,給予學生解決未來二十年問題的能力?

我開始廣發英雄帖給以前的學生:「來找我,老師想要學。麻煩介紹你就讀的學校,說明你從事的行業,引導我走進你去過的國家。告訴我過去這幾年裡,關於你、你的苦樂悲歡和這個世界交錯的故事,我都想聽、都想學。?

講重點的企鵝,想飛
「『只要不放棄自己,就不會有人放棄你。』我從小受過很多折磨和痛苦,但是我沒有放棄過自己……我希望我能帶著自己的輪椅去環遊世界!」

演講結束後,嚴嚴像隻企鵝,左搖右晃地走下講臺。我和圖書館組長拍紅了雙掌,不僅是因為他做到了自信、目光接觸、有條理等要求,更重要的是,天生脊柱裂的嚴嚴,屬於腰椎第四節完全損傷等級──你能想像一個腰斷掉的人要如何行走嗎?當所有復健科醫師都認為他無法行走時,他靠日復一日、痛徹心腑的復健,維持了行走的能力;此外,因為腳底沒有知覺,長時間站立對他更是大挑戰。

除了站立,簡報需要的重點邏輯,對小時候神經受損的嚴嚴而言,根本是超能力。「他以前講話像醉酒,總是又長又重複,他念資優班的姊姊受不了,最後只酷酷地回答三個字:講重點。」嚴嚴的母親曾如此說過。

「嚴嚴不是一直很自卑,不敢站在眾人前面嗎?」我忍不住詢問組長:「為什麼他願意參加簡報王活動?」

「是彥慶老師,這次會有這麼多特殊生參加,都是他鼓勵出來的。」
我對這種可以「製造神蹟」的老師太好奇了,趕快去找彥慶老師。

「主任,這沒什麼,是圖書館的活動設計得好,我只是做我能做的。」個子不高的彥慶很謙虛,但我知道這個特教巨人一定有故事。一問之下,果不其然,彥慶在當老師前,曾經在蒙古、柬埔寨、印度、藏族流亡區等地方從事海外醫療服務九年,當過電腦公司的國際業務,還和朋友創立了臺灣健康合作發展組織(HCOOP)。走過大江大海,難怪一身好本領。

「你太謙虛啦,我知道要說服一般生接受挑戰已經不簡單,要激勵十幾位特殊生上臺,更是難上加難,我好想知道這些細節。」

「他們真的一開始都極度抗拒,但我開始跟他們聊生命,告訴他們,他們比其他人更需要學會表達,才能讓這個世界認識他們。我還試著放TED Talk影片給他們看。」

「有用嗎?」

「他們嚇死了,他們說只有厲害的人才能上去分享。所以我也放力克.胡哲之類的影片給他們看,讓他們知道,真正的厲害,是不受先天限制;真正厲害的人,是勇敢講出自己生命故事的人。」

「是啊,多虧你,他們每一個人的分享都很成功。」
「我們的任務就是要給他們成功的經驗,然後他們以後會一直想複製這種成功的喜悅。」

幾天後,彥慶帶著眼神多了自信的嚴嚴來找我,我們想一起複製更多的成功。
「主任,我可以參加文學獎。」

聽到嚴嚴這樣說,我高興地想跳起來,他的故事可以激勵太多人了。嚴嚴小時候有幾次瀕死經驗,然後是開不完的刀與復健,痛楚一直如影隨形跟著他,但他卻也是個母親引以為榮的孩子,即便每天早上起床時,腦水會讓嚴嚴強烈暈眩,他也總是忍住嘔吐感,為了健康逼自己吃完早餐。進教室和圖書館時,他也逼自己不坐電動輪椅,要和其他同學一樣。

「好。」我點頭:「你每寫一些就找我討論,我會將所有的寫作技巧教給你。」
「以後上我的課,你也可以寫。」彥慶繼續鼓勵。
「然後你可以用五分鐘『講重點』,明年在畢業典禮致詞。」
「站五分鐘,你可以嗎?」彥慶有點擔心。
「可以,我會練。」

嚴嚴眼神篤定,甚至比我還篤定。這讓我想起自己當年右小指斷掉時,因為受不了復健的痛,到現在還是彎曲的,但嚴嚴所有的進步,都是比我小指還強烈的劇痛換來的。

嚴嚴於二○一五年得到十五校聯合文學散文組首獎,二○一六年得到臺中市文學獎。我知道他這輩子都可能走得像隻左搖右晃的企鵝,但我相信這隻企鵝以後會飛,他會帶著自己的輪椅,飛向全世界。

失敗和成功都只是名詞,而我們是動詞!

很多朋友說:「恭喜你,你成功了。」
我很想回答:「你知道我每天都在經歷挫敗嗎?」

對於一個每天往問題撞去的人而言,一天二十四小時,沒有一刻有成功的自覺。例如指導五個名稱怪異的社團,學生的起點行為與先備知識每年不一樣,個性更是南轅北轍。每年,都是一個新世代。過去的成功經驗都要歸零,否則馬上要被經驗養大的傲慢壓垮。其中一個社團──新聞社,竟然是公民行動與校刊的混合體,一編,就是十四個年頭。我像個永不退伍的士官長,不能也不想升少尉。每年等待報到的新兵,短期操練,一邊教,一邊磨合,再推上戰場--每年一定要編出兩本夠水準的校刊。

很多人覺得這是一場荒謬的戰役。「編校刊會影響升學!」「校刊要不要電子化,不再殘害森林?」「既然不能強制收費,要不要廢刊?」校刊會不會是不轉動的風車?而我是那個幻想打聖戰的唐吉軻德(或是那匹孱弱的老馬)?堅持有意義嗎?學生真能在這些科舉試場外的野林中,學到教室中學不到的能力嗎?

但是一起走出野林的學生都懂,那種出走的過程有好多學習,可以認識好多人、好多事,會覺得活得風風火火。是鳳凰投入火中,死去又重生,不斷進化的過程。

所以每年一開學,我還是拿著生鏽的長矛,站在十公分的講臺上,用年近半百的聲帶誓師:「這不是演習,這是作戰。我們沒有經費,只要訂購量不足,這一期就是廢刊,以後再沒有《惠聲惠影》。」

這一期我們仍決心活得有聲有影,以「迷霧時代」為名,探討空汙與能源議題。校刊完成後,不斷接到朋友的電話,說是看見了,連電視臺劇組都打電話請封面人物試鏡。原來是中興大學莊秉潔教授在臉書上分享與推薦。感謝莊教授,花那麼多時間指導學生,教他們理性與思考。其實每次要完成一本校刊近二十個專題,要麻煩、感謝的人實在太多了。然而被看見總是興奮的,學生和我都覺得今年有機會拿到全國金獎,結果昨天放榜:「銀質獎和美編獎,辛苦大家了。」再一次與金獎失之交臂,社長雖失望,仍在臉書上慰勉大家。

是挫敗嗎?是,因為大家是如此付出全力,奔赴那場不可逆的青春。是失敗嗎?不是,我們都進化了,不是嗎?就像今年一位剛上大一的學姊得了全國文學獎第二名,一位留英的學長今年入圍坎城影展,還有創立校刊的學姊用他的影片幫臺灣男子拔河隊募到了三百多萬……

是的,托爾斯泰說得好:「我們失敗是因為我們告訴自己失敗了。」別告訴自己,我失敗了,也別告訴自己,我成功了,因為失敗和成功都是沒有前進動力的名詞,而我們是動詞!

來!這裡站著一個五十歲且不斷挫敗的動詞,因為長矛還在,因為老馬還有鐵蹄,還在等待更多動詞,迎向一次次偉大的挫敗。有一天,在上帝面前配上挫敗的勳章,祂念你的名字時,發音會是「戰士」──不會成功,也不會失敗的真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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