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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春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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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AK0705)

類別: 張大春作品集
叢書系列:張大春作品集
作者:張大春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2年06月21日
定價:220 元
售價:17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72頁
ISBN:9571336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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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摘 5

病變

「我們不需要貴方的任何通訊了,請中止一切語言符號的傳輸……」耿堅博士喃喃地唸著,試圖用虛弱顫抖的指尖敲擊出他臨終前發的語言,但是電腦盤鍵是如此地遙遠,有如在數以億計的光年距離之外,而真正逼近他的卻彷彿是整個不斷膨脹的陌生宇宙。

第一個病例出現在一九七五年八月底,地點是中南半島極南端的金鷗三角地帶。越南共和國淪亡之前,該地一度被反共游擊隊開闢為「海燕特區」,軍人及游民曾經花費了十多年的心力在此從事艱苦的原始耕作,直到一九七五年五月初,游擊隊撤守,北方的解放軍和西南方的暖濕氣流幾乎同時登陸此地。雨季正式來臨,氣溫下降了四度。六月之前,這個前特區的名字海燕已經被所有荷槍的士兵和荷鋤的移民遺忘,人們當時似乎只能關切雨量。由於缺乏任何氣象測量設施,解放軍的指揮官除了命令屬下不停地更換鋁盆,盛裝漏雨之外,對於下了多少雨根本一無所知。他憤怒地在無線電裡向鄰近部隊的一個上尉抱怨:「我怎麼知道下了多少雨?連睡覺都要穿雨衣!操他媽!今天我至少要槍斃二十七個豬玀。」他的意思是倒掉一盆漏雨就得殺一個人。這一天他的傳令兵倒掉第二十八盆雨水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兩年以後這個名叫阮高的傳令兵獨坐在巴黎市邊緣一家小酒館裡,喝下三杯濃濁的黑啤酒,咬著舌頭向耿堅博士敘述這件事的時候,忍不住掉下眼淚:「我看見冒血的屍體!冒血的死人,你見過嗎?」

耿堅博士點著頭,認為對方喝醉了。他有一絲後悔的感覺,不該因著寂寞或無聊而隨便和異鄉的東方人搭訕的。事實上阮高非但不能談他中國祖先的語言,就連法文和英文都講得跌跌撞撞。「我敢打賭你沒見過。」阮高決心不理會耿堅博士那善意而無知的點頭微笑,繼續說:「我去倒雨水的時候看到的,一個死了好幾天的傢伙身上噴出血來。頭上、脖子上、還有胸口和肚子,六個彈孔裡噴出泉水一樣的血來!」

阮高閃著淚光的眼睛從小酒館的拱型窗口望出去,穿過對面環市捷運大道上方的兩排路燈,燈影周邊泛出多刺的白色光芒,但是它遮擋不住更遠處黑暗沉鬱的夜空,阮高從那襯底的黑夜裡看見許多紛亂的圖象。他集中精神追隨著有關故鄉的記憶圖象,一字一句讀著,渴望耿堅博士收拾起善意的笑容,而能真正了解那樣的戰爭、那樣的噩夢。

然而無論是睡夢、冥想或隨時出現的回憶,那具冒出六柱一呎高血水的屍體總會首先衝到阮高的眼前,接著,絲毫不容他躲避地,屍體渾身裸露的灰白肌膚漂過積雨泥窪的情景也浮現了。那肌膚上布滿青綠色的豆狀顆粒,雨滴就在這些顆粒之間流游、匯聚、以及擴散。「我跑回去報告指揮官,他差一點掏槍轟掉我的腦袋。他說我瘋了!」阮高很快地抹掉高聳顴骨上的淚痕,哼了一聲:「他才瘋了!」「你喝醉了,孩子!」耿堅博士拍拍阮高瘦骨嶙峋的肩膀:「而且被戰爭嚇壞了。」「你懂什麼戰爭?你不懂!你根本不懂!」阮高甩開肩,搖著頭說:「那屍體會冒血,皮膚上長出綠色的痘瘡,是真的!」「記憶有時候會騙人的。更何況那是過去的事了。」耿堅博士儘量維持著先前的笑容,說:「至少你現在過得很好,很自由。這裡不是越南,你每天為愛好和平的人送信,晚上來喝點酒,戰爭早就結束了」「不!」阮高猛烈地搖頭:「這種事永遠不會結束的!而且,不要以為你能幫助我。」

巴黎的國際DNA研究會議結束之後,耿堅博士重返伊利諾,繼續窩藏在實驗室兼宿舍的小天地裡,幾乎忘記了阮高的名字和長相。將近有三年的時間,他偶爾想起小酒館裡一夕對話的片段,仍然對冒血生瘡的死屍感覺恐怖。但是他寧可相信那只是一次戰爭裡小小的恐懼幻影。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歷經許多歲月之後,湮沒在歷史記載裡的戰禍竟然是他個人,以及整個世界發生病變的預警。

  ●

一九八○年夏季,耿堅博士利用暑假的空檔返國。這時他已經微禿,患有輕微的痔漏,對於台北市喧囂的交通情況和二十年前老友的酬酢極為不耐煩,經常感到莫名其妙的心悸,顫抖和虛脫。而他的老父、老師和同學們卻一再告訴他:「你不顯老,可是該成家了。」如果耿堅博士能預知十年後的未來,他絕對不會答應去相親的。相親那年秋天的第一陣北風過境時,博士夫人艾雪兒向他報怨:「九月新娘沒什麼特別的,也許我們不該這麼早結婚。」艾雪兒喜歡三月的溫柔和五月的熱情,可是耿堅博士說:「一年十二個月都差不多的吧?」他搓著冒汗的雙手,不知道該先整理她的衣箱還是他的書箱,也覺得婚事倉促了些。「誰說倉促啊?」這話是岳父說的:「我混了這半輩子,凡事講究的就是眼明手快。」

如果不是因為眼明手快,岳父不可能趕上一九六二年五月的逃亡潮搶登香港,如果不是眼明手快,他也不會在爾後幾十年間那樣勇猛精進地跑單幫,搞期貨,做股票以及用港僑身份回國投資炒地皮。這一回他看準了耿堅博士的社會地位和學術聲譽,決心讓女兒為艾家搏取一種嶄新的名望。「我混了半輩子,就是沒混到學歷。」岳父接下來的說辭卻是這樣的:「可是學歷有什麼用呢?我見的、聽的、幹的事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