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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能家族(AIA0291)
Spoonbenders
類別:
文學‧小說(翻譯)>藍小說
叢書系列:藍小說
作者:達力歐.桂格里
Daryl Gregory
譯者:李建興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9年10月25日
定價:480
元
售價:379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480頁
ISBN:97895713798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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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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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摘錄
第1章
麥提
麥提.泰勒馬科斯第一次靈魂出竅是在一九九五年夏天,當時他十四歲。或許精準來說,是他的身體排斥了他,讓他的意識在慾望和羞恥的爆發中飛翔。
事發之前,他跪在櫃子裡,一隻冒汗的手貼著石膏板牆,右眼對準沒接線的電插座盒背面的洞口。牆後是他的表姊瑪莉愛麗絲和她的金髮胖白妞朋友。叫珍妮絲?珍奈兒?應該是珍奈兒。女孩們──大他兩歲,高二,女性──並排趴在床上,用手肘撐起上身,面向他。珍奈兒穿條紋T恤,但是瑪莉愛麗絲──去年她宣稱只會回應「瑪莉絲」這個稱呼──穿的寬鬆紅色法蘭絨衫從肩膀滑落。他的目光率先受到敞開的衣領吸引,然後是消失在陰影中高聳的肌膚。他敢保證她穿黑色胸罩。
她們邊看畢業紀念冊,邊聽瑪莉愛麗絲的CD隨身聽,耳機像根叉骨懸在兩人中間。麥提聽不見音樂,但即使聽得到,應該也不是他認識的樂團。自稱瑪莉絲的人不會容忍任何流行樂。有一次她發現他在哼Hootie & the Blowfish 搖滾樂團的歌,鄙視的表情讓他喉嚨都縮起來了。
她似乎一向不喜歡他,不過他有照片為證顯示她曾經喜歡過:一張聖誕節照片上四歲的瑪莉愛麗絲笑容燦爛,褐色的雙臂環抱著他白皙的嬰兒身軀。但自從麥提和他媽搬回芝加哥住進泰迪外公的房子六個月以來,他幾乎隔週都會見到瑪莉愛麗絲,她很少跟他說話。他設法比照她的酷樣假裝她不在場。然後當她走過去,用口香糖和香菸氣味掃過他時,他腦中的理性會瞬間脫離迎面撞上路樹。 無奈之下,他給自己訂了戒律:
1. 如果表姊在場,不要想偷看她的上衣裡面。這很噁。 2. 對表姊不可心生邪念。 3. 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對表姊心生邪念同時自慰。
今晚截至目前頭兩戒已經全破,第三戒正在危急存亡之秋。大人們(巴第舅舅除外,他已經很少真正出門了)都去市中心吃晚餐,顯然是高級地方,他母親穿求職用的裙子,法蘭奇舅舅穿高爾夫球衫搭西裝外套,活像個房仲業務,而法蘭奇的老婆,羅芮塔舅媽把自己塞進一套薰衣草色的褲裝。當然,泰迪外公穿西裝戴帽子(在麥提心目中,「帽子」向來是專有名詞)。但即使是外公一貫的穿著也為了這個場合稍微升級:金色袖扣,胸前口袋露出裝飾用的手帕,他最高級的鑲鑽手錶。他們預計晚歸,所以法蘭奇的小孩留下過夜。法蘭奇舅舅用乾粉泡一加侖的枸杞GO!莓果汁,誇張地把一張廿元鈔票放在瓶子旁,向女兒們說話。「我要零錢,」他向瑪莉愛麗絲說。然後他指著雙胞胎:「還有妳們,別把房子給燒了,好嗎?」七歲的波莉和凱西似乎充耳不聞。
理論上巴第舅舅是負責人,但是表姊妹都明白當晚他們得自力更生。巴第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裡, 他千辛萬苦才能離開的高引力星球。他埋首自己的計畫,用粉紅蠟筆畫掉冰箱上的月曆日期,幾乎不跟人說話。他甚至不肯幫披薩外送員應門,還是麥提拿著廿元鈔去開門,小心翼翼地把找的兩塊錢放在桌子中央。
麥提靠著謹慎算計的動作,成功贏過礙事的珍奈兒和雙胞胎,搶到瑪莉愛麗絲旁邊的座位。整個 晚餐他都在她身邊,超在意隔開他們手的每一公分。
巴第拿走一塊披薩消失到地下室去,接下來幾小時他的動靜只剩電鋸的高亢噪音。一輩子跟泰迪祖父住在這間屋子裡的單身漢巴第永遠在搞新計畫──拆東西,埋管道,敲釘子──但永遠不會完成。
就像麥提藏身的這個半拆除房間。直到最近這裡和隔壁房間都是未完成閣樓的一部分。巴第拆掉舊隔音牆,裝上櫥櫃,牽了電燈,兩個房間都擺了床鋪──然後就撒手不管。這半個閣樓理論上是麥提的臥室,但大多數衣櫥放了舊衣服。巴第似乎忘了這些衣服和背後空空如也的插座盒。
然而,麥提沒有忘。 珍奈兒翻了一頁紀念冊之後大笑。「喲!妳的情人!」她說。 「閉嘴啦。」瑪莉愛麗絲說。黑髮披散蓋住雙眼的樣子迷死他了。 「妳想要含住那根大東西,對吧?」珍奈兒問。 麥提雙腿在抽筋,但此刻他無意離開。
「給我閉嘴。」瑪莉愛麗絲說。她撞撞朋友的肩膀。珍奈兒大笑著滾到她身上,兩人喬回原姿勢之後,他表姊的衣服一肩滑落,露出黑色肩帶。
不對:是暗紫色肩帶。 戒律第三條,汝不可自慰,開始悶燒冒煙。 狂熱的廿秒過後,麥提像被燙到似的拱起背。耳中充斥著海洋波濤般的怒吼。
突然間他升到半空,斜面天花板的骨架就在面前幾公分。他大叫,但是發不出聲音。他想推離天花板,卻發現他也沒有手。事實上,整個身體都不見了。
片刻間,他的視野天旋地轉,但感覺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好像自行旋轉的攝影機。房間地板晃進視野中。他的身體掉出衣櫃癱倒在夾板上。
那就是他的樣子?有肥肚,下顎長滿青春痘?
軀體上他的眼睛邊眨邊睜開,在暈眩的片刻間,麥提既是觀眾也被觀看。軀體上的嘴巴驚嚇地張開,然後── 彷彿吊起他的線突然被切斷。麥提重摔落地。身體慘叫:他還有時間聽得出是很丟臉的娘娘腔高音尖叫。接著意識和肉體碰撞為一體。
他感覺自己像顆彈珠在體內到處彈跳。震盪沉澱下來之後,他透過自己的眼睛看著這時在適當距離外的天花板。
隔壁房間傳來悶響。是女孩們!她們聽到他了! 他跳起來,像個傷兵般遮住胯下。「麥提?」瑪莉絲大聲說。房門打開。 「我沒事!我沒事!」他大叫。衝進衣櫃。 遠處傳來珍奈兒的笑聲。瑪莉愛麗絲雙手叉腰站在櫃門外。「你在這裡幹嘛?」 他抬頭看她,下半身被成堆女裝遮住,最上面是件看來很七○年代風格的橘色條紋衣服。 「我絆倒了。」他說。 「是喔……」 他沒打算站起來。 「怎麼回事?」瑪莉愛麗絲問。她看得出他表情有鬼。 「沒什麼。」他說。他剛才有個壞念頭:這些都是茉外婆的衣服。我剛毀了過世外婆的衣服。 他用一側手肘撐起身體。設法顯得自在,彷彿他剛發現二十年前的舊女裝是最佳寢具。
瑪莉愛麗絲想說什麼,又看看他背後,位置大約在肩膀上方的一片牆壁。她瞇起眼睛。麥提靠著意志力才沒有轉頭去看她是否發現空的插座盒。
「好吧。」她說。她退離衣櫃。 「嗯,」他說,「多謝。沒事啦。」
她們走出房間,他立刻轉身用那件橘色衣服遮住牆上的破洞。他把衣服和外套堆一件件掛回去: 長度及腰的兔毛外套、一堆及膝裙子、格紋雨衣。最後有件東西被透明的乾洗塑膠袋蓋住,是一件閃亮的銀色長洋裝,一看到它就敲響了他腦海深處的鐘聲。
喔,他心想。沒錯。是茉外婆在錄影帶中穿過的。那捲錄影帶。
四年前的感恩節,法蘭奇舅舅讓麥提看過那捲帶子。當時法蘭奇喝了很多紅酒,從他老婆羅芮塔一拆開開胃菜雞尾酒蝦就猛灌,講話口氣變得又急又激動。他抱怨有個叫「驚人的阿奇博」的傢伙毀了一切。
「想想我們原本可以怎樣,」法蘭奇說,「我們可以過得像國王。」 麥提的老媽艾琳大笑,法蘭奇不禁皺眉。「什麼國王?」她問道。
艾琳和麥提前一晚從匹茲堡開車過來,他們醒來發現泰迪外公只買了一隻火雞和一丁點東西;他在等女兒生出其餘的餐點。這下他們終於在餐桌上調換立場,把餐桌變成戰後廢墟:南瓜派被消滅, 美式沙其瑪只剩殘骸,所有紅酒瓶都空了。麥提是留在座位上的最後一個小孩。他一向喜歡和成人相處。大半時間他保持低調不講話,期望大家忘了他在場,開始說些有趣的事情。
「那個沒天分的老傢伙就是見不得我們好。」法蘭奇說。
「不對,他是有天分的人,很有天分,」坐在首位的泰迪外公說。「甚至很聰明。但是缺乏遠見。」一如既往,外公是全家最盛裝打扮的人。亮晶晶的黑西裝,粉紅襯衫,寬得像鱒魚的鮮豔漩渦花紋領帶。外公總是穿得像要去吃喜酒一樣,早晨或就寢前例外,他會旁若無人在家裡亂晃:白色背心,四角短褲,黑短襪。他好像沒有「運動衣」或「工作服」,或許因為他從不運動也不工作。不過他很有錢。艾琳說她不知道錢從哪裡來,但是麥提想像是賭撲克牌贏來的。眾所皆知,泰迪外公是史上最強的撲克賭棍。他教了麥提七張牌賭法,坐在廚房餐桌邊好幾個小時直到麥提輸個精光。(泰迪外公都是賭真的,事後從不還錢。他會說,「海綿上無法磨刀。」麥提不太懂但是篤信這句格言。)
「阿奇博是必要之惡,」泰迪外公說,「他是懷疑論的代表。如果你媽讓他出糗,觀眾會愛死我們。我們靠這個可以紅透半邊天。」
「他很邪惡,」法蘭奇說,「該死的騙子跟老千!他每次領聖餐都偷藏餅乾。」 泰迪祖父乾笑。「現在這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了。」 「他只是嫉妒而已,」法蘭奇說,「他痛恨我們的天賦。他要毀掉我們。」 麥提再也忍不住了。他非問不可。「這傢伙到底做了什麼?」
法蘭奇身體前傾靠到桌上,盯著麥提的眼睛。「他做了什麼?」他用低沉窒息的聲音說道,「他殺了茉外婆,就這樣。」
麥提感覺一陣冷顫襲過全身。不只因為這個戲劇性宣告,而是被舅舅注意到。被看到的觸電感。法蘭奇舅舅向來對麥提很好,但從來不把他當一回事交談。
「我們別說這個了,好嗎?」艾琳問。 「他確實殺了她,」法蘭奇說,靠回椅背上但繼續盯著麥提。「就像拿槍指著她的頭一樣確定。」 麥提的媽皺眉。「你們不會真的相信吧?」 法蘭奇轉頭瞪著她示威。「不,艾琳。我相信。」 羅芮塔站起來。「我要去抽菸。」 「我跟妳去。」泰迪外公說。他從桌邊起身,整理他的袖扣,挽著她手臂。 「爸,你不該抽菸。」艾琳說。 「是羅芮塔抽,」他說,「我只是吸二手菸。」 法蘭奇舅舅示意麥提。「來吧,該讓你開開眼界了。」 「我可不要自己洗這些碗盤。」艾琳說。
「叫巴第幫妳。」他拍拍弟弟的肩膀──太用力了點,麥提心想。巴第眨眼,但是目光一直沒離開半空中。他就是有辦法靜靜坐著,越滑越低,彷彿要變成一灘布丁。
「別煩他。」艾琳說。
巴第保持鎮定。他從吃完派之後就開始恍神,盯著空中,偶爾傻笑或默唸一兩個字。麥提搞不懂他的沉默,大人們也不願談,變成無法突破的雙重沉默。麥提的媽只會告訴他各種版本的「他天生就這樣」。麥提有一次鼓起勇氣問泰迪外公,巴第為什麼很少講話,泰迪外公說,「這你得去問他。」
法蘭奇帶著麥提到前廳,有一組巨大音響電視像臺克萊斯勒汽車般停在牆邊。他舅舅重重坐下──,高舉酒杯避免灑掉杯裡大半的酒,打開其中一個櫃子。
「這才對嘛,」法蘭奇說。架上有一臺VHS放影機,底下的空間是一堆雜亂的錄影帶。他拿出一捲,瞇眼看標籤,再丟到一旁。他逐一翻找。「我有拷貝一捲給老爸,」他低聲說,「除非被巴第扔了,該死的──欸,我找到了。」 那是有橘色條紋的黑色影帶盒。法蘭奇從機器裡退帶,把他的帶子塞進去。
「這是我們的歷史,」法蘭奇說著,打開電視。「也是你的傳承。」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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