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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路:上海一條馬路上的中國夢

譯 者 作 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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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路:上海一條馬路上的中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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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與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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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路:上海一條馬路上的中國夢(改版)(BC00311)
Street of Eternal Happiness: Big City Dreams Along a Shanghai Road

類別: 歷史‧傳記>歷史與現場
叢書系列:歷史與現場
作者:史明智
       Rob Schmitz
譯者:葉佳怡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2年01月21日
定價:450 元
售價:35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84頁
ISBN:9789571398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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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文摘錄

傅大嬸身邊似乎到處都是溫州人。那座城市在上海沿太平洋海岸往下大約五百公里處。她所參加的地下教會的領導人就來自溫州,包括蓋網的許多投資者。這一切可不是巧合。我當記者時旅行經過中國各地,總聽到大家把溫州人描述為最糟糕的一種資本家,在中國各地,他們大玩龐式騙局或是羅織各種快速致富騙局。接著大家會說,集資買下大都市的房子,炒高房價導致房地產泡沫化的是溫州人;用花言巧語讓老人想在快速發展的中國經濟中分一杯羹的也是溫州人。面對那些因為規模不夠,無法累積足夠信用向國家銀行申請貸款的家庭企業,溫州人也形成一個緊密的非正式網路,專門以高到驚人的利息貸款給這些人。溫州人是貪婪的匪類,除了傅大嬸,我在長樂路上的鄰居談到溫州人時,沒人有一句好話。

「他們把我們稱為東方的猶太人。」黃發靜(音譯)帶我參觀他在溫州的工廠時驕傲地說。

二○一三年秋天,我在做一個有關地下貸款網絡的報導時認識了黃先生。他靠出口打火機到歐洲與美國發了一筆財。他是溫州日豐打火機有限公司的董事長,他的公司曾占據全球打火機市場多年。你在一九九○年代用的打火機,很可能都是來自他的工廠。溫州人都稱他為「打火王」。他有一張溫和誠摯的臉龐,嗓音因為用自家打火機頻繁抽菸而顯得粗啞,身上隨興地穿了馬球衫和縮口運動褲,額頭上的黑髮幾乎要碰到眉毛,雙手非常細緻,指甲整理得很好,包括那片吋長的小指甲──曾經當過農民的人習慣留小指甲,以此證明他們不再需要靠手勞動。我問尊敬的打火王閣下:溫州人是如何贏得擅長經商的名聲。

打火王的回答簡單俐落,帶有權威感:「地理位置。」

溫州在中國領土內地處隔絕,三面都被長滿森林的山脈圍繞。鄰近東海的海岸線是唯一的出口。因為和台灣距離很近,政府將此地視為台灣對中國進行轟炸或入侵的目標地點,也因為如此,北京方面根本懶得投資此地的基礎建設。溫州被母國遺忘,成為一個落後地區,只能選擇自立自強。

對溫州人而言,這其實算是幸運的事,因為在毛澤東的運動如癌症般擴散全中國的數十年,他們逃過了那些經濟與精神層面的摧殘。「他們沒管我們,我們又懂賺錢,就是這樣。」打火王告訴我。

鄧小平的經濟改革計畫逐漸浮上檯面時,透過互助性質的基金會「呈會」,他們已經募資創立超過一萬家小型企業。所有呈會成員都必須投入相同金額,然後成員能夠輪流運用這份資金從商,等賺了錢之後再將更多資金回流到呈會。這套系統幫助溫州人建立了一套銀行出現之前的信用系統,當時所謂貸款就是朋友家人共同把現金拿出來湊一湊。「我二十年前開始製造打火機,是我的四個親戚每人無息借我一千五百元才有資金。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溫州貸款。」打火王微笑告訴我。

溫州的經濟發展領先許多城市,溫州商人也開始在世界其他地方嶄露頭角。以歐洲為例,他們會在米蘭、巴賽隆納等大城市的工業郊區營運成衣廠或鞋廠。中國政府甚至取經「溫州經濟模式」,希望以此沿海都會的創業精神激勵其他中國地區,卻便宜行事地忽略那些企業的資金來源。隨著愈來愈多錢湧入這個城市,溫州貸款開始進化,變得複雜,不再是單純存於親戚朋友間的信用系統。「開始有大型的放款集團出現,他們以非常高的利息放款,而且是借給陌生人。」打火王解釋。

去年有兩名溫州商人因為騙了投資人數千萬元遭到逮捕。根據法庭紀錄,林海茵(音譯)向朋友和朋友的朋友保證,如果讓她將錢投資到股票市場,能得到低風險高獲利的結果。這樣的模式跟傅大嬸投資蓋網其實沒有兩樣。結果林小姐將錢拿去做投機操作,最後全部賠光。再前一年,人稱「富姊」的吳銀(音譯)說服投資人拿出一億兩千兩百萬美元投資她的沙龍和腳底按摩事業,以及後來的銅礦與房地產投資事業,她因此買了一百棟房產及四十輛豪華轎車,其中還包括一台要價五十萬的法拉利。這次的大型龐式詐騙讓投資人血本無歸。最後溫州法庭判富姊和林海茵死刑,這項判決掀起中國詐騙圈一陣譁然,包括投資詐騙、影子銀行,以及各式老鼠會和龐式騙局。

「最近這幾次金融危機讓溫州失去不少社會信任。」打火王坐在辦公室內表示惋惜:「如果情況不能快速受到掌控,一定會出現很多影響社會穩定的問題。」

書桌上有個固定式的玻璃雕花打火機,他按上面的鈕,立刻出現一簇角錐形火焰直達掛在他脣間的香菸。我向他提到在中國許多地方,許多受訪者都告訴我中國經濟哀歌的始作俑者是溫州人搞的這些手段。溫州的借款系統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我覺得有一個重點我必須講清楚。」他拿香菸燃燒的一端直指著我:「我們眼前的混亂情勢,背後的直接原因是全球經濟體系的潰散。如果不是因為你們國家的次貸危機,中國不需要發行好幾兆貨幣刺激市場,國內的經濟情況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把打火王逼到了牆角,於是他做了所有溫州人被大肆批評後會做的事:把他的長指甲指向另一個名聲更差的代罪羔羊。

與蓋網的黃先生見面幾天後,我順路去找傅大嬸告知我在網路上的發現:蓋網被指控為詐騙集團,那個廣州人的背景,以及他被控進行龐式詐騙的事。

那是十二月的第一天,氣溫極低,陽光也被濃重的霧霾掩蓋住了。空氣質量指數(AQI)盤旋在三百左右:我的手機因此以紫色字體大大顯示了「有害」。每次只要空氣變得這麼糟,政府就會建議居民待在室內。蕾諾拉與我於是把孩子們都留在室內,將三台空氣清淨機開到最強。

我抵達馮大叔與傅大嬸家時,廚房的門是敞開的,我直接走進去,馮大叔立刻起身替我拉來一張椅子,還給了我一塊蘿蔔餅。天氣冷的時候生意特別好,他堆滿笑容地告訴我,光是昨天就賺了一百六十人民幣,大約是三十美元。「來個蘿蔔餅吧。」他對走過窗口的行人喊:「蘿蔔餅──蔥油餅──都香噴噴的。」

一群顧客在窗口前的人行道排起隊伍,傅大嬸從後門出現幫忙丈夫。「嘿,你在啊。」她發現廚房內有個適合當評審的人:「哪一個比較好吃?蘿蔔餅還是蔥油餅?」

「都好吃。」我謹慎回答。
馮大叔把一袋蘿蔔餅遞給客人,然後轉頭看我:「她覺得我的蔥油餅太硬了。」
「你賣給客人的餅得是熱的。」傅大嬸開始說教:「我前幾天遇見一個老太太,她說你的蔥油餅吃起來溫溫的,比以前硬,不好吃了。」
「你總會在一堆人裡面找到幾個愛抱怨的。」他回應。
傅大嬸前一天晚上去了中央教會,為我在耶誕夜的禮拜活動留了一個位子。我抗議,表示那天晚上得和孩子一起待在家裡。
她不為所動:「那帶你的孩子一起來。」
「我們家的傳統是耶誕夜待在家裡,隔天才會上教堂。」我解釋。
「好吧,我再找別人一起去。但你這個星期六還是應該來。昨天有一位來自河南的牧師,布道內容真的很棒。」傅大嬸說。
「他也是改過自新的流氓嗎?」我問。

「不,他以前是很壞的學生,他從來不做功課,所以老師把他的座位排在最後一排。但他其實是個天才。他開始在鄉下對窮人傳教,人們會帶雞、鴨、蛋來給他。有些人甚至會帶豬來奉獻。」

聰明的策略,我想:利用對中國農民大方的故事來讓都會人有罪惡感,因而獻出他們薪水的十分之一。他的故事接在江牧師之後可說恰如其分。
「那天坐滿了人,教堂裡沒一個空位。溫州教會總能找到最棒的牧師。」傅大嬸繼續說。
「來片蔥油餅吧?」馮大叔繼續對路人大喊:「你需要幾個?來,這個熱的先給你。」
傅大嬸突然轉頭問我:「厄瓜多屬於美國嗎?」
「不,那個國家在南美。」
她遞給我一本小冊子,上面的中文寫著:

準備見你的神!見著天堂、地獄,與基督復生!

第一頁的圖案畫著啜泣的基督,教宗若望保祿二世雙手朝天舉起,另外還有一名女性被火焰吞噬。下一頁則是厄瓜多的地圖。
「這是哪來的?」我問。
「一個姊妹給我的。我會替你影印一份。這個厄瓜多的小女孩死後二十三小時又復活了。那你知道這個人嗎?」
我把上面的中文人名唸出來,連在一起後才聽出端倪:麥—可—傑克—森。
「她在地獄看到了麥可.傑克森。你聽過他嗎?他死了,跳舞是這樣。」

她站起來扭動豐滿的臀部,胖嘟嘟的手指指向天空。對於一個六十四歲的中國大嬸而言,能這樣模仿麥克.傑克森已經算是非常像了。我繼續翻閱那本冊子,拿著麥克風在舞台上跳舞的麥克.傑克森照片出現在第九頁。

「他現在在地獄。」傅大嬸說的跟真的一樣:「就跟那些香港名人一樣,整形手術做太多,最後才會死掉。」

這本小冊子總共二十二頁,故事主角是名叫安潔莉卡.桑布拉諾的厄瓜多女孩,她表示自己曾死去並見過耶穌。她說上帝帶她遊歷地獄,在那裡見到拉丁歌手莎麗娜和麥可.傑克森等已逝名人,甚至看到教宗若望保祿二世,他們遭火焰吞噬,還被惡魔折磨。還有死去孩童也因為生前看太多卡通而身陷地獄。耶穌也帶她參觀天堂,並在電影螢幕上讓她看了「被提」的預演畫面。經歷這一切之後,耶穌命令女孩回到世間,而任務就是把所見告訴世人。

「我幫你影印一份,看這裡,她在天堂見到很多小孩。」傅大嬸把小冊子從我手拿過去,開始大聲朗讀:「『耶穌說:我的女兒,沒錯,天堂屬於孩童。孩童必須來我身邊。所有來的人,我皆不會拋棄。』你看,耶穌這麼說。」

傅大嬸和馮大叔有兩個孩子。我問他們是否也信教。
「我帶他們去過教堂,但他們不信。我們有個十七歲的孫女,我昨天才見過她。你的孩子幾歲?」
一個五歲,一個兩歲,我說,然後給她看手機上的照片。
「一個男孩,一個女孩?」
「不,兩個都是男孩。」
傅大嬸露出微笑。「男孩好,你很有福氣。女孩會受苦。」
馮大叔停止切蘿蔔的動作,看向妻子時露出一絲惱怒的神色。
「妳在胡說什麼?」
「男孩最棒了。」她把眼神移開:「我希望我的後代全是男孩。女孩只能指望找到一個好丈夫,才能過上好生活,如果沒找到,一輩子都會很悲慘。」
「如果每個人都像妳這樣無所事事,當然就沒飯吃。」馮大叔繼續切他的蘿蔔。
我上星期來找過馮大叔,那時候傅大嬸不在。他說他已經受夠她一天到晚談的「投資機會」,以及她花在溫州教會上的大把時間。

「這世界上壞男人太多,好男人很少。」傅大嬸盯向丈夫說:「很少男人能真正愛人。我就是很不幸才會落到跟你在一起。」

馮大叔丟下手中的削皮刀,在圍裙上擦手,怒氣上來。「妳也沒過多差吧。妳有個家可住,不是嗎?有些人連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妳甚至沒在工作。妳的腦子真的有問題。」

「我為什麼需要工作?」她問。
馮大叔轉向我:「她已經二十年沒工作了,而且也懶得好好照顧孩子。」
「他差點害死我。」傅大嬸也轉向我:「我跟你說過那個故事,對吧?我差點沒命。」

馮大叔仔細觀察我們兩人一會兒,意識到妻子把初次懷孕在沙漠生產的故事告訴了眼前這個外國人。他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被背叛的情緒,但很快又鎮定下來。他妻子本來就是那種只要對方願意聽,就什麼都會說的人。我盯著地板,對於被捲入這場持續多年的爭吵感到尷尬。馮大叔轉頭盯著窗外,天色漸漸暗了。「妳差點死了是因為妳沒腦。」他說。

「我的身體從此再也不一樣了,唯一支持我的只有上帝。」傅大嬸吼聲說。
「那就滾去住教會好了。」馮大叔吼回去。
他用一條毛巾把雙手擦乾,拔掉煎鍋的電源,用力地大步走出廚房往臥室去。
傅大嬸完全沒受影響,立刻趁著丈夫不在小聲問我對蓋網的事考慮得如何。「他們會在一月上市,如果你要投資,現在正是好時機。」
她的朋友小夏最後決定不投資。我問她是否有找到其他投資人。

她悄聲說:「我找到一個鄰居能投資兩萬。她本來想投資五萬,但錢不夠。這真的是一個好機會,在投資會議上,你記得潘先生吧?那本書的作者告訴大家,如果蓋網無法上市,他就下跪挖出自己的右眼,每個人都起立鼓掌。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棒的事。」

「妳投資更多錢進去了嗎?」我問。

「我今天拿到退休金了,兩千元,明天要再拿去辦公室投資。如果我可以向誰借到十萬元,一定要在借條上寫:『如果投資失利,我還你一半。如果賺錢,我拿三分之一就好。』我不會要求五五分帳。那無所謂,我就是這麼有信心。」傅大嬸說。

我猶豫了一下,努力想理解她剛剛提出的數字邏輯。她所有的退休金全進了蓋網,但似乎還是不夠。她甚至一直在思考要借更多錢投資。我懷疑傅大嬸認識任何存款超過十萬元的人,除了我之外。

她似乎在等我回應。我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動了一下身體。她是一個好人做出了壞決定。看到她這樣把錢像垃圾一樣丟掉實在令人難過,而她現在還想把我也拉入那一團混亂中。

我委婉地說:「大嬸,我覺得妳把退休金都投入裡面,實在應該小心一點。我在網路上搜尋過了,很多人都說蓋網是詐騙公司。」
她用力搖頭。「之前投資十萬元進去的人現在已經賺了兩倍,只要等蓋網在倫敦上市就沒問題了。你可能再也沒機會賺這麼多錢了。」

「大嬸,我覺得妳不該繼續投資了,妳不該信任他們。」
「別擔心,馬雲當初下了賭注,也變有錢了,不是嗎?」
「我覺得情況不一樣。」我說。

我注意到馮大叔的剪影出現在廚房通往他們臥房的走廊上。他正默默聽著我們的談話,應該從頭到尾都沒漏掉。傅大嬸也注意到了。
「投資研討會上有政府官員參加,這件事十拿九穩。」傅大嬸堅持,眼神一邊掃向陰暗走廊的動態。
馮大叔最後終於從暗裡走出。「她根本沒有錢可以投資。打從我們二十年前從新疆回來,她就一分錢也沒賺過。」他吼聲說。
「我想投資更多,但沒有錢。」傅大嬸繼續忽略丈夫的話。
「大嬸,這種行騙手法全中國都有,目標就是鎖定像妳這樣的老人家。」我說。

馮大叔顯然受夠了。剛剛傅大嬸突然抖出的宿怨已經夠讓他生氣,現在內心深處的恐懼又再次被證實:他那沒賺錢的妻子打算把更多錢丟入另一個不可靠的騙局。
馮大叔繼續吼道:「她甚至沒把之前向我借的五萬元還給我。現在妳還想投資更多錢進去?妳本來該買到的那棟房子呢?」

傅大嬸沒回話,頭垂了下來,彷彿脖子再也撐不住那樣的重量。窗外一對年輕男女牽手經過,女孩因為男孩說的笑話而咯咯笑,兩人就這樣沿街走著,對話聲被城市夜晚逐漸隱沒的喧鬧所吞沒。一輛車子在遠方按了喇叭,另一輛車也按回去。

傅大嬸再次開口時眼睛盯著地板。「有時候你就是會遇到壞人,那也沒辦法,上海壞人很多。」她緩慢小聲地說。
「大嬸,妳說的沒錯,上海有很多人會騙妳。我認為蓋網的人可能也不太好。」我說。
「哎呀,妳的腦子有毛病啦。」馮大叔喊道。

傅大嬸的眼神仍然盯著地面,嘴裡重複我剛剛說的話:「沒錯,上海有很多人會騙妳……」

馮大叔雙手撐在流理台邊緣,用平常的姿勢望向窗外街景。他絮絮叨叨說了一些只打算讓大嬸聽懂的上海方言。她雙眼用力盯著地板,一臉被擊潰的模樣,接著從椅子上拿起那份談厄瓜多女孩的小冊子,開始漫不經心地翻閱。

大嬸臉上掛著一抹哀傷的微笑說:「這個女孩,她到天堂之後就不想回來了。」
馮大叔轉頭看她,不屑地說:「天堂?天堂是什麼模樣?我還真想聽聽看。哈,天堂。」
傅大嬸默默把冊子放回椅子上。
馮大叔咧嘴笑著搖頭道:「中國都已經有火箭上月球了,也沒見到什麼天堂。」
就在不到一小時前,在距離傅大嬸家鄉四川不遠的城市西昌,中國將第一台月球車發射入外太空。馮大叔在臥房電視中看了實況轉播。月球車的名字是「玉兔」,取名自中國古代傳說,有名妻子偷了丈夫的長生不老藥,丈夫因此把她與養的兔子一起放逐到月球上。後來那名女子成了女神,而兔子的輪廓就此永遠刻蝕在月球表面,每到滿月時人們都能看見。

今晚,霧霾厚重的上海天空掛的是一輪新月,人們看不到玉兔,反而是以它命名的月球車正在往那裡疾飛而去,代表著中國全球布局的野心。就在向玉兔告別之前,西昌的發射中心宣布中國的太空夢也是「中華民族復興中國夢的一部分。」

不過天空之下的上海市內,一扇面向長樂路的髒兮兮窗戶背後,所謂豐盈的夢想與不朽的遠見正受到質疑。
「今天走之前一定要帶塊蔥油餅。」傅大嬸說著從一堆餅底下抽出還溫熱的一塊。「外面很冷,先吃,騎車回家時身體會比較暖。」
她把餅放進塑膠袋,遞給我。「你確定不投資那間公司嗎?」她問了最後一次,對她的夢想就是不死心。「零風險。」
馮大叔因為她的死腦筋嗤笑出聲。我只是微笑搖了搖頭。
「好。」她陪我走到門口。「等我賺到錢,說不定你之後還可以投資。」
「妳要有辦法賺到任何一分錢,就該把我借妳的都還我。」馮大叔咯咯笑說。
傅大嬸轉身,冷漠地深深地盯著他回答:「等到一月就是了。」

(摘自第六章:傅大嬸的快速致富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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