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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世界的地方

新人間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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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遊記(AK00333)

類別: 新人間叢書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蕭熠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1年11月19日
定價:320 元
售價:253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56頁
ISBN:9789571395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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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內文摘錄



  內文摘錄

我和許貴曾經做過一個計畫,就是要追逐外星人的腳步,像穆德探員。計畫是開車到他們解剖外星人的那個地方,潛入研究室之後再見機行事。

想到這點,我在msn上敲了許貴。他說他待到下禮拜。他還說你知道火奴魯魯和檀香山原來是同一個地方。你不得不說旅行真的會學到事情。

室內電話響。我盯著它滿是狐疑,就像看到芋頭樹結玉米。我拿起來。
我是Kaoru,聽說你買車了?
我操。

我到樓下,Kaoru已經帶著購物袋等著。她說要買菜,於是我只好帶她去買菜。我們齊齊坐入黑金剛而下山,她說怎麼最近沒看到你和許貴,我說他成績不好去夏威夷了。她大驚,接著陷入長長的思索。在挑選每包都長得一樣的餅乾時那思索顯得更深,在臉上投下陰影。

最後她說我陪你去夏威夷。找許貴。

有時候事情必然是這樣發展,但你只是覺得該等待,彷彿出於禮貌。我在飛機上睡前得像豬。高空很適合睡眠,不知是因為空氣稀薄還是距離天家很近,以至於飛機在火奴魯魯落地時我才醒來。

我們在機場旁邊等待吧士。許貴說晚點在他宿舍見,他打工回去直接見。要搭巴士去見許貴給我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兩隻鞋穿相反。

在巴士裡我嗔目結舌的看著天空,雲有各種紅色,像不要錢那樣的變幻。一下像錦一下像緞,而海是那樣溫馴。一切散發出虹霓。Kaoru始終在一種沉思裡,也許出於對日本人的刻板印象,我覺得她和夏威夷很搭。她咖啡色的頭髮和皮膚融進了沙的背景,然而我不覺得沉思很適合夏威夷。車開得很慢,那手榴彈一樣的紅霞很快逝去,接著是灰藍,然後寶藍色的天空,到處發著光,因為是夏威夷,看起來異常天真。

我和Kaoru在一棟大樓前下了車,許貴在那裡迎接我們,他看起來還比較像從遠方來的人,散慢而疲憊。許貴說他從一個日本餐廳打工回來。他邊走我們邊穿過一樓咿呀作響的大門,穿過長長的走道,到了走道的盡頭搭電梯,到了7樓。許貴和其他兩個人分一間公寓,此刻他們都出去了。我們擠到他在最裡面的房間。

我看地上是地毯也沒什麼好舖了,不如隨地亂睡,許貴說帶你們出去走走吃點什麼。我們便放了東西走到了街上。路燈亮起來,街上讓人有點熟悉,一排整齊的公寓大樓,白色或淺灰,無趣而帶著放暑假的氣息,或也許是那種微帶濕度的風和許多矮黑的日本人。許多樹上結著水果並且有許多姿態悠閒的流浪漢,他們揀落在地上的水果吃,在海攤沖涼睡覺。

Kaoru指著一家店說排這家吧,大阪來的。一排人飢腸碌碌的看著一個戴著廚師帽的男人在用鏟子做大阪燒,一層層的高麗菜,炒麵被壓平,滑溜溜的快速擠上細條狀的美乃滋和柴魚片,好像在開玩笑。而我百無聊賴的站在隊伍裡,也覺得像在開玩笑。轉眼間醒來便到了海的另一邊,見到了許貴。而除了奇怪,我又有一種在水中的特有的輕盈,彷彿輕輕一蹬可以漂的很遠。

我們好不容易坐了下來,吃那又甜又鹹濕答答的東西。許貴說他就在隔壁打工,我們轉頭一望是家迴轉壽司店,看起來比這裡靠譜十倍。我們得到免費的啤酒。每個人都想不起說一些什麼,喝完了就過街,再走一會就到了海。

沙子很細,穿透了我黃色的跑鞋,我脫了鞋走路,鞋子香蕉一樣的在我手裡搖晃。我想離海近一點,用腳去碰那湧起的海水,汽水一樣的浪。那種人工冰淇淋口味的彈珠汽水。我走走看到星星在遙遠的天上,真有種走膩了想飛的欲念。

我們回到許貴的家其他人也已經到家。此時都在客廳打電動。我們回房間,喝大量的水,Kaoru拿出大毛巾舖在地上,眼罩戴上,便沉沉睡去。我實在不睏,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許貴在吃東西,把泡麵裡加了蛋,和青菜,很飢餓的在吃。

我說許貴你以後打算是什麼。許貴站起來從冰箱拿了啤酒給我。回去找我舅。他說,他在上海。我坐著喝完。啤酒真是無話可說的人的飲料。我便懷著這樣欲言又止的念想去倒在地上睡覺。

到了早上夏威夷的日光慷慨的照射在我臉上,我發現了床墊確實是生活必需品。但我們要去坐飛機,要去大島。

大島是一塊塊岩石組成的,是一塊巨大而崎嶇不平之地。我在機場辦好租車,我,許貴和Kaoru便坐入這輛紅色的車子,在這塊火山地上上上下下的前行。左邊是火山岩,右邊是火山岩加入一叢叢的枯草,形態猙獰的荊棘。有時候則相反。我們便沿著這樣的風景持續向前。開車子載著人的感覺很不一樣,他們變成了我的眼和嘴,你看那邊,Kaoru會說,一個屋子,可能有人住。我根本沒看到,我只能僵硬的對著前方。那是一家日本人,我認識他們,許貴會說。 或指著一個小店說,這家的香蕉蛋糕還可以。

有時候許貴會在一條雨林般的路上說,停一下。我便在那茂盛的綠色旁不具技巧的停了。許貴會說下車,裡面有吃的。我們便跟著他進了一處民宅,裡面很暗,有個穿長袍的女士,頭髮像綿羊那樣蓬鬆,自顧自地在個大木桌上,做一種搗碎魚肉加上米,用大樹葉包起來煮熟的菜。我們看著她一陣子之後她才發覺我們的存在,然而她還是做著,把一盤裹好,彎著身子放進大鍋裡煮,再慢悠悠的從一個竹簍拿出三個遞給我們,遂在木桌前開了吃。說不上好吃不好吃的,很純粹的食物。那女士還拿了一盤木瓜和芒果來,橘和豔紅色。吃飽了許貴打聲招呼我們便走。

還有時候,許貴會說停下,在一處海岸邊。我們下車,許貴會指出這一處海像碗這樣被礁石包圍起來,特別靜謐,我們就在岸上望著,或直接下去泡泡。浪很緩,水也柔軟。我看到遠處有一處高出水的大礁石,我就發奮向它游過去,當我試著爬上礁石的時候許貴已經在上面,那很粗礪,我爬上,然後Kaoru。然後我們爬踞在上面,像海龜一樣望著海水。海水是這樣,遠看是藍的,近看是綠色的,而你用手舀起來看卻是無色而透明的。那不是很奇怪嗎?
 
我們的目的地是火山公園。而當我們終於厭煩了從車裡爬進爬出,便直直往那裡開去。路上開始像水族箱一樣招展著巨大樹葉,我打開窗戶,空氣溫熱,葉面潮濕,葉子上聚集著水珠。

車子在某個點被迫停下,我們走動著朝著那走過去,我說的是火山口,從遠遠的便可以看到那一點橘紅色,冒著黑絲的煙。看到有密集生長的竹子,蕨類伸展或緊縮著它們卷曲的葉,看起來像分成三層的蛋糕。

隧道在前面,呈現橘紅色的漏斗狀,許貴,Kaoru ,我魚貫進入。前方是一個大陸團,導遊激昂的用喊叫的聲音介紹,某次的火山爆發,熔岩橫流,從海裡灌注,夏威夷當地人視為女神的憤怒。

地面很濕滑,時而冒出像筍那樣的尖芽,或拔高起來像鯨魚巨大牙齒那樣的物體。我覺得自己像進去某個生物的巨大腔體,潮濕而闇黑,像懷了一肚子的秘密。我們一直走,而不說什麼。在黑中行走的時候,感覺像你失去自己的形狀,原本裝著你的容器消融了,若是把別人的聲音包括進來,成為你的另一個聲音,於是我們便成了一個笛子那樣多竅的樂器,一下從這裡發出這樣的聲音,一下從那裡發出那樣的聲音,這很好笑。

我便在暗中發出笑聲。哈哈哈哈。這聲音傳開,先是點狀的,波波的跳動,然後撞到牆壁反彈,然後撞到牆壁再反彈,整個碎掉,再嘩啦啦的披蓋下來。許貴他們也炸了,送出幾個拔尖的高音,一時之間,水波盪漾,整個洞穴叮叮噹噹的像是要爆了。這讓我想起淹水,小時候的學校淹水,淹到腰部,所有的東西從四面八方漂了出來,包括垃圾桶,掃把,和某人的便當。全部人沐浴在世界末日的歡欣裡。

我們奔跑起來。那些聲音和碎片被拋在後面,讓這跑像流星的尾巴一樣長。跑開了一大段,仍是洞穴裡。仍是黑暗和回聲,那彷彿已經不合時宜,而我覺得這裡無窮無盡。腿變得像軟掉的橡皮那樣,我伸手而觸及旁邊的粗糙的牆面,我說Kaoru你不怕嗎,她哈哈說傻瓜才怕。然後我感覺她人一矮,便席地坐下來。

怕不怕,她樂呵呵的笑,我手指觸碰到一個冰涼硬物,張開手握住了一個扁瓶子,我仰頭將內容物傾倒口中,苦辣的酒精熔岩般流過我的喉嚨,也許在我體內也塑成一個粗礪的岩洞,也許也徹底的黑暗而封閉,我閉著眼睛,喝下更多,這岩洞在我身體裡面開始一張一縮,長出了脈搏和心跳。延伸出了枝蔓一樣的手和腳,它們從我的鼻孔耳朵伸出去,踢弄我的鼓膜腹腔,先我一步拖著我跑動,如果這時候你看見我,也許以為自己患了視覺暫留。我動著,前面靈魂出竅一樣幻變出一個稀薄的我,再前面又一個更淡的我。  

我摸到我的袋子裡,有盒火柴便把它給點了。火光四射,連岩漿都發抖。火也是搖來晃去,像喝了酒的人,我們圍坐下來,野人一樣盯著火。我們三個頭的影子,在牆面上搖搖曳曳,像從剛才的黑剪下來,貼到牆上。

高中的時候,有一堂歷史課,那老師是少數在意自己嘴裡說出的事情的人,他說柏拉圖說我們人就像活在洞穴裡的野人,背對著外面,盯著火。這時候我倒想起這件事情來,後來柏拉圖是怎麼勸我們給轉過去的我給忘了。

許貴說,再不走天要黑了。我便把火滅了,走起路來。沒有多遠我們走出了洞。洞外是一片熔岩過的荒蕪,石面的僵硬的地,像想像中的月亮的表面,片草不生。以前我小時候有個來家裡幫忙的阿姨,她手臂上就有這麼一面燒壞的皮膚,她有讓我摸過,很厚和硬,你會知道這塊皮膚放棄了。這塊地就是這樣。我看了許貴,不知道他會不會想起什麼。果然許貴說了,這裡晚上一定有外星人。聽了他這麼說,我臉上就浮起一個現在正看著的天際新月般微笑。

沿路有帶著灰的風吹向我們,帶著火的氣味。如果火也有氣味的話。每當一走路,我就會想起來我有多喜歡走路。剛才的酒已經離開了我轟隆隆的頭,然而遺留下一種把物體放大的效果。我望向哪裡,那裡便那麼逼近我的臉,像透過放大鏡,變得異常清晰。我已經試過了天空,許貴的背,和一片大樹葉。那就像我得按捺住所有的力氣,不去大喊世界真是個奇怪的地方。我是說,有時候我真的會有這樣的力氣。

最後我們在一處離海不遠的高地,看著熔岩流入海裡。熔岩堆疊在一起,像巧克力糖漿那樣層層疊疊,最後漫入海裡,冒出冷卻的雲霧,和一叢叢的火。如果你不去問看這個做什麼的問題,我可以站著看上好幾個小時。就像在台北的我爸家隔壁,有個冰店,不時有人進去點個霜淇淋,你看過那東西嗎? 拿個尖錐餅在下面繞著,一會便高高的聳立著。我心裡就會有片沒有形狀的雲霧漂起。

傍晚我們在火山公園裡紮營。就像在月亮上建一棟小房子那樣像一群逐火而居的人,許貴和我又升起了小規模的冓火。天空不怪古代人的,是半個碗倒扣著。星星非常華麗的升起來,它們原本就在那裡,只是被白天的亮遮起來,等到燈一滅,它們就自顧自地在那裡。我們就帶了些餅乾和水,條狀的巧克力,此時許貴打開一條,舔著包裝紙上的融化糖漿。Kaoru聽耳機裡的音樂。酒已經太早喝完,現出了原形。我說我去走走,便拿著手電筒照射出一條路來。

地不是地而是凝固的巧克力,凹陷和凸起的縫隙在面前皺折,長出草兩三根,帶著我鞋底發麻,走出幾步後我回頭張望,帳篷還在原地,那兩人維持同個姿勢。我於是走出更遠,月亮高照像一具銀白色的魚,我亦游得不知蹤跡。我越走越遠離,地勢隆起,我隨著往上走上, 我極可能漫遊在外太空的某個國度,一翻過山嶺,就是個密密麻麻的外星城,時間是地球的六倍快,或者是不存在。時間不存在,空間不存在,人和人之間用電般的意念溝通,或者不溝通。所有人共用一個巨大主機。意識像水從水庫那樣分流而出,只要你喝了那水你便懂得一切,你若想回家眼睛睜開便是家。不用理由。

我們的旅程結束在一處樹枝環繞的海灘。早上從帳篷裡像地鼠鑽出洞來,背部和地面同樣僵直。睏意像一片濕潤的雲浮在我的頭上,隨時要降下大雨讓我不支倒地。

開始收帳篷是在薄霧的,充滿涼意的空氣裡,收好所有東西坐在車子裡則是在焦躁的鐵的悶熱裡面。車子往前開動像一隻緩慢的獸,剛才甦醒過來,正伸展腿和腰,幾下之後便快速向前躍動。

我們三兩下開出了熔岩區,開出了雨林區,整個公園遠遠的在背後。我開車,許貴坐我旁邊,閉著眼睛,窗戶開著叼著菸。Kaoru在後面,永遠的耳朵裡連出兩條白線。我們經過了高高低低的海岸,經過了一次隧道,一片乾枯土黃的草原,一群沒有色彩的平房。它們那樣用力的擠進我的眼睛,以至於我看到一區藍海在樹木的懷抱裡,我差一點直直開進海裡。

在沙色的沙子上,有三個笨鈍的海龜,趴在沙上休息。我沒有離它們太近,只有從稍遠處看著。它們睜著眼睛看著,好像沒有事是確定的。我等了半天,它們仍一動也不動。我只能放棄它們到了水邊去,水又溫又軟,如果有選擇,我願意躺在水上,就這樣漂流回去加州,而不是擠在臭烘烘的飛機座位上十個小時。

然而我就是擠在飛機上,Kaoru坐在我的後兩排,我不用看便知道她的現況。閉著眼睛坐著,聽著白色的線裡傳來的聲音,像在飄浮。我被迫擠在兩個高大的白人中間,卡在前後左右壓迫來的狹小空隙。關於飛行,就算在飛行中的飛機裡,只能大多靠想像。你說要是我有選擇會如何?如果真能,我想肉身飛在空中,雙臂大開,頭向後微傾,眼睛因?雲和霧而瞇著,或因為全速在雲和雲之間向前衝撞著,全身的衣服因為撞擊裂成了絲條,但我不理會,我只顧飛著。

我會偶爾往下看看,隔著雲層的縫隙,地面上是深淺不同的塊狀綠色,偶爾是刀疤般的褐色山壑,再偶爾是生長紋一樣的銀白溪流,然而我不在意。原因是,你曾見過飛行的人在意地面上的事嗎?我只有看過地面上的人,像看著隕石那樣,張嘴望著天上的物體,幻想自己也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