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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楊佳嫻
後記

新人間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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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軟(AKP0290)

類別: 新人間叢書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馬翊航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9年10月04日
定價:280 元
售價:221 元(約79折)
開本:32開/平裝/176頁
ISBN:9789571379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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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楊佳嫻後記



  序/楊佳嫻


廢墟天使灰 ◎楊佳嫻


馬翊航第一本詩集叫《細軟》,讓我想起鯨向海的《大雄》。大與細,雄與軟,剛好兩極。大雄意在噴發,細軟則善於承受。如果說男性在意的正是要巨大、要陽剛(如同大雄寶殿裡佛祖半袒的巨大胸肌),那麼「細軟」難道意味著「反男性」嗎?
  
確實,整部《細軟》無所不在的幽怨語,幽閨氣氛,美麗而飽受等待折磨的少婦,被整座宇宙孤立在一扇窗前,調動星河來排列出內在的情思。這種女態,在古典詩歌中常常是男性詩人的面具,此刻,似乎又發揮了同樣的功能,可是託寓的並非上下君臣,而是把這陰性姿態還給愛情。古代男性詩人以閨怨為面具,申訴的是用與棄,現代詩人在情詩中「名正言順」地閨怨,申訴的,也還是用與棄──權力與選擇,渴望與冷卻,暗自神傷又頻頻回首。當然,這裡說的也並非真正的閨閣,而是對傷心人來說,整個宇宙都是幽閨。
  
馬翊航同輩詩人中,同樣彰顯這類氣象的,還有波戈拉。但是,他們的詩明顯分歧在物象世界的締造。波戈拉的詩視覺效果偏向純粹簡素,馬翊航的詩則十分注重斑斕效果。如同羅蘭‧巴特所說,戀人變成一架熱情的機器,不斷生產符號,賦予意義,《細軟》物象紛繁,飛鳥游魚,香灰糖粒,盆栽舊衣,顏色附帶質感與重量,箭矢一般接連不懈地射向回憶中的自我。這是記憶與感覺的內戰。因此,這部詩集其實是受難記,受傷的戀人如此自戀,最美的時刻,啊那剝奪削弱衰微之我,為此可以反覆證成,執著如幽靈。
  
高昂的華美,同時瀕臨崩潰──熟悉台灣現代詩的讀者或聯想起陳克華少年名作〈星球紀事〉,但陳作隱隱仍藏著男性自踞高處、害怕受傷的恐懼,那雄大的姿態想要掩蓋的不就是細軟的內在?小馬則在詩中甘心服軟,自揭底細,如天使翅膀,只能暫時卸下,徘徊行吟:

火車駛過鐵線橋
遠方河床上睡滿痛的斷木
時間拆卸下的鱗片,尾羽(〈七月〉)

在情詩中,自貶即自高,低到地裡,滿嘴塵土,才更襯托愛情偉岸,自我一旦出場,絕不可能完整,破損即命運,破損處即支撐點。借此支點,撐竿一拋,小馬在?連詩句中把失侶的戀人從日常生活拋進一處又一處廢墟場景,見識末日玫瑰雨;那是戀人淪落之心與詩人奇想之心疊合,拉開無窮屏風,把自己繡進去,不是金鷓鴣,而是加了框的曠野裡,一支招搖不能過界的蘆葦。
  
〈負面教材〉開頭就問:「你正在縫合我或拆毀我?」如果是縫合,那就聽〈削薄〉裡遙遠的回答,「用你的身體幫我裁縫/我敏感,歪斜/近乎偽造的絲綢」,如果是拆毀,〈死線〉也給出了反響,「我在廢墟裡/廢墟是世界的心/鋼條穿過我,流出砂石與黑金」。然而,這兩個答案都不完滿。因為敏感,所以縫線容易歪斜,繞過無數小地雷;而廢墟中裸露鋼條,宛如穿心而過,才發現內裡早已塌陷溶解。
  
廢墟天使不僅僅身處廢墟,體腔也如同空洞壁櫥般棲居著自我的分身,〈未雪〉裡說「我的胸中有一尾著涼的雛鳥/用灰黃的翅膀遮蓋自己的雙眼」,如果飛翔,也是為了被所愛之人看見,〈不寐〉裡說「我竟想讓你看見我此夜如此為你不寐/一尾多心的鷸鳥/翻飛在面孔與沙洲之間」。
  
被看見,被接納,最好能完全消溶於彼處,詩人在這裡的想像極具身體性:

像玉石一樣,堅硬,純淨
在手掌的溫撫裡緩緩貼近主人的膚色
或許就可以頂住你身世裡
草率的語言
千年難再得的時間(〈暗戀〉)

願你幻想我仍是你的煙蒂
在許久未下雨的清晨
被你的呼吸所消滅(〈幽浮〉)

玉據說通人之血氣,彼此浸潤,感染生息;更進一步,則是變成煙蒂,借對方的呼吸而燃燒,化為煙與毒深入對方臟腑,而這份深入需要以自身消滅為代價,無法再來一次的愛。當然,不能忽略的是,玉摩娑於手,煙蒂半銜在口中,都帶著色情的摩擦。
  
還有另一種深入的想像──〈恍惚〉裡寫,「在你的手來不及觸碰到的內裡/已經有了好多細菌」。這很驚悚,拿來和周夢蝶比較就知道了。周公〈漫成三十三行〉裡同樣手指探入,「藕紅深處,佛手也探不到的/藕孔的心裡/藕絲有多長/人就有多牽挂多死」,「佛」代表的超越之大力量,和「探入藕孔」、「藕斷絲連」的動作與黏稠感,產生奇異的相左,卻同時讓敏銳讀者不妨同時往執著難破與色情聯翩兩方向想去;馬翊航比較乾脆,「來不及」,意思是本來已經準備好要讓你的手伸進來,伸進來,到最裡面,碰觸內裡的權利本身就等同愛的恩施,總之,情感中斷,來不及了,可是我的內裡無法永遠清潔空曠等你來觸摸、等你來充滿,「充滿細菌」給人一種玷汙感──棄置之地,被非我非你之物佔領──也就是廢墟。
  
那麼,如〈可能〉裡「開始只是我意外畫下的迷宮/我在腸內,你在宇宙」這樣的想像,又意味著什麼呢?腦或心臟,是現代情詩常寫的器官;肝膽腸則在古典文學中較為常見,肝膽相照,酒入愁腸,極盡開放與深入之事。張愛玲大膽讓小說男女主角腹瀉與便祕,暗喻其愛的失禁與精神的堵塞,與腸胃相關的情節在現代文學中很難優美;具有鮮明唯美傾向的《細軟》,忽然寫到腸子,固然也有百轉千迴之意,卻似乎也暗示著某種等待被碰觸的內裡,又或者說的是:我堅持成為不能被排出的存在,如同宿怨。
  
與這不能消化的宿怨對質著的,是瀰漫全書的灰,只要時間拉長,萬物莫不化灰。〈繞道〉中寫,「雨中的鴿群。銜著薄金的碎屑像忘了什麼/遠看起來就像灰」、「手中緊緊握著碎瓷/白水裡有紅雪花」,灰的種種變形,碎屑、碎瓷、雪花,金色與灰色,白色與紅色,剪接鮮烈視覺,而且帶著痛感。
  
自埋在錦灰堆裡,廢墟天使怔忡拒絕飛遠。《細軟》其實藏著剛硬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