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白質女孩(PW0001)
The Protein Girl

類別： 王文華作品集
叢書系列：王文華作品集
作者：王文華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0年06月16日
定價：220 元
售價：174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260頁
ISBN：9571331376

【目錄｜書摘 1｜書摘 2｜書摘 3｜書摘 4｜書摘 5｜作者專訪】

▼  書摘 5

雷射頭

上禮拜張寶為我介紹蛋白質女孩，我才明瞭過去活得多麼悲哀。我第一次感到快樂，像喝了一杯鮮奶：純淨、無味，但充滿養分，流過每一條靜脈。

「我們爬山回來後，她寫了一封信給我！」我向張寶炫耀。

「她寫些什麼？」

「重點不是她寫些什麼，重點是這年頭還有人寫信！不是大哥大，不是 E-mail ，是一封手寫的信，貼了郵票、封口沾著黏膠！我看信時可以看到她咬著原子筆，斟酌每一個形容詞。我可以看到她跑到郵局，為了讓信早兩個小時到，站在櫃台用那本頁緣縐摺的本子查我家的郵遞區號。」我歡呼，「她真是一個特別的女孩！」

「就是因為她太特別，」張寶拉下我的雙臂，「現在有另一個人也在追她。」

「什麼？」我大叫。

「而且還是一個『雷射頭』！」

「雷射頭？」

「他像雷射一樣精準、快速、銳利、聰明。只要他放出光束，絕對在千分之一秒內擊中目標。」

我當場倒在人行道上，「那他應該去投效國軍，或幫人矯正視力，跟我搶女朋友幹什麼？」

「他是哈佛商學院的 MBA ，一家銀行的總經理。」

「有什麼了不起，我是哈佛幼稚園畢業的，我比他先進哈佛。」

我雖然嘴硬，心情卻跌倒谷底。沒想到快樂和絕望的距離是這麼近，近到只有一束雷射光的距離。

「他帥，大學時當過模特兒。」（我大學時當義工清掃過化學廢料。）

「他是運動健將，高中時當過 QB 。」

「什麼是 QB ？」

「 Quarterback 。美式足球的四分衛，每次進攻發號施令，決定球傳到哪裏。比賽完後啦啦隊去更衣室搶他換下的球衣，巴望在上面收集到他殘留的體液。他是全美大學的明星 QB ，想和他上床的女生可以從這裏排到中壢！」（我在高中時得過 TB ，叫肺結核。之後體弱多病，爬一層樓梯就喘得不知褲子拉鏈在哪裏。我似乎散發出一種離心力，想和我上床的人都在火星。）

「他年薪千萬。」（我的薪水大概不夠付他的晚餐。）

「他坐在咖啡廳等人，常用手把濃厚的頭髮往後翻。」（我嘗試同樣的動作，已經稀少的頭髮會再掉一半。）

我反擊，「我讀過阿 Q 正傳，我相信這些完美的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缺陷，譬如說疝氣，因為只有這樣世界才公平。」

「疝氣？你有沒有搞錯，他當模特兒時拍的是內褲廣告！」

「那他有口吃！」

「口吃？他國中參加辯論比賽，打敗過李晶玉。」

「他英文動詞的過去式和過去分詞永遠分不清！」

「他連家裏冰箱上磁鐵吸住的蚵仔麵線食譜都是用英文記的，我想他處理過去分詞綽綽有餘。」

「那麼……他，他和蛋白質女孩其實有血緣關係！」

「你醒醒吧，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否則你我何德何能，哪裏配認識蛋白質女生？」

沒錯，這是男人的劣根性：當我們因世界不公平而受惠時，我們絕口不提；當我們吃虧時，我們對列祖列宗罵三字經。

「等一下，」我迴光反照，「如果雷射頭這麼完美，他大可以去認識模特兒或電影明星，怎麼會看上外表平凡的蛋白質女孩？」

「他顯然最近大徹大悟，體會到很多漂亮女人都像內湖：遙遠、隔絕、湖光山色的外表下是垃圾焚化爐，而且天天整型，四處大興土木。」

「但我也大徹大悟了啊！」

「你怎麼會大徹大悟？你又從來沒認識過漂亮女人！」

「好，也許我悟得沒他那麼徹底，但我先認識蛋白質，我比他先大徹大悟！」

「比他『先』大徹大悟？這不是小學，先後沒有任何意義！」

我手中蛋白質女孩的來信垂頭倒下來，此時我只能看到她寫信給雷射頭的樣子。她大概不用站在郵局櫃台前查他家的郵遞區號，雷射頭一定住在仁愛安和或敦化南，總之是 106 的高級區。

我坐在繁忙的街道，原本如鮮奶般的快樂現在染上了戴奧辛，雖然聞不出來，但我也喝不下去。雷射頭 QB ，我該如何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