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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版序
內文摘錄

作 者 作 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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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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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二十週年紀念新版)
光天化日
戰廢品

譯 者 作 品

好兵

大師名作坊

【類別最新出版】
雨落池中,為何還堅持游泳:精讀俄羅斯四大文豪短經典。一堂為閱讀、寫作與人生解惑的大師課
雨落池中,為何還堅持游泳:精讀俄羅斯四大文豪短經典。一堂為閱讀、寫作與人生解惑的大師課(作者親簽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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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兵(AAA0167)
Ocean of Words

類別: 文學‧小說(翻譯)>大師名作坊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哈金
譯者:卞麗莎、哈金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0年01月17日
定價:300 元
售價:237 元(約79折)
開本:長25開/平裝/232頁
ISBN:97895713739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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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版序內文摘錄



  內文摘錄

晚了

這件事起源於春節期間的一個賭注。會完餐後,我連的戰士們在下棋,打牌,閒談,吃炒花生,嗑葵花籽。二排裡一些人在談論女人,吹噓自己抵抗女色的能力。他們的話題逐漸地轉移到大蒜屯知青點兒裡的姑娘們身上。除夕之夜那些上海姑娘們都好嗎?她們那座農舍裡總該有個男人吧,嘿嘿嘿……誰敢去她們那裡看看,問問她們想不想念父母和兄弟姊妹?

有個傢伙說夜裡十一點後他就去給姑娘們拜年。另一個則吹噓說他要帶瓶酒去知青點兒,跟她們喝一杯。節日的氣氛加上菸酒助興,戰士們胡吹亂侃,個個都話多起來。 忽然,孔凱宣布他敢跟那些姑娘們同炕睡覺。這真是太玄了,大家以為他瞎吹,都說他如果還想聊下去,就別嘴巴沒門兒。但是有幾個人不甘休,非要下五元錢的賭注不可。

出乎眾人意料,孔凱二話不說,背上行李卷兒就去了知青點兒。 那座農舍裡曾經住著一個小夥子,春節期間回上海探親去了。那些城市姑娘和鄉下的女人不同,四肢嬌嫩,面色甜淨,而且都會梳妝打扮,衣著鮮艷。

孔凱一進屋就將背包放在她們的炕上。五個姑娘都驚呆了,不知所措。他爬上炕,打開行李,和衣躺下,閉上眼睛。整整半個小時他也沒吭一聲。無論姑娘們怎樣問他,怎樣傻笑,他合著眼,假裝睡著了。她們取出糖果、巧克力、凍梨,千方百計地要使他說話,可他的嘴巴跟眼睛一樣,就是不張開。她們甚至下了一包龍鬚麵,放上蔥薑和兩個荷包蛋,以為香噴噴的麵湯能喚起他的食欲,一旦他開口吃飯,就應該能說起話來。可她們的伎倆全都無濟於事。一位姑娘端過來一盞煤油燈,在孔凱的臉上塗了幾道黑黑的油垢,說:「這樣他就更帥了。」她們都嘻嘻地笑起來,可他還是紋絲不動。最後,她們決定夜裡輪流看守他,擔心如果她們都入睡,他會做出不尋常的事情。其實她們都覺得孔凱不像是壞人。她們每人將看守他一個半小時,其餘的人在炕的另一端睡覺。那盞煤油燈一直燃到破曉。

清晨,鄧連長和我一聽說這件事就立即動身去大蒜屯。那天真冷,一大群烏鴉在白雪覆蓋的田野裡飛旋,飢餓地呱叫著。前面那片村莊四下蔓延,像是荒廢的戰場。村裡響起幾聲炮仗,幾縷炊煙中有兩隻雄雞在報曉,你一聲我一聲像是在罵街。遠方,烏蘇里江幾乎在雪中消失,江北面延伸著一片雪松,像一個巨大的矛頭,矛尖兒指向蘇軍的瞭望塔。那座木塔在雲霧中微微搖動。雖然天已大亮,但蘇軍的探照燈還在不時地閃射。

我們到達知青點兒時,孔凱還躺在炕上。姑娘們都已經起床,有的在洗衣服,有的在梳頭。人人都喜氣洋洋的,哼著歌曲,歡歡笑笑,彷彿什麼好事降臨到她們的住所。一看見我們,她們全停了下來。

「關上門,誰也不許出去!」鄧連長命令道。他用棉手套擦掉小鬍子上的冰霜,深陷的眼睛直閃火星。他把菸蒂吐到地上,一腳踩滅。通訊員小朱執行了他的命令。 孔凱聽到了我們的聲音,下炕來迎接我們。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齜牙一笑,寬闊的臉上還塗著油垢。他仍戴著帽子,帽耳朵兩端繫在下巴底下。我鬆了口氣,看得出他夜裡沒脫衣服。我們將他帶進裡屋,開始審問。

沒用幾分鐘就審完了。他力圖使我們相信他一夜睡得很香。這真是謊話。如果身邊一直坐著個姑娘,兩眼盯著他,他怎麼可能睡得舒坦呢?再說,炕那頭還躺著四位姑娘,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難道他不知道自己臉上還帶著鍋底灰似的油垢嗎?但我們並沒有問他這些問題,因為我們不需要知道他想什麼或感覺如何。我們只想弄清他的所作所為。

搞清了夜裡確實沒發生什麼事情,我們就將他擱到一邊,把姑娘們一個一個地帶進來。我們開始審問她們,每人只用一、兩分鐘。「你動他沒有?」鄧連長問一個高個的姑娘。她是第一個被帶進來的。

「沒有。」她搖搖頭。
「他對你說沒說話?」
「說什麼呀?」
「到底說沒說?」
「沒說。」
「他脫沒脫衣服?」
 「沒脫。」

我們以同樣的方式審問了其他人,她們的回答完全相同。審問完畢我們就帶著孔凱回連隊去了,以為這件事就此了結。回連的路上我批評了他兩句,說他不該夜闖民宅;特別是春節期間,蘇軍隨時都會打過來,而他不經批准就擅自離開營房。
孔凱一下子成了連裡的英雄。那些傻頭傻腦的戰士們稱他為鐵漢。除了名譽以外,還有好幾個有關他的「夜跡」的故事在連裡流行。其中一個竟說那些姑娘歡迎孔凱登門拜訪,一夜裡她們輪班躺在他身旁,摸他的臉蛋兒,悄聲細語地勾引他,還用木炭給他畫了兩撇小鬍子,但是這位鐵漢一動不動,彷彿失去了知覺。我們設法制止戰士們的胡話,告訴他們那些姑娘不像你想像得那麼妖道,不應該如此冤枉人家,他們最好先給自己的腦袋消消毒。

一個月後孔凱的班長──顧沖──被升為營部高射機槍排的排長。顧沖提議讓孔凱擔任五班班長。孔凱的確像是理想的人選;連裡的戰士們很尊重他,而且總的來看,他是個好兵。所以我們就任命他為班長。

誰能料到這位鐵漢竟讓我們傷透了腦筋?幾週後聽說孔凱晚上和週末常常溜出營房,去跟知青點的一位姑娘約會。大蒜屯東面長著一片落葉松林,據說孔凱和那位姑娘常去樹林裡。我跟他談過此事。他說他倆到森林裡去採蘑菇和黃花菜。這是什麼謊話?我告訴他別裝蒜了。誰會相信一位鐵漢竟變成採蘑菇的娃子呢,而且還由一位姑娘陪同?我要他及時脫身,以免後悔莫及。軍紀講得清清楚楚,不允許戰士談戀愛。

四月的一個上午,通訊員小朱又報告說孔凱離開了營房。我和楊文書立刻動身去那片落葉松林。在林邊我們發現兩行腳印沿著泥濘的山坡伸進樹叢,我倆就順著腳印摸過去;沒費工夫,就發現了那對情人。他們坐在一塊大岩石下,一看見我們就趕緊爬起來,溜進樹林深處。我們走過去,發現地上散著五張金黃色的糖紙。我讓文書把糖紙全撿起來,然後我們就回營房去了。

楊文書說他認識那個姑娘,她叫安瑪麗,就是那位高個、白臉的。我也想起來了。我記得審問她的過程,覺得她並不是壞姑娘。但紀律就是紀律,誰也不能違犯。孔凱這樣做不但給自己找苦吃,也會給連裡帶來麻煩。我們必須阻止他。 不久二排排長彙報說孔凱常跟他班裡的戰士們吵嘴。有人公開稱他是「吊膀子的好手」。

五月中旬,我們進行了五好戰士的初評。跟往年一樣,我們把槍枝、手榴彈、火箭筒全部鎖在連部中,以防有的戰士一旦落選,會急眼動起武來。別的連隊在評選期間曾經發生過流血事件,所以我們必須小心。

所有的班長全被評選為五好戰士,只有孔凱落了選;更有甚者,他們五班有三個戰士被選上了。同志們批評孔凱,說他生活作風有問題。這次評選的結果使鄧連長和我不安,我們特別擔心孔凱,所以就找他談談。

就寢號響後,我們把他叫到連部。桌上的煤油燈比往日亮多了,小朱剛換上新燈捻兒。我走到窗前,望著月光明澈的夜色。鄧連長在桌前讀報,胳膊肘邊放著一個藍灰色的筆記本和一枝鋼筆。每當他遇到一個生字,他就在它下面畫道槓。他只念過三年書。

遠方一架蘇軍的直升飛機在星星間閃爍著,錘打著夜空。邊境那邊的山嶺好似簇簇墳包。我尋思著孔凱怎麼會搞起戀愛的。三個月前我們審問他和那五位姑娘時,我敢肯定他一切正常。那麼,愛情的種子怎麼會在他頭腦裡發芽呢?難道是因為安瑪麗在他臉上抹了油垢嗎?

孔凱短闊的身子在操場上出現,朝連部走來。我回到桌旁,坐下來。孔凱一進屋,我就說:「坐吧,小孔。」

我們開門見山,問他對評選的結果有何感想;他承認對落選很失望,菱角眼不斷地打量著我們。我遞給他一支菸,他謝絕了。

鄧連長說:「三個月前你在同志們眼裡還是條鐵漢,但怎麼一下子就搞起女人了?」
 「我沒搞女人。」
「咱們把話說明白,」
我搶過話頭,「我們在知青點兒問你時,你說什麼事都沒發生。你是不是撒謊?」
「我沒說謊。」
 「那你怎麼跟安瑪麗弄到一塊去了?」連長問。 孔凱不吱聲,直咬下嘴唇。
「小孔,」我又說,「你一定對我們隱瞞了什麼。」
「沒,我真地什麼也沒隱瞞。咱們一起回連的時候我還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鄧連長說。
 「一張紙條,她在我口袋裡留了張紙條。直到三天後我才發現。」
 「讓我看看。」鄧連長伸出手;孔凱慢騰騰地掏出錢包,取出那張條子。連長讀了讀,遞給我,罵道,「母狗!」 紙片上寫著這樣幾個字: 我認識你,你叫孔凱。──安瑪麗 

沒人能說這是情書或密信,所以我對孔凱說:「這幾個字根本就沒說什麼,無法解釋你的這樁好事。」
「我想弄清她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所以你就去找她了?」連長問。
「嗯。」
「你們兩人都不要臉了?」

我並不認為那位姑娘做錯了事。孔凱三更半夜闖進知青點兒,後來又回去找人家,錯誤在他這方。可是,要他立即切斷與她的聯繫,也許不太實際。不過他是個戰士,必須主動了結這場戀愛,所以我就扭轉話題,問他年終怎樣才能被評為五好戰士。他說將努力工作,爭取得到足夠的選票。我們知道這是空話,只要他不結束這場戀愛,還得落選。鄧連長不耐煩地說:「孔凱同志,你應當明白你已經丟盡人了。你想知道你們班裡的戰士是怎麼想的嗎?他們說被你糊弄了,鐵漢變成了熊蛋。你現在得設法恢復自己的名譽,好讓手下的兵尊敬你。要不你怎麼能繼續當班長?」

孔凱低頭不語。連長的話直率而又懇切,我沒再說什麼。鄧本明不是話多的人,這件事顯然已經攪得他心神不安,雖然他只跟我提起過兩次。我很抱歉,因為自己是連裡的指導員兼黨支書,卻沒有在初評之前就著手處理這件事情。
孔凱走後,我跟鄧本明承認自己的疏忽,保證制止住這場戀愛。他是個直爽的人,說我在三個星期前讓他看那些糖紙時就應該採取行動。

第二天上午我派楊文書到大蒜屯去調查一下那個姑娘的情況。我讓他去生產隊黨支部,看看她的檔案,弄清她的履歷和家庭背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