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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1．馬戲團裡的小小孤兒
他叫做小不點。他的床是一個火柴盒。其實他的真名是馬克西．施泰因。但這件事很少人知道。要不是他親口告訴我，連我也不知道。假使我記得不錯，那是在倫敦。在加蘭旅館。說得更準確點，是在它的餐廳裡。天花板上掛滿漂亮的鳥籠。嘰嘰喳喳，嘰嘰喳喳！連自已說的話也聽不清。
不對，也許是在義大利的羅馬？在維內托街的大使旅館？或者是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的精益旅館？我怕我怎麼也記不得了。真糟糕！我的腦子有時候像個亂七八糟的玩具箱。
不過有一件事怎麼也錯不了：馬克西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甚至他的曾曾祖父母都生在波希米亞森林中樹木最密的地區。那裡有座高山，高山上有個小村莊，山叫施泰因山，村叫施泰因村。我特地查了我的一部古老的百科全書，在上面找到這個詞，白紙黑字寫著：
施泰因
波希米亞森林的一個村莊。人口：412。村民的個子極小。最高的僅五十一公分。原因不詳。由於業餘體操協會（波希米亞業餘體協，1872年建立）和「施泰因牛肉」（詳見第四卷「經濟菜肴」）而聞名於世。許多世紀以來，所有居民都姓「施泰因」。參考書目《施泰因和施泰因人》，文學碩士雷密基吾斯．達邁爾神父，1908年自費出版。絕版。
你會說這是一個荒誕的村莊。但我也無法改變它！我這部古老百科全書所提供的資料幾乎是一向正確的。
馬克西的父母結婚後一年，決定外出尋求幸福。他們人小志氣大。波希米亞森林中這個施泰因村天地太小，不能讓他們大展鴻圖，實現他們的夢想，於是他們雙雙帶上包裹行走，出發到廣大的世界去了。
他們所到之處無不引起極大的震驚。看見他們，人們的嘴會不知不覺的張大，簡直難以重新閉攏。因為馬克西的母親雖然美得像畫中人，他的父親那兩撇黑鬍子也漂亮非凡，然而他們的個子還不夠五歲小孩的大小。人們為此驚訝不已，也就不足為奇了！
馬克西的父母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呢？他們體操那麼好，就想當雜技演員。真的，等到他們當著施蒂爾馬戲團團主韋特先生的面表演了他們的平衡木和吊環絕技以後，團主舉起戴著小山羊皮白手套熱烈鼓掌，高聲大叫：「好，你們兩個小矮人！我和你們簽訂合同！」那是在丹麥的哥本哈根。在蒂伏利遊藝場。時間是早晨。地點是用四根大木柱撐著的大馬戲棚裡。馬克西那時候還沒有生下來。
他的父母在施泰因村雖然是體操主將，但還有許多工夫要學，得刻苦鍛鍊。三個月後他們才被分到一個中國雜技隊去，石為「竹之家」。事實上這個雜技隊根本不是一家人。也根本不是真正的中國人。但在他們背後晃來晃去的十二根整齊的辮子就跟假鈔票一樣逼真。不過作為「雜技演員」，他們是第一流的，位居馬戲有史以來最聰明的雜耍和雜技演員之中。
他們能在一根細長柔軟的黃竹竿頂端轉動易碎的杯子和碟子，快得叫觀眾不由得都看傻了。年輕小演員像猴子一樣爬上手臂粗的光滑長竹竿，這竹竿由最魁梧的「中國人」豎直了拿著。一到搖搖晃晃的竹竿頂，他們就用手撐著倒立，在震耳的鼓聲中用頭倒立。對，他們甚至還能翻筋斗，這可是在離地整整十公尺的高空！他們在空中翻個身就跟眨一眨眼那麼容易。按著雙腳並攏，直立在搖搖晃晃的竹竿頂上，朝下向著遠遠的觀眾微笑招手。樂隊吹奏了三次勝利的旋律，觀眾於是拼命的拍手，拍啊拍啊，直拍到手都痛了為止！
在所有的海報和節目單上，他們戴著假辮子，穿著繡得很鮮艷的中式上衣和窸窣響的綢褲。他們和捲起來的馬戲棚、大象和其他野獸、吞火演員、小丑、空中飛人演員．阿拉伯馬、馬僮、馴獸師、馬術演員、技工、樂師以及韋特先生一起，一個城市接著一個城市去巡迴演出。他們獲得巨大成功，掙到不少錢，他們一天至少要為當初出走的決定「高興二十次」！後來在瑞典的斯德哥爾摩，馬克西出生了。他小成那個樣子，護士差點兒把他連同洗澡水一起潑掉了。幸虧他哇哇叫得連死人都會被吵醒，這才在千鈞一髮之際得救。馬戲團的醫生用放大鏡把他檢查了半天，最後微笑著宣布：「是個男孩！一個健康的男孩！恭喜恭喜！」
馬克西六歲時失去雙親。那是在法國的巴黎，事情發生得極其突然。當時他們雙雙坐電梯上艾菲爾鐵塔去欣賞美景。當他們剛到塔頂的平台，一陣狂風吹來，把他們吹到空中去了。其他遊客比他們大，能夠一把握住鐵欄杆。
最後，只見他們手拉手旋轉著飛走，飛過地平線，從此不知去向。
第二天，報上的大標題寫著：「兩個中國小人被吹出艾菲爾鐵塔！直升飛機遍尋不獲！施蒂爾馬戲團損失慘重！」
自然，損失最修重的是馬克西。他非常非常愛他的父母。他流了許多小滴的眼淚，哭濕了許多許多條小手絹。
後來一艘葡萄牙漁船在加那利群島以南的海面上打撈起一對辮子。兩星期後，這兩條辮子被合放在一個象牙棺裡下葬，馬克西傷心得也想死掉算了。
這是一個古怪的葬禮。馬戲團全體人員參加，「竹之家」雜技隊的演員穿上他們的織錦上衣，馴獅演員在他的鞭子上套著一個花圈，馬術演員加洛基騎著牠的黑馬，吞火演員舉起熊熊的火炬，團主韋特先生戴著他的大禮帽和小羊皮手套，小丑臉上畫著苦相，最後要在墓地致悼詞的霍庫新，是聞名世界的魔術師，大家敬稱他「教授」。
在他莊嚴的悼詞結尾，他說：「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哀悼的兩位小同行，將他們的馬克西留給我們照料。在不幸登上艾菲爾鐵塔之前，他們把他帶到我的旅館房間，請我照顧他直到他們回來。而今天，天啊，我們知道他們不會回來了。因此我活一天就要照顧他一天，而且衷心樂意這樣做。你說好嗎，我的孩子？」
馬克西正從魔術師變戲法時穿的燕尾服的胸前口袋裡朝外張望，抽抽搭搭的說：「噢，好的，霍庫新！我恨願意。」
大家流下悲喜交集的眼淚。眼淚使小丑臉上的化妝化開了。接著教授空手變出五大束鮮花，把它們放在小小的墳上。吞火演員把他們的火炬插到嘴裡，吐出火焰。馬戲團樂隊奏起「鬥士進行曲」。然後由馬術演員加洛基騎著黑馬領頭，大家趕回馬戲團去。因為這天是星期三。
大家知道，星期三、星期六和星期日下午加演一場。是為小朋友演的，票價半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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