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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轉山》後記/謝旺霖
《走河》後記〈不明所以〉/謝旺霖
《轉山》推薦序/蔣勳

作 者 作 品

走河
走河(作者親簽版)
轉山【經典版】

作家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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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山》+《走河》套書(1CY0118)

類別: 作家系列(本國)>作家作品集
叢書系列:作家作品集
作者:謝旺霖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1年01月22日
定價:800 元
售價:632 元(約79折)
開本:18開/平裝/648頁
ISBN:9789571385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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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版《轉山》後記/謝旺霖《走河》後記〈不明所以〉/謝旺霖《轉山》推薦序/蔣勳



  《走河》後記〈不明所以〉/謝旺霖

《走河》後記〈不明所以〉/謝旺霖

未曾去過,祇知那路
不受歡迎
非人所要該如何
也沒有燈
就在那樣想的時候燈突然亮起來
就在閉口那樣想的時候燈突然亮起來

──日本詩人蜂飼耳(Mimi Hachikai)

我不知道為甚麼,總想去印度。去做甚麼,也不明白。

總算趕在三十歲那年,到印度了。後來,相隔半年,甚至退了博士學業,一去再去。儘管仍是有點害怕那裏的嘈雜,擁擠,髒亂,和貧窮。

去年吧,我開始投稿副刊和雜誌,發表多年前的那場印度之旅。有的朋友還以為,我剛從印度歸來;有的朋友問我:「為甚麼去印度?」

大概未曾留心過這問題。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擠出個理由說:因為省啊,物美價廉,一天所有的花費,常用不到十美金。

因為……,嗯……。理由好像數不清,多到竟不知如何說起。於是就把頗富地方色彩的恆河搬出來補充:因為想沿著恆河走,想知道一個人究竟能走多久多遠。

沒料到,朋友又追問:「為甚麼走河?」
我搔了搔發燒的腦袋,結巴地回道:因為……那條大河很長很長,感覺好像一輩子也走不完。

其實類似的問題,就像「為甚麼去流浪」,也曾有些人向我提起。而每次,我的回答,好像都不太確定,不太一樣,往往隨著當下的思緒,想到甚麼,就說甚麼。

搞到後來,就連自己不禁也有些困惑了:為甚麼去印度,又為甚麼「走河」?為甚麼不造訪,巴黎,倫敦,紐約?
之所以困惑,顯然是意識到自己的那些說辭,總遍布缺漏,也不充分,其中甚至還滲雜了許多的矛盾,彷彿下一刻,便能輕易地找到另一些理由就把它們給推翻了。

我總是不斷地在推翻自己。

唯一確定的是,印度行腳多年後,那時剛服完役,預備回學院前。有一天深夜,我從論文研究的書堆裏抬起頭來,怔怔望著窗外許久,忽而感到自己是不是又錯過了甚麼?一種前所未有失落的情緒。隔日儘管又變得畏怯忐忑,我還是自斷了另一所已修讀整整三年的博士班。那是二○一四年九月。我開始妄想專一地做一件事──重拾那荒廢已久的寫作。

收到退學通知單那天,父親斥責我:「都三十好幾了,又半途而廢,一事無成。你無路用啦……乾脆去當乞丐算了。「我第一次沒回嘴,沒辯解。父親氣得整個月,不跟我說一句話。

事實上,想寫甚麼,也沒有把握,我祇是不想再有其他的藉口和退路而已。

我找出塵封的紙箱裏,那本當時在印度的筆記,和一堆字跡潦草、泛黃模糊而變得脆弱的紙張,一些始終無能成章的殘稿。想從那些蛛絲馬跡著手,但幾度試了又試,就像接續那條褪色、僵化打了半截的圍巾,怎麼編織或重構下去,都已不合色,不對勁。

又很長很長一段日子裏,每天在筆電上敲敲打打,每天寫,每天改,而每到深夜,或隔日,回頭檢視那些落魄的文字,我往往又會按下delete鍵,砍掉重練,生命彷彿也就這樣跟著被刪除了。

耗了一年半載──我發現,我好像不會寫作了。面對幾無生產力的自己,我常不敢出外見人。有時不禁會想,是不是選錯了路,如果早聽從師長的建議,很可能拚完論文了吧?

有時則忖量,該不該設定停損,轉換題材?甚至認真考慮改行,去擺地攤,開計程車的事……。

然而,我仍是有種莫名的盲目,與執迷吧。尤其每當想起印度街頭或河畔,時常上演的生老病死;想起那條悠悠流淌的恆河,那些遲遲不來的火車,漫天聒噪的烏鴉,緩緩踱步的聖牛,火葬場晝夜不歇的煙塵烈焰……。眼前的現實,好像就可暫且被屏除在外,焦躁的自己,好像就可以稍微安靜一點。

有一天,我終於狠下心,把過去的文字和散落的破紙全數推開,燒毀,徹底歸零,告訴自己,那些因為逝去而忘記,或因忘記而逝去的,也許都是不重要的吧。

立定從零開始。就在這種情緒和狀況的挑戰底下,我決心寫一本心影錄,切入三十歲那年。三十,或許能代表甚麼意義吧。對我來說,無論三十或後來的我,無疑都是歸零出發。

再度啟程,依舊茫然,如那時我站在孟加拉灣面對陌生的大海,不知道下一步該何去何從。然後,我循著足跡,沿著恆河走,走到哪,就算到哪;每天想起甚麼,便努力把有限的所見所惑化作文字,並鮮少再回頭檢視那日漸累積的一段或一頁。

我祇知,不能停,否則就再也不會去寫這樣的東西了;也不能斷,因為倘若又藉故延宕,縱使日後再如何補救,它們勢必將變得更加不同。所以祇有現在。

我祇知道,自己走得很慢很慢,寫得更慢更慢。路途遙遠。現實生活理當也隨之而改變,得學著去過更簡單精省的日子,於是就一次次搬出距離北市的租屋,越來越遠,後來乾脆一舉搬到楊梅山區,偶爾再到外頭,兼個差,打個工。
午後的陽光,總按時把窗欄和窗外的樹枝葉影打在我伏案的臉上。

我的血肉隨著時光而變老,書寫也跟著時光緩緩地拉長,盔甲逐步掉落。終於有一天,走到了某一點──四二○五公尺的恆河源頭,我才遲遲知曉,這一切,根本是沒有終點的。

過去的旅程如此,現在的書寫仍是。但我卻為這一連串的行腳和書寫,圈下一個句點。
而剛落下句點,往事又忽忽在前:

初次,準備降落印度的前一刻,盤旋的飛機因不散的霧霾,折回三小時外的航站等待,大夥關在機艙內六小時,印籍乘客一聲也不怨尤,逕自喜孜孜熱鬧地按鈴呼喚吃喝,忙翻了不斷奔波的空姐。

恆河源頭後,我臨時又轉換路線,跋涉到另一路盡頭──雅穆納河。途經一個幾乎被土石流沖毀,哀鴻傷亡慘重的山村。
大雨徹夜的德拉敦,在當日最末一班火車(全列特級的臥鋪車廂)已售罄的狀況下,遇上仁慈「偷渡」我趕回德里的列車長。

以及最後一日,在德里大使館區明亮玻璃光罩下的公車亭避雨,那貼身反覆拋著媚眼,掀露豐腴乳溝(幾番撈出夾在乳縫間的諾基亞手機把玩)的艷妓,摩挲著我的大腿,說:唉呦!你的褲子怎那麼髒啊,盼我跟她一塊去消磨雨中的時光;還有,那名坐在站旁竊笑,後尾隨至路口,以為我喜好同性而緊緊握手不放,力邀我回家做朋友的老先生……。

該把這些,及其他又想起的事情,仔細描繪下來嗎?想了又想,我突然發現,這些都是寫過,卻曾被我刪去的章節。那索性就讓它們流走吧。把最末的行文,就止於恆河源頭。而今日我寫的自認多餘的這篇,就是書桌上一疊凌亂有點泛黃稿紙的壓卷。

遲至現在,我才終於比較明確知道,為甚麼一去再去印度,「走河」的理由,且到底走了多久多遠,那也絕非幾次在印度,行腳上千百公里的路,所能輕易答覆。

原來,曾經那一連串不明所以的步履,正是為了帶領我渡過這些漫漫寫作的長日。倘若沒有走過那些歷程,我後來的生活必然大為不同(或不會一而再地走出學院),寫作的生涯也很可能早早就夭折收場了。

近期校對之際,我好像比較看得清楚這段期間究竟寫下些甚麼。
這不是一本可以按圖索驥的書,也不是冒險犯難的作品,更沒有企圖描繪那龐大複雜高深的印度。

其中雖不乏些片斷,偏見,與陋聞,有的似乎過分聚焦在某些細小的「微物」上,如口水,如蟑螂,如螻蟻,但彷彿又不僅僅甘於那些表象;而有的人事,雖發生在那遙遠的國度,卻好像也可以生發在其他地方,或者就是我久居的島嶼。

也許,這些祇是我個人一時的錯覺與誤讀吧。又或者,它們正隱隱提醒著,我在自己的小島上,已停泊得太久了,該是啟航去流浪的時候,而令我竟又開始興起流浪印度的念頭。

我從未想過自己算個作家。但始終念念不忘那個最初寫作的原因,純粹是想透過文字來告訴我最敬佩的編舞家,曾有那麼一個毛頭孩子,並沒有平平白白花掉他苦心攢下所捐出來的基金,而那孩子如何藉此得到滋養,並意外地把文字整理成冊,出版了第一本書。

我的第一本書,和即將付梓的這本《走河》,轉眼間,兩者竟已相隔了十年。我祇想說的是,這一切都是由於我的疏懶,和愚鈍所造成。我實在感到非常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