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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間深度特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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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進行式(AJ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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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別: 新人間深度特區
叢書系列:新人間深度特區
作者:張耀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1999年05月03日
定價:490 元
售價:387 元(約79折)
開本:16開/平裝/224頁
ISBN:95713287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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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1

十一月,沒有黃金季節

十一月?這是一個什麼季節?一個稍微懂點威尼斯的「行家」會皺起眉頭這樣問。

對不起,十一月的威尼斯什麼都不是。

沒有 Lido 島上的電影節,沒有狂歡節,也沒有那個很要面子的雙年展。十一月的威尼斯叫人想不到話題,甚至不知道歸在四季哪一段裡面。

燦爛的秋日過去了,冬雪又遲遲不肯來,夕陽還沒有那種深冬的金黃,浪漫的濃度不夠,寒冷也不夠,旅遊局的招牌賣點「威尼斯之冬」還要過幾個禮拜才會拉開序幕。

現在是全年一波一波旅行高潮的喘息,絕對低谷,全城都趴在谷底裡歇息,不搞什麼名堂了。

十一月的威尼斯累了夏天,秋天,也不想冬天。

這個月的威尼斯有點慵懶,陽光也是軟軟的,路人的臉上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一年裡只有這時才看得見幾個出來曬太陽的本地人,如果此城還有本地人的話。

這個月也是潮水最大,聖.馬可(San Marco)廣場最受威脅的時候,有時會一連被淹十次!此時城裡的客人最少,商店、旅店關門最多,為了讓剩下的可以繼續收高價,當然也沒有「行家」來。

在十一月,圓月前後的夜晚會帶來大潮,面對四面來風,海水在 Laguna 灣裡直往上湧,捲著浪頭,淹沒石階,一波波湧向城裡的古廣場、教堂,柱廊下面一片大水,來不及搬走的咖啡椅只露出一個背……,你就知道大海在發作、報復,想要回到它的地方。

聖.馬可廣場已經填高五、六次了,還是一年比一年淹得厲害。有人算過,照這樣淹法,到二十一世紀中威尼斯就不在了。

也許,就在某個十一月的夜裡,威尼斯的連綿古樓、舊牆、小橋,會沒有聲息地傾塌、沉陷,城市屋頂慢慢落進一片波瀾,只留下廣場上的高塔,孤零零地站在海灣裡,對面是 San Giorgio 的另一個塔……。

威尼斯這樣的地方,早晚有一天要走的。

下午兩點半,太陽的影子已經西斜到大教堂門頂上去了,拉長的柱廊暗影一步步向東移動,像水一樣伸向整個廣場,只有靠牆的最後幾張咖啡桌還在暖暖的斜照裡。昨天剛過三點,太陽就全走了,今天會更短。我坐在那,已經感覺到腳下的石板地面寒意漸來,杯裡剩下的咖啡也涼了。

廣場上,除了一群群飛來飛去的鴿子,沒什麼人,牠們已經在這飛了幾百年了,十一月才會這麼寂寞,只有一、兩個小孩在餵牠們。對著廣場的大教堂門樓上,一個客人正在四匹青銅馬之間,指點在下面的同伴,怎麼幫他拍照,不斷換著姿勢,戴上帽子,拿下帽子……。

沒了平時的喧鬧人潮,四周的小小細節,都變得很醒目、荒誕起來。

這些青銅馬,只是一群沒什麼價值的 copy,真的古代四銅馬早就收進博物館去了。因為擋不住附近大陸 Mestre 港口和煉油廠的污染,全威尼斯的大小宮殿牆上發黑的污垢,都是從那的空氣裡來的。

這四座銅馬比威尼斯還古老,走遍天下,從古埃及到古羅馬,又被千里迢迢搬去了君士坦丁堡,直到古威尼斯總督帶了十字軍在該城洗掠,才把它帶回這裡,作為城市飛騰、驕傲的象徵。拿破崙一來就把它拆走,搬去巴黎的凱旋門上,到十九世紀才重回這個廣場。

但是,這次正宗銅馬在廣場上的「消失」,大概是永遠的了。你可以對付拿破崙,但是你不能戰勝空氣!這是一種先兆,前面朝海的石柱上,最早的保護神 San Teodoro 的塑像原作也搬走了,另一個柱上的聖.馬可飛獅銅像,被擦了半天才勉強重新放了出來,早晚還會再收走,鎖起來。

十一月,最容易讓人感覺到這個水上古都的蒼老、茫然,聽得見它一天天靠近的最後沉沒。城市好像脫下了一層層裝扮的盔甲,面具也掉了滿地,從深處傳出一種空洞的聲音。

此時的威尼斯沒節目,也沒精神做作,可以看見它不化妝的樣子,很舊、很破。水巷裡有霧,石、磚都在潮氣裡裂開來。城裡面的小巷都靜下來了,聽得見巷子裡有人在走路,皮鞋的聲音在石巷牆壁之間漸漸走近,或者遠去,好像一個僻靜的義大利古鎮。坐在橋頭,可以聽見隔著很多屋頂,外面海灣裡的飛鷗在唱。

十一月,威尼斯沒了傾城傾國的驕橫、不好商量,沒了擠滿人的渡船,找不到房間的飯店。這個月的風逼迫你要穿上大衣,不過還有點謙和,沒有一月那樣尖利、刺人,空氣裡已透露出幾許冬天的純澈,天空有點藍、青色的飄忽調子,有可能(只是有可能,在威尼斯沒有任何保票),你會遇見一年裡最美的、最多變化的日子。

有時光線清晰、極薄,透明得像亮藍色的緞子,到了下午卻會突然陰沉下來,天空、房子、水面都是青灰色,拜占庭式的大窗子像陰鬱的眼睛,從下面的一座座木門裡吐出誰也不懂的近東文字……。

可能還來一陣瀰漫大霧,城裡三、五步開外就是一片迷濛,小河裡的船夫大聲叫喚才知道左右的船在哪,對面一切都在朦朧裡晃動。

還有潮汐,夜裡漲潮時,大水淹城。白天退潮,又一下退到城裡的小河都露出河底,小舟擱淺在泥裡,到第二天晚上大潮又來……。

十一月威尼斯,絕對的大自然脾氣,讓你無法捉摸,也不能預期什麼。但你可以在這裡第一次看見一種情緒,一種老邁、憂傷的美。另外的一年十一個月裡,威尼斯只會在廣場上絢麗、喧鬧,在轉彎拐角的地方破敗、朽裂,但絕不會悲傷,不會有情緒。

連最會做戲的威尼斯都有一點傷感,給你想不到的心動。

威尼斯是一種沒落的極致,一種把握不定,隨時消逝、毀滅的末日美感,對真正喜歡,迷戀這種不斷下墜,暮日情懷的人,十一月是威尼斯的最好時節。光線永遠是斜斜的,白天只有七、八個小時。十二月更短,但太靠近聖誕節了,威尼斯又在做生意,不會有情緒了。

十一月的威尼斯還沒什麼心思盤算你(至少到目前為止)!所以最適合幻想,不適合 shopping 夢想。這一個月的時裝店門庭清淡,貨色平平,Gucci 和 Max Mara 店裡的小姐都去度假了。還在開的一些食店,你卻能碰見比平時可愛的招待,就算同一個人,也會態度好很多。可能一桌人吃完飯,老闆還送一瓶餐後酒,有人說這個月的飯也會好吃一點。

不是因為淡季,而是因為十一月。

不過,假如你有兩個同事在講,要十一月來威尼斯,你就千萬別來了。

想想不會。

十一月的威尼斯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的,可能很冷,颳大風,或者連續陰沉一個禮拜,沒法保證拍到陽光燦爛的照片。

還有,價錢還跟平時一樣貴!

威尼斯是一個別想省錢的地方,十一月也不行。別抱怨廣場上一杯咖啡要一萬里拉,義大利有的是兩千里拉的咖啡,但那裡沒有威尼斯。

你也可以去當地人的深巷小鋪,打手語點咖啡,被煙熏得半死。想坐在聖.馬可廣場上曬太陽,就是花錢買一種稀奇的羅曼蒂克,一萬里拉付的是感覺,不是咖啡。

還有,十一月下起雨來沒完沒了。

要帶傘,

帶大衣,

不適合溫情脈脈。

等等,十一月還是有什麼的。

二十一日的「Salute 教堂節」。這一天威尼斯人會在運河上架起船橋,去對面「Salute 教堂」祭拜,慶賀此城在 1630 年大瘟疫後的倖存。

不過,那時威尼斯人還不知道什麼是日薄西山,在淤泥地裡打下十七萬根樁子,造了宏偉的 Salute 教堂來感恩。現在這一天算本地人自己的節日,外面人知道的已經不多了。

所以,即使有一點熱鬧,也還地道,不算矯作。

其餘的十一月,就是鴿子自言自語,飛獅在柱子上等著日出、日落,前面的 Laguna 海有時會一條船也看不見,水面像一個無邊的大鏡子,岸邊的參差屋宇、圓頂、塔影,都在水裡面倒了過來,一動也不動。

外面 Lido 島也掉到海的另一邊去了,一點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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