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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朋友讀
平常心看神蹟
．朱天心（作家）
的確，是一本讀來有些怪怪的書。
但如同作者老爺爺在「給中國少年讀者」的序文裡叮囑我們的：「這本書你一定覺得很難讀，因為它與一個你所陌生的宗教、另一種人生哲學、和一些風俗習慣都有很密切的關係，請你尊重它們，猶如我尊重你的宗教、你的哲學和你的習慣，景仰你的歷史，仰慕你的藝術和思想，以及你愛好和平的天性一樣。」是的，我們不妨想想自己所處的社會，各式各樣的民間宗教信仰，以及它們所帶來深深影響著我們行為的價值觀……，若以一個完全不同的國度、民族來看我們，不是也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地方？例如我們不管有沒有佛、道信仰的中國人，幾乎在親人死後的逢七日，都會認真等待並祭拜他們，相信親人的亡魂一定尚留戀不去會回來探視我們，若能以科學的眼光來看，這與書中所發生的情節，不是同樣「荒誕」、「渺茫」、「不可置信」嗎？
因此，無論我們自己、或親人、或身邊的朋友有沒有虔誡的天主教徒或基督徒，但請理解並尊重作者老爺爺的西班牙是天主教根深歷久的國度，這樣在閱讀的同時，才不會動不動就被「合理性」所干擾，而喪失掉閱讀的樂趣和收穫。
正如同作者在序文中說過的：「雖然此書被框在兒童文學的領域裡，但實際上並不是專為兒童寫的」，這本書當然也不只是為了有宗教信仰、甚至只為了有天主教信仰的讀者寫的，不具任何宗教信仰情懷的人，也可以悠遊忘返於其中的世界，五歲半小孤兒馬塞黎諾與一群聖芳濟修士們的世界。
我忍不住想提一提我的神父小舅舅，他是耶穌會的神父，因此曾經我有過一些機會，去過一些教堂、修院和他們的避靜之所。我所看過的神父修士們，有各種國籍（從北歐到越南）、各種年紀（剛剛發願的到九十幾歲的）、各個不同領域專長的……，但幾乎都有個共同的特色──十足的男童（頑童）性格。
這些老老小小的男童們對於附近哪棵樹上哪家鳥生幾個蛋、哪個山壁洞裡住著什麼怪蟲獸、哪種植物隨四時會如何變化……等所充滿的盎然興致，全不下於對待一項神學裡嚴肅永恆的命題。
因此讓我十分好奇到底哪樣是果？是有這種男童性格基調才使得他們比較不困難的選擇這條凡人看來十分艱難的路，或是皈依神境之後，世俗歲月便對他們某些部分再也不發生作用了？
暫且拋卻作者爺爺寫作此書的可能原意不去探索，我比較願意「文學的」去猜想，曾經某一個年代，某一個地方，某一群我們自書中熟知的大男童老男童如稀飯修士、病修士、門修士、洗修士、大鐘修士等等，他們和一個被遺棄的小男童度過一段短暫而難忘的歲月，儘管一向熟悉和信任上主安排的修士們，也無法接受上主的突然中止小夥伴的世上生活，神蹟部分，便是他們所「創造」來平復自己的傷慟和不解的說法了。
無關乎是否懷疑宗教裡的神蹟──我們不是常也這麼希望，親愛的爺爺奶奶小貓小狗一定已經到天國或極樂淨土了──，前述的我的猜測，較之單純的宗教裡的神蹟，同樣能帶給我豐富多樣的閱讀樂趣，以及不下於「神蹟」解釋的感動。
畢竟，軟弱、無知、好奇的「人」，這遠要比心如止水、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各種宗教中的神，要耐人尋味得多了。
我這樣閱讀，我如此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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