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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暗店街》與莫迪亞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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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暗店街+戴眼鏡的女孩(諾貝爾文學獎修訂新版)

譯 者 作 品

暗店街
非洲探險:黑色大陸的祕密

大師名作坊

【類別最新出版】
雨落池中,為何還堅持游泳:精讀俄羅斯四大文豪短經典。一堂為閱讀、寫作與人生解惑的大師課
雨落池中,為何還堅持游泳:精讀俄羅斯四大文豪短經典。一堂為閱讀、寫作與人生解惑的大師課(作者親簽版)
宇宙連環圖
瘋狂(二十週年紀念新版)
看不見的城市(繁體中文版二十週年紀念新版)


暗店街(諾貝爾文學獎修訂新版)(AAA0139)
Rue des Boutiques Obscures

類別: 文學‧小說(翻譯)>大師名作坊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派屈克.莫迪亞諾
       Patrick Modiano
譯者:王文融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14年11月21日
定價:330 元
售價:261 元(約79折)
開本:長25開/平裝/304頁
ISBN:978957136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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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什麼也不是。這天晚上,我只是露天咖啡座上一個淡淡的身影。我等著雨停下來,這場大雨是于特離開我時開始下的。

 幾個小時前,我們在事務所見了最後一次面。于特像往常一樣坐在笨重的辦公桌後面,但穿著大衣,讓人覺著他真要走了。我坐在他對面那張供主顧坐的皮扶手椅裡。乳白玻璃燈光線很強,晃得我眼睛睜不開。

 「好吧,居依......結束了......」于特歎了口氣說。

 辦公桌上攤著一份卷宗。可能是那個目光驚愕、面部浮腫、棕色頭髮的小個子男人的卷宗,他委託我們跟蹤他的妻子。每天下午她去保爾—杜梅林蔭大道相連的維塔爾街上一家酒店式公寓,和另一個棕色頭髮、面部浮腫的小個子男人會面。

 于特若有所思地撫摸著鬍子,一把短短的、掩蓋住雙頰的花白鬍子。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茫然若失。辦公桌左邊是我工作時坐的柳條椅。

 身後,一排深色木書架占去了半面牆,上面整整齊齊擺放著最近五十年來,各類社交名冊和電話號碼簿。于特常對我說這些是他永不離身的、不可替代的工具書,這些名冊和電話簿構成最寶貴、最動人的書庫,因為它們為許多人、許多事編了目錄,它們是逝去世界的唯一見證。

 「你怎麼處理所有這些社交人名錄呢?」我手臂一揮指著書架問于特道。

 「居依,我把它們留在這兒。我沒有退掉套房的租約。」

 他迅速環顧四周。通向鄰室的雙扉門開著,看得見裡面那張絨面磨舊了的長沙發、壁爐、映出一排排電話簿和社交名冊,以及倒映于特臉部的鏡子。我們的主顧經常在這間屋子裡等候。地板上鋪著一塊波斯地毯,靠近窗戶的牆上掛著一幅聖像。

 「居依,你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這麼說,你保留了租約?」

 「對。我不時會回到巴黎來,事務所就是我落腳的地方了。」

 他把香煙盒遞給我。

 「我覺得保留事務所的原狀心裡會好受些。」

 我們在一道工作已八年有餘。一九四七年他創辦了這家私人偵探事務所,在我之前與許多人共事。我們的任務是向主顧提供于特所說的社交情報。他很樂意地一再說,一切都發生在上流社會人士之間。

 「你認為你能在尼斯生活嗎?」

 「能呀。」

 「你不會厭煩嗎?」

 他吹散了自己吐出的白煙。

 「居依,總有一天得退休的。」

 他身子笨重地站了起來。于特大概體重有一百多公斤,身高一百九十五公分。

 「我的火車二十點五十五分開。我們還有時間喝一杯。」
 
 他在我前面順著過道走到衣帽間。這衣帽間奇怪地呈橢圓形,淺灰褐色的牆壁已褪了色。一個裝得太滿合不上的黑色皮包放在地上。于特拿起皮包,用一隻手托著它。

 「你沒有行李嗎?」

 「我提前寄走了。」
 
 于特打開大門,我關上衣帽間的燈。在樓梯口,于特遲疑片刻,然後關上了門。聽到這金屬的哢嗒聲,我的心縮緊了。這聲音標誌著我生命中一個漫長時期的結束。

 「這叫人情緒低落,是吧,居依?」于特對我說,他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了一方大手帕,用它擦了擦額角。

 那塊長方形黑色大理石牌子依然在門上,牌子上用飾以閃光片的金色字母刻著:

 C. M.于特
 私人偵查所

 「我留下它。」于特對我說。

 然後他鎖了門。

 我們沿著尼耶爾林蔭道一直走到珀雷爾廣場。天黑了下來,儘管已經進入冬季,空氣還很暖和。我們在珀雷爾廣場繡球花咖啡館的露天座上坐了下來。于特喜歡這家咖啡館,因為它的椅子和以前一樣飾有凹槽。

 「你呢,居依,你有什麼打算?」他喝了一口加水白蘭地,然後問我。

 「我嗎?我找到了一條線索。」

 「一條線索?」

 「對。有關我過去的一條線索......」

 我用故作莊重的語氣講了這句話,他聽了微微一笑。

 「我一直相信總有一天你將尋回你的過去。」
 
 這一次他是鄭重其事的,這使我很感動。

 「可是你看,居依,我在考慮是否真值得這樣做......」

 他沉默了。他在想什麼?他本人的過去?

 「我給你一把事務所的鑰匙。你可以不時去一趟。這樣我會高興的。」

 他遞給我一把鑰匙,我把它塞進褲子口袋裡。

 「打電話到尼斯給我吧。告訴我......你過去的事......」

 他說,站起來和我握手。

 「要不要我陪你上火車?」

 「哦!不,不......這太叫人傷心了......」

 他一大步就跨出了咖啡館,免得再回頭,我感到心裡空落落的。這個人對我恩重如山。十年前,當我突然患了失憶症,在迷霧中摸索時,如果沒有他,沒有他的?明,我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我的病情感動了他,他甚至靠關係拜託了很多人為我搞了一個新身份。

 「拿著,」他一邊對我說,一邊遞給我一個大信封,裡面有張身份證
和一本護照,「現在你叫居依.羅朗了。」
 
 我是來向這位偵探討教,請他施展才幹為我的過去尋找見證人和蛛絲馬跡的。他補充說:

 「親愛的居依.羅朗,從現在起,不要再朝後看了,想想今天和未來吧。我建議你和我一道工作......」

 他之所以同情我,是因為——事後我聽說——他也失去了自己的蹤跡,他的一部分身世突然間好似石沉大海,沒有留下任何指引路徑的導線,任何把他與過去聯繫起來的紐帶。我目送這位身著舊大衣、手提黑色大公事包的筋疲力盡的老人在夜色中漸漸遠去,在他和過去的網球運動員,英俊的、一頭金髮的波羅裡海男爵康斯坦丁.馮.于特之間,哪有什麼共同之處呢?



 「喂!是保羅.索納希澤先生嗎?」

 「正是。」
 
 「我是居依.羅朗......你知道......」

 「是呀,我知道!我們能見面嗎?」

 「行......」

 「比方......今晚九時左右在阿納托爾—德拉弗日街......對你合適嗎?」

 「一言為定。」
 
 「我等你。一會兒見。」
 
 他啪嗒一聲掛了電話,汗水順著我的兩邊鬢角往下淌。剛才我喝了一杯白蘭地給自己壯膽。為什麼在電話機上撥個號碼這樣微不足道的事,我做起來這麼難,這麼怕呢?

 阿納托爾—德拉弗日街的酒吧裡一個顧客也沒有,他身穿外出時的服裝站在櫃檯後面。

 「算你運氣好,」他對我說,「我每星期三晚上休息。」
 
 他朝我走來,把手搭在我的肩頭。

 「我非常想念你。」

 「謝謝。」

 「我的確惦著這件事。你知道......」

 我想對他說別為我操心,但是講不出口。

 「最終我認為你應該和我在某個時期經常見到的一個人十分親近......但這個人是誰呢?」

 他搖了搖頭。

 「你不能給我提供一點線索嗎?」

 「不能。」

 「為什麼?」

 「先生,我一點記性也沒有。」

 他以為我在開玩笑,仿佛這是鬧著玩或猜謎語,於是他對我說:

 「好吧,我自己想辦法。你事事都讓我作主嗎?」

 「可以這麼說。」

 「那麼今晚我帶你去一位朋友家吃飯。」

 出門前,他猛地拉下電錶的閘,關上實心木門,上了好幾道鎖。他的車停在對面的人行道上。這是輛黑色的新車。他彬彬有禮地為我打開車門。

 「這位朋友在阿夫雷市和聖克盧交界處經營一家挺不錯的餐館。」
 
 「我們要去那兒?」

 「對。」

 從阿納托爾—德拉弗日街(Rue Anatole de la Forge),我們駛入大軍林蔭道,我真想馬上下車。

 要一直開到阿夫雷市,我覺得受不了。但必須拿出勇氣來。

 抵達聖克盧門以前,我一直在和攫住我的恐懼作鬥爭。對這位索納希澤我幾乎一無所知。他會不會設個圈套讓我鑽呢?不過,聽著他講話,我漸漸放下心來。他一一說出他各個階段做過的工作。他先在俄國人的夜總會裡工作,然後在香榭麗舍大街的朗熱餐館和康邦街的卡斯蒂耶旅館工作,在經營阿納托爾—德拉弗日街的酒吧前,他還在其他餐館酒店做過事。每一次,他都遇到讓.厄爾特這個人,二十年當中他們成了一對老搭檔。我們要去找的正是這位朋友。他們兩人一起准能解開我的謎。

 索納希澤駕車十分小心,我們花了將近三刻鐘才抵達目的地。一座平房,左半部被一株垂柳遮住。在右側,我看見一叢灌木。餐館廳堂寬敞,一個人從照得雪亮的大廳盡頭朝我們走過來。他向我伸出手。

 「很高興認識你,先生。我是讓.厄爾特。」

 接著,他衝著索納希澤說:

 「保羅,你好。」
 

 他把我們帶到大廳盡頭。一張餐桌上擺好三副餐具,桌子中央有一束花。

 他指著一扇落地窗說:

 「我的顧客在另一座平房裡。是婚宴。」
 
 「你從來沒來過這兒?」索納希澤問我。

 「沒有。」

 「那麼,讓,帶他看看周圍的景致吧。」
 
 厄爾特領我走上陽台,陽台上有一片池塘。左邊,一座中國式的小拱橋通向池塘右岸的另一座平房。落地窗照得雪亮,我看見窗後有一對人在翩翩起舞。一陣陣音樂從那邊傳過來。
 
 「他們人數不多,」他對我說,「我覺得這場婚禮最終會變成放蕩的聚會。」

 他聳了聳肩膀。

 「你應該夏天來,可以在陽台上用餐,挺舒服的。」
 
 我們回到餐廳,厄爾特關上了落地窗。

 「我們為你準備了一頓便餐。」

 他示意我們坐下。他倆並排坐在我對面。

 「你喜歡喝什麼酒?」厄爾特問我

 「什麼酒都行。」

 「佩特呂城堡酒?」

 「讓,這個主意好極了,」索納希澤說。

 一位穿白上裝的年輕人為我們斟酒上菜。壁燈的光直射在我身上,晃得我睜不開眼。他們坐在暗處,大概想把我看個清楚。

 「讓,怎麼樣?」

 厄爾特吃著肉凍,不時朝我投來銳利的目光。他和索納希澤一樣長著褐色頭髮,也和他一樣染了髮。皮膚粗糙,雙頰鬆弛,兩片美食家的薄嘴唇。

 「是的,是的......」他喃喃自語。

 強光下,他瞇著眼睛,為我們斟了酒。

 「是的......是的......我想我見過先生。」
 
 「這件事的確傷腦筋,」索納希澤說,「先生拒絕給我們提供線索......」

  他似乎突然靈機一動。

 「也許你希望我們不再談這件事?你寧願隱姓埋名?」

 「根本不是。」我微笑著說。

  年輕人端來一盤小牛犢的胸脯肉。

 「你從事什麼職業?」厄爾特問我。

 「我在一家私人偵探事務所,C. M.于特事務所工作了八年。」
 
 他們打量著我,驚得發呆。

 「但這和我以往的生活一定毫無關係,所以你們不必考慮這一點。」
 
 「真奇怪,」厄爾特定睛望著我說,「別人看不出你的年齡。」
 
 「大概因為我留了鬍子。」
 
 「你沒留鬍子的話,」索納希澤說,「也許我們立即就能認出你來。」
 
 他伸出胳臂,把手平放于我的鼻子上方遮住鬍子,然後像肖像畫家面對他的模特兒,瞇起眼睛注視我。

 「我越看先生,越覺著他是一群夜遊族中間的一個......」厄爾特說。

 「什麼時候的事?」索納希澤問道。

 「呵!……很久以前......保羅,我們不在夜總會工作已有很長時間了......」

 「你認為這是塔納格拉夜總會時期的事?」

 厄爾特定睛望著我,目光愈來愈強烈。

 「請原諒,」他對我說,「你能不能站起來一小會兒?」

 我站起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

 「對,我想起了一位顧客。你的身材......等等......」

 他舉起一隻手僵在那裡,仿佛想留住一個稍縱即逝的東西。
 「等等......等等......保羅,我想起來了......」

 他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你可以坐下了。」

 他高興得手舞足蹈。他相信即將說出的事肯定奏效。他彬彬有禮地為我和索納希澤斟了酒。

 「是這樣......那時總有一個人陪著你,和你個頭一般高......也許更高一點......保羅,你想起來了嗎?」

 「你講的是什麼時候的事?」索納希澤問道。

 「當然是塔納格拉時期......」

 「一位和他個頭一般高的人?」索納希澤為自己重複了一遍,「在塔納格拉?」

 「你想不起來?」

 厄爾特聳了聳肩膀。

 現在輪到索納希澤露出得意的笑容了。

 「我想起來了......」

 「什麼?」

 「斯蒂奧帕。」
 
 「對呀。斯蒂奧帕......」

 索納希澤朝我轉過身來。

 「你認識斯蒂奧帕嗎?」

 「也許認識。」我小心地回答。

 「你認識......」厄爾特說,「你常和斯蒂奧帕在一起......我能肯定......」

 「斯蒂奧帕......」

 聽索納希澤的發音,這一定是個俄國人的名字。

 「每次總是他要求樂隊演奏《阿拉維爾迪》......」厄爾特說,「一首
高加索的歌曲。」

 「你記起來了嗎?」索納希澤用力捏住我的手腕對我說,「《阿拉維爾迪》......」

 他吹起這首歌的曲調,兩眼放光。我也一樣,驟然間,我心潮起伏。我似乎聽過這首曲子。

 這時,伺候我們吃飯的那名侍者走近厄爾特,向他指了指大廳盡頭。

 一位女子獨自坐在光線昏暗的一張桌邊。她身著一條淡藍色的連衣裙,用手心托著下巴。她在想什麼心事?

 「是新娘。」

 「她在那兒做什麼?」厄爾特問道。

 「我不知道。」侍者回答。

 「你問過她想要什麼嗎?」

 「不,不。她什麼也不想要。」

 「其他人呢?」

 「他們又要了十來瓶克呂格酒。」

 厄爾特聳了聳肩膀。

 「這事我管不著。」

 索納希澤根本沒有注意新娘和他們說的話,他一再對我說:

「那麼......斯蒂奧帕......你記得斯蒂奧帕嗎?」

 他那樣心神不定,我終於帶著神秘的微笑回答他說:

 「對,對。有點印象……」

 他轉向厄爾特,用莊嚴的聲調對他說:

 「他記得斯蒂奧帕。」

 「我早料到了。」

 白上裝侍者一動不動地站在厄爾特面前,表情尷尬。

 「先生,我想他們要開房間了......該怎麼辦?」

 「不出所料,」厄爾特說,「這場婚宴不會有好結果......噯,老弟,隨他們去吧。這事和我們無關......」

 那邊的新娘仍然坐在桌邊一動不動。她把雙臂交叉在胸前。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獨自一個人呆在那兒,」厄爾特說,「反正這和我們毫不相干。」

 他手背一揮,好像在趕一隻蒼蠅。

 「咱們言歸正傳,」他說,「那麼你承認認識斯蒂奧帕?」

 「對。」我歎了口氣。

 「這麼說你們屬於同一幫人......一幫快活放蕩的人,嗯,保羅?……」

 「呵!……他們已經全數亡故了,」索納希澤聲調悲切地說,「除了你,先生......我很高興能夠給你......給你確認了方位......你屬於斯蒂奧帕那幫人......我祝賀你......那個時代比我們這個時代美好得多,尤其人的素質比今天好......」

 「尤其是我們那時更年輕。」厄爾特笑著說。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問他們,心怦怦直跳。

 「我們記不清日期,」索納希澤說,「無論如何,這是八百輩子以前的事了。」
 
 他突然變得十分沮喪。

 「有時會有巧合。」厄爾特說。

 他站起來,朝大廳一角的一個小吧台走去,給我們帶回一份報紙。

 他翻著報頁,終於把報紙遞給我,指著上面的這則啟事:

 瑪麗‧德‧羅桑的子女、孫子、侄子和侄孫,以及友人喬治‧薩謝和斯蒂奧帕‧德‧扎葛里耶夫宣佈,瑪麗‧德‧羅桑于十月二十五日逝世,享年九十二歲。

 十一月四日下午四時將在聖熱納維耶芙‧德布瓦公墓禮拜堂舉行宗教儀式並下葬。

 十一月五日將在巴黎第十六區克洛德‧洛倫街19號俄羅斯東正教堂舉行九日彌撒。

 不再另行通知。
 
 「這麼說,斯蒂奧帕還活著?」索納希澤說,「你還與他見面嗎?」

 「不。」我說。

 「你做得對。必須在現時生活。讓,給我們來點燒酒吧?」

 「立刻就來。」

 從這一刻起,他們似乎對斯蒂奧帕和我的過去完全失去了興趣。不過沒有關係,因為我終於掌握了一條線索。

 「你能把這份報紙留給我嗎?」我裝作無所謂地問道。

 「當然。」厄爾特說。

 我們碰了杯。這麼說,過去的我在這兩位酒吧間老闆的記憶裡只剩下一個身影,它還被另一個叫做斯蒂奧帕.德.札戈 里耶夫的傢伙的身影遮去了一半。而這位斯蒂奧帕,照索納希澤的話說,他們很久以前就沒他音信了。

 「這麼說,你是私家偵探?」厄爾特問我道。

 「現在不是了。我的老闆剛剛退休。」
 
 「你呢?你繼續幹嗎?」

 我聳了聳肩膀,沒有回答。

 「不管怎樣,我非常高興再見到你。你隨時可以來這兒。」
 
 他站起來,向我們伸出手。

 「請原諒......我下逐客令了,我還有帳要算......還有那些人,他們的放蕩......」

 他朝池塘那邊指了指。

 「讓,再見。」

 「保羅,再見。」

 厄爾特若有所思地望著我。他緩緩地說:

 「現在你站著,我又回想起別的事......」
 
 「他讓你想起什麼了?」索納希澤問道。

 「我們在卡斯蒂耶旅館工作時,有位顧客每天很晚才回來......」

 索納希澤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不管怎樣,」他對我說,「你有可能在卡斯蒂耶旅館住過......」

 我尷尬地笑了笑。

 索納希澤挽住我的胳膊,我們穿過比來時更暗的餐館大廳。穿淡藍連衣裙的新娘已不在桌邊了。外面,我們聽到陣陣音樂聲和笑聲從池塘那一邊傳來。

 「對不起,」我對索納希澤說,「你能不能再唱一遍那位......那位叫什麼來著,總要求演奏的歌曲?」

 「那位斯蒂奧帕?」

 「對。」

 他用口哨吹出那首歌的前面幾小節,然後停了下來。

 「你會再見到斯蒂奧帕嗎?」

 「也許吧。」

 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臂。

 「請告訴他索納希澤仍然時常想念他。」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身上。

 「說到底,讓也許是對的。你在卡斯蒂耶旅館住過......你努力回想一下......卡斯蒂耶旅館,康邦街......」

 我轉過頭去,打開車門。有個人蜷縮在前座上,額頭靠著車窗玻璃。我俯下身去,認出了新娘。她睡著了,淡藍色連衣裙撩了起來,露出半截大腿。

 「得把她弄出來。」索納希澤對我說。

 我輕輕搖了搖她,她沒有醒。於是,我攔腰抱起她,把她抱出了車子。  「總不能把她放在地上。」我說。

 我一直把她抱到旅店。她的頭在我的肩膀上晃來晃去,金黃色的頭髮撫弄著我的脖頸。她身上有股胡椒的香味,使我回想起什麼。但究竟是什麼呢?

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