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農莊（精裝版）(XEI0040)
Animal Farm: A Fairy Story

類別： 文學‧小說（翻譯）>世界歷代經典寶庫
叢書系列：世界歷代經典寶庫
作者：喬治．歐威爾
       George Orwell
譯者：楊煉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0年08月07日
定價：250 元
售價：198 元(約79折)
開本：25開／精裝／144頁
ISBN：9789571382999

【內文摘錄｜譯後記】

▼  內文摘錄

第一章

向晚時分，梅諾農莊的瓊斯先生鎖上雞舍，但他醉得太厲害，忘了關上裡面幾扇小門。他跟著燈籠左搖右晃跳著的光圈舞，歪歪斜斜地穿過院子，在後門踢掉了靴子，從廚房大桶裡給自己舀了最後一杯啤酒，然後一路向床奔去，那兒，瓊斯太太早已鼾聲大作。

臥室裡燈光一熄，整個農莊屋舍就掀起一番大亂。白天裡一直在議論紛紛，說老少校──就是那頭得過大獎的大白豬，前一天晚上做了個奇怪的夢，想跟其他動物講講。大家一致同意，等瓊斯先生一走，就到大穀倉那裡集合。老少校（大家都這麼叫他，雖然他參加大獎賽那時用的大名是「威靈頓美人」）在農莊裡享有很高威望，所以每位動物都樂意犧牲一小時睡眠，來聽聽他要說什麼。

在大穀倉的一頭，一個高檯子似的東西上，少校已經窩在他的稻草床上了，頭上的橫梁上懸著一盞燈。他十二歲了，最近更為發福，但他仍然是一頭氣派十足的豬，就是帶著那從未修剪過的獠牙，也有一副聰慧仁慈的堂堂相貌。很快，別的動物也到了，各自找到舒服的方式安頓下來。最先進來的是三條狗，藍鈴、傑西和鉗子，然後是一群豬，立刻在檯子前面的稻草上臥下來。母雞都蹲在窗臺上，鴿群鼓翅飛上椽子，羊啊牛啊趴在豬群後面，開始反芻。兩匹拉貨車的馬，拳擊手和苜蓿，一起走進來，慢慢放下他們的大毛蹄子，免得一不小心踩到稻草蓋著的小動物。苜蓿是一匹豐滿的母馬，接近中年了，產下第四個孩子後就再沒恢復過身材。拳擊手是個大塊頭青年，差不多有六呎高，力氣有兩匹普通的馬加起來那麼大。一道貫穿鼻梁的白斑讓他顯得有點蠢，事實上他也不算最聰明，但大家都很尊敬他，因為他性格穩重，幹起活來又力大無窮。馬兒後面進來的是白山羊穆里爾和驢子班傑明。班傑明是農莊裡最年長的動物，脾氣也最壞。他沉默寡言，但只要開口，一定是說些酸言酸語──比如吧，他說老天爺給他一條尾巴趕蒼蠅，但他寧願不要尾巴也不要蒼蠅。他在農莊動物之中從來不笑。要是問他為什麼，他會說沒看到有什麼值得一笑的。他沒公開承認過，但他確實只聽命於拳擊手，他倆經常一起待在果園外面的小草地上度週末，並肩吃草，都不說話。

兩匹馬剛臥下，就擁進來一群找不到媽媽的小鴨子，在穀倉裡嘎嘎叫著轉來轉去，到處找一個不會被踩到的地方。苜蓿蜷起粗壯的前腿，圍成一個圈，小鴨子安頓進去趕緊打個盹。最後一刻，進來了專門拉瓊斯先生座車的莫莉，那匹傻裡傻氣的漂亮白母馬，她搔首弄姿地晃進來，嘴裡還嚼著一塊糖。她擠到前排，開始調情似的抖動白鬃毛，想引起大家注意紮在上面的紅緞帶。最後進來的是貓，像往常一樣，她左顧右盼，要找暖和的地方，最後擠進拳擊手和苜蓿之間；老少校說話的時候，她在那裡沒完沒了地打呼，一個字也沒聽見他說什麼。

所有動物都到齊了，除了摩西，那隻馴化了的烏鴉，他在後門那兒的一根橫杆上睡著了。少校見大家都舒舒服服各就各位，在凝神靜等他開口，就清了清嗓子說：

「各位同志，你們都聽說了我昨晚做了個奇怪的夢。但我之後再說它。我要先說點別的事。各位同志，我認為我不會和你們再一起生活太久了，而在我死之前，我覺得有義務把我積攢下來的智慧傳授給你們。我的壽命已經很長，當我獨自躺在自己的圈裡，我有很多時間思考的。我想，我能說已經知道了活在這世上是怎麼一回事，而且知道的一點不亞於任何還活著的動物。我就是想對你們談談這一點。

「現在，各位同志，請想想我們的生命到底有什麼意義？讓我們面對現實：我們的生活是悲慘的，勞碌辛苦，又短暫匆促。我們出生，給我們的吃食剛夠勉強活命，我們中還能做的，都被逼迫著勞動，直到榨乾最後一滴血汗；而只要我們不再中用了，就會被毫不留情地屠宰掉。在英格蘭，沒有一隻超過一歲的動物懂得幸福和閒暇的意義。沒有一隻動物有自由。一隻動物的生命就是磨難和苦役：這是一目瞭然的事實。

「但難道這是天命該當如此嗎？是因為我們的土地太過貧瘠，以致無力讓棲居其上者過上體面的日子嗎？不，各位同志，一千個不！英格蘭的土地肥、氣候好，它生產出的糧食足夠豐富，能養活比現在多得多的動物。我們這個農莊就能養活十幾匹馬、二十頭牛、數百頭羊──而且這些動物都能舒舒服服、有尊嚴地活著，好得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那麼，為什麼我們還繼續活得這麼慘？因為我們所有的勞動果實幾乎都被人類偷走了。各位同志，這就是所有問題的答案。它歸結於一個詞──人。人是我們唯一的對頭。把人驅逐出大地，就會永遠剷除掉飢餓和辛勞的根源。

「人是唯一只消費不生產的生物。他不產奶，他不下蛋，他體力太弱，拉不了犁， 他跑得太慢，抓不到兔子，但他卻是所有動物的主子。他派我們工作，卻給我們僅夠餬口的最少回報，其餘的他統統獨占。我們辛勤耕作大地，我們的糞便給土地施肥， 而我們除了一張皮之外一無所有。你們、我眼前的乳牛，你們這一年產了幾千幾百加侖的牛奶？這些本該餵養出強壯小牛的奶水哪兒去了？每一滴都流進了我們敵人的喉嚨！而你們這些母雞，今年產下了多少雞蛋啊，但其中有多少蛋孵出了小雞？其餘那些蛋都被送到市場上，給瓊斯和他的夥計賺回了鈔票。而你，苜蓿，你生的那四隻小馬哪兒去了？你老了誰來服侍你、帶給你快樂？他們每一隻都是到了一歲就被賣掉──你永遠也別想再見他們一面。而你一輩子四次懷胎產崽、耕作勞碌，除了一口吃的和一個馬廄，還有什麼回報？

「但就算我們過得這麼悲慘，也不能讓我們得享天年。我自己沒什麼可抱怨的， 我還算是幸運的。我已經十二歲，有四百多個孩子。對一頭豬來說，這就算好命啦。但任何動物都逃不了最後狠狠挨一刀的命運。你們這些坐在我面前的小豬，一年之內，你們每一隻都會在木架子上尖叫著丟掉小命。我們全都會大禍臨頭──牛、豬、雞、羊，所有動物。連馬和狗也逃不脫厄運。你，拳擊手，當你強壯的肌肉不再有力的那一天，瓊斯就會把你賣給屠夫，他會切斷你的喉嚨，把你煮了餵獵狐犬。至於狗呢，當他們老得沒了牙，瓊斯就給他們脖子上拴塊磚頭，扔到附近的池塘裡淹死。

「那麼，這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各位同志，難道這生活的罪孽不全都來自人類的暴政？只有掙脫人類，我們的勞動果實才屬於自己。只需一夜，我們就會變得富有而自由。那我們應該做什麼？為什麼還要日日夜夜、拚死拚活地為人類賣命！這就是我要對你們說的話，各位同志：造反吧！我不知道造反的那一天何時到來，可能一星期以後，可能一百年以後，但我知道，就像看到我腳下這根稻草那麼確定無疑，正義遲早會建立起來。各位同志，透過你們短短的一生，定睛看清這一點吧！而且最重要的是，把我的這條訊息傳遞給你們的後代，這樣子子孫孫一代代奮鬥下去，直至勝利的那一天。

「記住，各位同志，你們的決心絕不能動搖。不要讓任何爭論把你們導入歧途。當誰告訴你人和動物有共同利益、一方受益大家受益，絕對不要聽信。那都是謊言。人只會為私欲謀利。而我們動物要好好團結一心，在戰鬥時同心協力。所有人類都是敵人。所有動物都是同志。」

此時發生了一陣巨大的騷動。正當少校講話的時候，四隻大老鼠躡手躡腳爬出洞， 蹲坐在後腿上聆聽。幾條狗突然看到了他們，正要撲過去，老鼠一溜煙鑽回洞去，這才保住了性命。少校抬起蹄子，要大家肅靜。

「各位同志，」他說，「這裡有一點必須弄清楚。野生動物，比如老鼠和兔子──他們是我們的朋友還是敵人？讓我們對此加以表決吧。我向大會提交這個問題：老鼠是同志嗎？」

表決當即進行，結果絕大多數動物贊成老鼠是同志。只有四位持有異見：三條狗和一隻貓，大家後來發現貓既投了贊成票又投了反對票。少校繼續說：

「我還想再說一些。只是重申，要永遠記住你們的責任，與人類及他們的所作所為勢不兩立。無論誰，兩條腿的就是敵人，四條腿或有翅膀的就是朋友。還要記住，在對人類的戰鬥中，絕不能學他的樣。哪怕是戰勝了他以後，也不要沾染他的惡習。任何動物都不得住進房子，或睡在床上、穿衣服、喝酒、抽菸、碰錢，也不得做買賣。所有人類的習慣都是罪惡。而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任何動物不得凌駕欺壓同類。不論強壯或弱小、聰明或樸拙，我們都是兄弟。動物之間不得自相殘殺。所有動物一律平等。

「現在，各位同志，我要告訴你們我昨晚做的夢。我很難把它描述清楚。它和人類消失之後的大地有關。但它喚起了一些我久已忘記的事。許多年前，當我還是小豬，我母親和其他母豬曾唱過一首老歌，不過她們只會哼那個曲調，只記得開頭三個詞。我從小就熟知那個調子，卻老早以前就忘了它。然而昨天夜裡，它又在我夢中回來了。而且，整首歌的歌詞也回來了──我肯定，很久以前，動物界曾傳唱過那歌詞，卻失傳了好多代。各位同志，我現在要給你們唱這首歌。我老了，嗓音也粗啞了，但我教給你們這曲調後，你們能為自己好好演唱。這首歌叫作〈英格蘭的獸類〉。」
老少校清了清嗓子，唱了起來。就像他說的，他的嗓音粗啞了，但他唱得夠好， 那是首旋律激昂的歌曲，有點介於美國民歌〈克萊門婷〉和墨西哥民歌〈蟑螂之歌〉 之間。歌詞唱道：
 
英格蘭的獸類、愛爾蘭的獸類
每塊鄉土上的獸類
傾聽我歡悅地歌唱
我們金色燦爛的未來

遲早會降臨那一天
暴虐的人類將被推翻
英格蘭果實累累的鄉野
將只有獸類漫遊其間

鼻環將自鼻孔中消失
背上也不再馱著鞍具
嚼鐵和馬刺永遠腐鏽
再聽不見殘忍的鞭子

比能想像的還要豐饒
大麥小麥，燕麥乾草
苜蓿葉，大豆和甜菜
都歸我們，要多少有多少

當那天我們得到了自由
光明將輝映英格蘭的田疇
那兒清泉更加甜美
微風吹拂更加溫柔

我們都必須全力鬥爭
為那一天，哪怕付出犧牲
牛馬鵝雞，我們大家
流血流汗，為自由之夢

英格蘭的獸類、愛爾蘭的獸類
每塊鄉土上的獸類
聽清並傳唱我的歌吧
歌唱金色燦爛的未來

這首歌唱得動物都欣喜若狂。不等少校唱完，他們自己就開始跟上去唱了。即使他們中最笨的也找到了調子和幾個詞。而那些聰明的傢伙，像狗和豬，幾分鐘裡就記住了整首歌。接著，又試著練唱過幾次之後，整個農莊裡爆發出了雄壯整齊的〈英格蘭的獸類〉大合唱。牛群低鳴，狗群高吠，羊聲咩咩，馬聲嘶嘶，鴨子嘎嘎。這首歌讓他們如此振奮，一口氣唱了五遍，要不是被打斷了，搞不好會唱個通宵。

不幸的是，這場騷動吵醒了瓊斯先生，他跳下床來，要搞清楚是不是院子裡來了狐狸。他抓起總立在臥室牆角的槍，朝黑暗中猛射了一梭子六號子彈。子彈都射進了穀倉的牆裡，大會只好匆匆結束。每隻動物都逃回了自己睡覺的地方。禽鳥蹦上橫杆，動物縮進草欄，整個農莊頓時沉入了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