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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威序
後記

作 者 作 品

天河撩亂
世紀末少年愛讀本

紅小說

【類別最新出版】
世紀末少年愛讀本
公寓導遊


世紀末少年愛讀本(AH0046)

類別: 文學‧小說(中文創作)>紅小說
叢書系列:紅小說
作者:吳繼文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6年09月03日
定價:240 元
售價:190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60頁
ISBN:9571321214

已絕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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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威序後記



  後記

.吳繼文

大學三年級在文學史的課上第一次知道《品花寶鑑》這本書,不久在報上看到一家「天一」出版社的出書廣告,他們剛印行了一批市面上罕見的古典小說,包括《海上花列傳》、《品花寶鑑》、《龍圖公案》、《隋煬帝豔史》、《後西遊記》、《紅樓夢補》等,於是照著廣告上的地址,記得是在羅斯福路或師大路的巷子裡,直接到出版社買了幾種,從而見識到《海上花列傳》和《品花寶鑑》這兩部奇書。《海上花列傳》後來有張愛玲先生將它的上海語體改寫成普通白話,在台灣由皇冠出版社印行流傳,但《品花寶鑑》卻一直不見有人加以彰顯。我想一方面論者認為它師法《紅樓夢》,已經少了點原創性,而陳森筆下功力卻又還不能及曹雪芹;另一方面,它從頭到尾描寫男性之間的情誼,一般論者也實在很不方便肯定它的成就。

我想以陳森的時代背景而言,他的《品花寶鑑》已經盡了一部小說的能事,縱然它有很多顯而易見的缺點,但還是可以讓不太挑剔而且有十足耐性的讀者獲得許多閱讀上的樂趣。至於對細心而喜歡辯證的讀者,則《品花寶鑑》更是提供了一個有趣的文本,可以在其中充分地挖掘男性性取向中所含藏的複雜、詭譎甚至荒謬的諸面向,以及顛覆的可能。這一點本書附錄的王德威先生大文有更為詳盡而且犀利的闡發。

然而我以《品花寶鑑》為藍本寫《世紀末少年愛讀本》,重點並不是放在各種可能的男性情誼的展示與辯證,因為即使在這方面雖然自認還有一點想法,但也只是些無甚新意的想法而已,如果拿來作為寫作這部小說的主要意旨,衡諸我自己堪稱稚嫩的小說創作能力,大概會落個無趣收場。在這一點上,畢竟有負王德威先生的期許。

《品花寶鑑》提供了一個瑰麗的畫面,以及一個空洞的時代背景,這是我拿來據以寫《世紀末少年愛讀本》的初衷。在那樣一個七彩斑斕的繪卷上,彷彿閱讀「清明上河圖」一樣,你看到想像的豪奢宮殿、精緻花園,嘉年華會般鼎盛的市容、摩肩接踵的人群,田園牧歌風的郊區則是屋宇儼然、男耕女織,好一個太平盛世、和諧而充滿秩序的理想圖像,每一個人都有適當的位置,做著應做的事,也有相稱的外表和毫無懷疑——融合了天真、樂觀、無懼——的容顏,好像,他們未必都有幸福的過去,但從此刻起,他們理所當然地都會走向美滿的結局。即使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我總有強烈的不安,就像走進大型遊樂場或超級百貨商場所見一樣,因為所有的人最後總要從那裡走出去,回到各自的現實人生,成為瑰麗畫面的一塊小小補綴,空洞時代的回聲。

我想同他們對話,一如和我的恐懼對話。

真正的歷史並沒有主流、非主流或逆流之分,所謂歷史只是集體想像,或者說錯覺的產物。我們看不清楚過去,一如我們未能掌握現在。絕大多數所謂英雄豪傑,其實就等於今天充斥我們周遭的媒體寵兒,他們不過比大部分人更善於操縱史家的筆,以及人心的黑暗面,他們的功業就是欺瞞、血食、豪賭、翻雲覆雨並且巧妙地混淆視聽,如此而已。歷代的史家總是不厭其煩地告訴我們,只有這些英雄豪傑的存在才是真的,只有他們所想、所做才是有意義的。我們,以及這個世界上所曾生存過的絕大部分人類,因此先驗地被取消了存在的可能,因為我們這些造物的棄兒,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改變任何事情,無法決定它發生或是不發生。看看四周,看看這世界,再勇敢地看看自己吧。你能接受你根本不存在的事實嗎?

也許真正的事實反而是,歷史已經崩毀,而時間在很早以前就不存在了。

這才是真正的恐怖。

所以相對於理直氣壯地捏塑一個又一個活生生般的人物,堆砌一樁樁節奏快速、高潮迭起的事件,精心安排完整的結構與情節,我有意無意地選擇了遲緩與瑣碎,試圖抓住許多稍縱即逝的光線、氣味、溫度與濕度,一些看不見的想望、荒涼、悸動與感激,好像即使知道浮生若夢、無可如何,也要拚命將那些夢境竄掇成真。因為一個細心的觀察者會發現,無論再怎麼努力,世上所有事件/情節都只是被一再重複的產物,由於重複的次數太多了,以致它的重量趨近於零,而零的N次方仍然是零,單一的事件/情節變得無足輕重,但是剎那的凝視、電光石火的會心、突如其來的憶念,意外顯影的圖像卻總是充滿微妙的差異,反而有著無可置疑的獨自性。

人類是不是在愛慾上更進步了?我們可能一無所知。翻閱兩千多年前古代希臘的一次「饗宴」,我們在愛慾上的錯綜複雜也許仍需要新的「饗宴」吧。

其不謬而已;也有書中某些觀點,脫胎自一些著名的論述,或是得到它們珍貴的啟發。

95年 4 月,我意外地離開工作了 7 年的出版社;9月初,《世紀末少年愛讀本》意外地在《自由時報.副刊》開始連載,96年 4 月又意外地中止連載。因為是邊寫邊刊,所以有許多不及細細推敲的地方,連載中止反倒鬆了口氣,於是暫時將它放在一邊,打算至少放個一年半載,甚至永遠不要再碰它,整個心境都轉移到另一個剛開始經營的長篇小說上去了;沒想到時報文化出版公司希望在8月就能出書,這又是一個意外,我必須立刻從已經寫了四萬多字的新長篇中把自己硬拉出來,重新整理情緒,趕緊將《世紀末少年愛讀本》已經發表的部分加以添削補正,並且把未寫完的部分續完。

我很早就有寫這本書的構想,也試著起了好幾個頭,但一直沒能下決心去進行它,尤其我過去雖曾發表幾篇一萬字上下的短篇習作,但長篇與短篇的製作完全是兩碼子事,它需要的堅持和專注超乎想像,而我又是一個心志容易動搖的人,每次看著寫得不好的地方,信心立刻流失,覺得再也寫不下去,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能力處理這種題材和長度的作品,更覺得寫小說從頭到尾就是個錯誤。要不是有上述那麼多意外,不容我三心二意、推推托托,我想這本書是不會以這樣的面貌在這個時候呈現讀者諸君眼前。

古希臘哲人理想中的少年愛,是希望透過少年種種本具的身心之美和教人難以抗拒的神祕魅力,或者可以說是美少年的神性,使人產生對於德行和智慧的無上嚮往,從而發展為更高質素的人。如果比附佛教的觀點來看,美少年就是悲智雙運的菩薩(bodhi-sattva),他不一定是已經覺行圓滿的凡夫/有情/眾生,卻堪使凡夫/有情/眾生覺悟,成為慈悲與智慧的行者。

當然從佛教的究竟觀點而言,菩薩就是能使我們勘破無明、廣開智慧的導師,而眾生無疑都是我們的導師,沒有智、愚、美、醜之分,也不拘年齡和性別,所以眾生皆菩薩。

 修行是無時不可、非處無師的。其實,無處不是佛陀,加被之地。

 宇宙就像是大教室:一切現象即是書本,一切有情都是我的上師;一切音聲是咒語,一切空間是廟堂,而我們得用一切時間去行善。

(《佛教禪定》,陳健民瑜咖士口述、比丘康地保羅筆錄、無憂子譯,普賢王如來印經會)

修行不是宗教儀式,而是生活,是一種生命態度,當我們面對一個人、一件事的時候,凡有所起心動念,美醜分別、好惡取捨,生出種種愛恨、貪欲時,如果都能夠隨時隨地迴光返照,照見自己的無明和狹陋,並感到羞愧驚怖,進而改變自己的習氣,或許可以有所超越;因為一個人不能只對美麗慈悲,對不美麗視而不見,只追求、趨近喜愛的事物,而看到厭惡的事物即心生煩惱、亟思逃避。一顆忙著分別、取捨的心,一大堆起起伏伏的情緒,如何能讓人自在面對萬事萬物,出入其間而無窒礙,應用其間而不染著,清清楚楚、了了分明?

準此而言,美,與醜,都是非絕對性的客體,因為它必須由看的人主觀界定,同樣一個人或一件事物,在不同的人眼中會有差別極大的觀感,所以觀看者和所觀看的客體,比方說美或醜,並非毫無關係。心生萬法,萬物由心造,此之謂也。一個大自在的行者非常瞭解這個狀態,他/她清楚照見這一切,並且無條件接納/含藏這一切;他/她是智慧的,他/她也是慈悲的,他/她就是美。這時的美沒有對立面,美包含了美與醜,包含了愛恨與好惡,一切都是他/她提升作為一個人的質素和層次的資糧。這時的他/她就是覺悟了的眾生菩提薩埵。

然而凡人畢竟愛其所愛,喜歡趨近美而無法接受不美,這也就是殿堂上的菩薩總是相好莊嚴,而古希臘哲人要歌頌美少年的原因:從凡人的執著處入手,比較容易對治其無明習氣。這就是智者的慈悲與慧心,循循善誘。

下次遇到具有無可置疑之神性的美少年/美少女時,請試著檢驗自己的身心變化吧,也許是對青春的禮讚,也許是對時間的恐懼,或是美的渴望,或是官能的挑逗,也可能只是無邊的喜悅,或深不可測的惘然,甚至無盡的悲哀,總之你將會從中發現更多自身的祕密,披瀝生命的真相。

95年剛失去工作時,曾對關心的人說,想到緬甸出家,不意被一家晚報藝文版未經向當事人查證即含糊登了出來,引起識或不識的人一陣議論紛紛;後來因為因緣尚不具足,暫時取消緬甸之行,竟然還有人表示失望,讓我覺得這件事好像鬧劇一樣。其實原先的發心很單純,南傳佛教嚴持戒律,至今仍過著三次一缽的簡單生活,我希望自己長期浸淫在物資過度充裕的飽食、浪費而貪婪的都會中已經變得孱弱、無感覺、充滿依賴、牽牽掛掛的身體和生活模式,能夠在那裡獲得根本性的改造,盡量恢復身心本然狀態,與地上萬事萬物和解,一起歷劫,忽焉生滅,不求離苦得樂,不壞世間。

選擇緬甸還有一個原因,父親的二哥在太平洋戰爭末期成為緬甸派遣軍森1220部隊的一員,最後迷失在毫無出路的熱帶雨林中,如今已過了半個世紀。我不知道他在半飢餓狀態中作戰、在異鄉的雨霧中逃亡、在夜晚的屍堆中輾轉反側,他最後的夢是什麼?當他即將倒下去永遠閉上眼睛之前最後看到的又是什麼樣的風景?他和他的時代,夢中的風景,數千里外的陌生天地,數以萬計正當盛年的生命,五十年的時間,終於也只是浮世瑰麗畫面可有可無的一塊補綴,一陣空洞已極的回聲而已嗎?

離開工作、沒有固定收入的日子已經一年又四個月,也就是說,不必每天掙扎著進城、可以完全支配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包括不做任何事,這樣的日子已經將近五百天了。雖然財務惡化的陰影不時襲來,有些親人和朋友也對我的選擇感到不解和不安,而我也沒辦法讓每一個人充分瞭解現在的我到底在想什麼、我到底想做什麼,唯有忍辱一路行去,然後各自得到各自的答案吧。即使如此,我仍然是幸福的,我不能不充滿感恩想,因為太多識與不識的菩薩善意護持。

其中,泰裕總是在我財務陷於窘境時及時紓困,並給予我精神上極大的鼓舞,我應該在這裡特別感謝他,雖然他一定認為多餘。媽和爸也幫了我許多忙,還有濰美、悔之以及舊日同事、好友的布施波羅密,謝謝。

王德威先生的大文能收入書中,雷驟先生願意為本書作畫,都是我無上的光榮。

高桂萍小姐和出版公司鄭麗娥小姐、黃嬿羽小姐對本書花了許多心血,也是不能不提的。

吳繼文謹識於1996年7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