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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2
終南別業
．王維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偶然值鄰叟，談笑無還期。
註 釋
1.終南別業：終南山又名南山、中南山、太乙山等等，主峰在長安縣南。別業，就是別墅。王維的別墅在輞川，即終南山邊。
2.中歲頗好道：中歲，就是中年。王維中年以後，長齋敬佛，故云。
3.陲：邊。
4.勝事：美好的事。
5.值：遇。
賞 析
這首詩是王維晚年的作品。王維非常喜歡接近自然，思想頗受佛道的影響。詩風清逸恬澹，常含蘊著一般人體悟不到的自然佳趣。詩自陶淵明之後，當以他最能妙合自然。像這首詩就全是一片空明，一片自然的化機，清微之至。
首聯兩句，「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說：我中年以後，就非常喜歡佛家的道理；到晚年的時候，便在終南山邊另外建立一處家園—王維性喜山水，愛好自然，自中年之後，就喜佛家超世的道理。經天寶之亂，險些喪命，從此更看淡世情。後在輞川買下一棟別墅，放懷於山水之間。這兩句以直敘之筆入手，扣題而寫，坦白無飾，沒有絲毫造作。次句寫終南別業，首句陳明置別業在終南山邊，是因為好佛家之道，喜歡與大自然接近。這兩句詩，語直而不淺露，自然有古樸之風。
頸聯兩句，「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說：有時興致一來，每每獨自前進，在別墅中閑居一段日子。很多美好的事，便只有自己能夠去體會了。興來而往，完全隨意所至，不作勉強。獨往，一方面暗示此道缺乏同好的人，一方面表示一個人更能逍遙自得。一般富貴之人出行，常是童僕百人，雖能一顯威勢，卻何嘗不是累贅。要賞得自然之趣，非脫卻這種累贅不可。勝事自知，承獨往而言，因為沒有同調者，又不願一般趣味不投的人跟隨，所以許多自然之間的佳趣，便只能一個人去體味了。這兩句表現了一種悠然一身，隨興而往，自得其樂，了無掛累的妙趣。
因此，腹聯「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便說到自己有時順著溪流走去，直到水源的地方，無路可走，便隨興坐下來，看看白雲浮起的景況。這兩句看來平淡，但卻大見胸懷，大有妙意。沈德潛說：「行所無事，一片化機。」這話說得極好。「行」不為何事而行，「坐」不為等待而坐。有路即行，無路即止。沒有目的，也沒有必然要走的路，更沒有必然不走的路。只是順著自然之勢，隨溪而行，溪盡，便又隨意坐下來，坐著也不是為了等待什麼，有雲起來，便看看雲也好。這完全是一種無意、無必、無固的境界。一切在不著意之間，自在流出，而無所黏滯。這時我心即是自然，自然即是我心，完全冥合無間了。豈是修養不到的人所能貌襲而得的呢？
末聯兩句，「偶然值鄰叟，談笑無還期。」說：在偶然之間，遇到鄰近的一個老人、便和他說說笑笑，也不知道是該回去的時候了。第七句，「偶然」下得很妙。偶然相遇，全無約定。不特意去找鄰叟談笑，也不特意不找鄰叟談笑。偶然相遇，便歡愉地談笑，無須避開，無須拒絕。這完全一片隨緣的境界，不特意相迎，也不特意相拒。末句，極寫相談的融洽，忘卻時間的過去。以一個名重一時的大詩人，而能與鄉野村夫隨緣交談，非常快樂。這豈不是忘我的境界了嗎？
綜看全詩，洗盡詞華，若從造語營篇的技巧上來看，似乎平淡無奇，全不著意。但他的好處，也就在不著意之間，隨意道出，胸次自然與外物遇合。所以在清淡古樸的文字之中，能給人一種安恬寧和的感受。但這種詩完全是一個人涵養的流露，不是單在技巧上苦學能致。清朝紀曉嵐說：「此詩之妙，由絢爛之極，歸於平淡，然不可以躐等求也。學盛唐者，當以此等為歸墟，不得以此等為初步。」這首詩，我們可拿來欣賞，細味作者的胸懷心境。但卻不宜作為初學作詩的藍本。等一個人的涵養夠了之後，可能自然達到右丞的境界哩！ （張夢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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