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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半上流社會
半下流社會
重生島

瀛舟出版社

【類別最新出版】
SEX IS SO GOOD WHY CL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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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的聖杖:開啟永生奧秘的心靈之窗
生命搖滾樂
與我同行:條條道路通洛磯


子午線上(YC0266)
Traverse Along the Meridian

類別: 瀛舟出版社
叢書系列:瀛舟出版社
作者:趙滋蕃
出版社:瀛舟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4年01月20日
定價:380 元
售價:300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640頁
ISBN:192940090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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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1書摘 2



  書摘 1

趁著我們這位遠客。還在歐牧師那輛老爹車裏兜風打瞌睡的時節,我想對金秋心的身世插述幾筆,好對讀者有個交代。

故事要追溯到六十年前。

那一年,在歷史上並無特別重要的意義。這不過標誌著十九世紀剛剛過去,二十世紀,正大搖大擺來臨。在咱們中國,義和團闖了個亂子,八國洋兵尋釁,津京一帶爛如魚潰。而且還破了一注大財,叫做「庚子賠款」。而那時,金秋心博士的姑母柳老太太,大概還是拖著鼻涕,拍拍膝頭,坐在門檻上唱「排排坐,吃果果」的年齡。

故事發生的地點,在湖南省雪峰山區黃金井峽谷裏邊。那地方貧瘠荒寒,本不足掛齒;但因為人們在那兒上演過一幕集體謀殺的慘劇,所以山區裏邊那些「洞古佬」們,一提起黃金井峽谷,都不免肅然起敬。人們有一種十分奇怪的感情。他們害怕流血,但對曾經大量流過血的地方,總是歷久難忘。─ 這是一種悲劇感情。人們老喜歡稱呼流血之地為聖地。

一九四三年秋天,本書作者曾參加湖南省地質調查所的勘查工作,並且曾在距離黃金井峽谷入口處兩百碼的小丘下,支搭過帳篷。因此,我對小丘上那座花崗石小寶塔發生過許多奇想。

那座小寶塔不到兩丈高,名叫白骨塔。據嚮導瘸腿老伯說:「金家砦的冤魂,圍住這座塔叫過一二十年。聽得人毫毛直豎,鼻子發酸!」

而事實是這樣的:金家的全部精英,包括金老先生和他的九個兒子,七個侄兒,一百二十條壯漢,十七匹駿馬,全坑在這白骨塔裏邊。幾十年之後,當瘸腿老伯談到這場集體謀殺時,他仍然會咬牙切齒,憤憤不平地指出:「金老先生的胸口,搠了兩個窟窿。那批傷天害理的畜牲,把兩團搗得稀爛的活蓼子,塞進窟窿裏邊。辣得金老先生胸口上的肉都捲了口!」

黃金井峽谷,活像一枝牛角。那兒土色薑黃,遍地碎石,挨近黃金井市集那一頭,剛剛是牛角尖,兩峰壁立,只露出一線藍天,寬度僅容一人一騎並排通過。每當山風從牛角尖倒灌進來,空谷裏就迴響著酣睡的大胖子的那種鼾聲。假如碰到狂風暴雪,空谷馬上會奏鳴起扯風箱和打鐵的二重奏。這地方,白天,陰森;黃昏,悽慘;夜睌,燐火逐人。在我遊歷過的許多怪地方中,它最怪得出奇。

峽谷全長五又四分之一公里。除了白骨塔周圍點綴著十多株參天苦楝外,整個峽谷裏邊,只沿著一道小澗和星羅棋佈的亂石,叢生著一團團蘆茅草、狗尾草、馬鞭草;此外,特別陰黯的地方可以發現蘚苔和羊齒植物,亂石叢裏還頑強地長著些紅蓼 ─ 就是瘸腿老伯叫它為活蓼子的那種東西。

山澗是山洪和雪水沖積出來的。流水淙淙清音不息。但水味苦澀,飲多了舌根發麻,四肢浮腫。洞古佬有個拙法子,專門對付這個病。那就是:用炒焦的朝天辣椒,紮成一大把,放在鹽缽子裏面沾點鹹味,拿來下榖酒。那真是頂好的發散劑。等閒之輩領教過這一買賣的,舌頭不起燎漿火泡纔怪!總之,黃金井峽谷是塊鳥不生蛋,岩鷹不棲的絕地;連那些「下山為民,上山為盜」的洞古佬們,一提到它也只有縮頸搖頭的份兒。

據嚮導瘸腿老伯告訴我,悲劇發生的當時,黃金井市集只是條百二三十戶的小鎮。那時,黃金井峽谷裏邊,還殘存著五十多戶傜民,聚居在「牛角」彎裏。峽谷入口處距離集尾,名義上是十里,但那段距離也是望山跑死狗的。傜民和漢入除了趕集的日子外,平時很少碰頭。傜民們沿著峽谷兩邊的斜坡,燒山砍地,水耕火耨,種些紅薯、玉米、蕎麥等莊稼,靠「狗頭人身的盤王爺爺」賞碗飯吃。可是一旦有事,巫師用羊骨膀子預卜吉凶完畢,圍著野火唱歌跳舞飲牛角酒(一種用蕎麥釀成的黃酒,又酸又辣而且略帶苦味,一牛角大約可裝三斤十二兩。黃金井街尾有一家名叫聚興隆的老客棧,一九四三年時還有這種牛角酒出售),殺人越貨打冤家,樣樣都幹得出來。

傜民們把黃金井叫做「雪峰山的肚臍」,那是真有些寫實天才的。八百里雪峰山脈,橫貫湖南省西南部,重巒疊嶂,高低起伏,展開了大海似的無邊無際的驚濤駭浪;而那巨浪頭上,皚皚積雪閃耀著金剛石的稜面。黃金井恰恰居中,好像是群峰角力,擠出來的一塊窪地。造物主在這塊粗獷蠻荒的窪地上,確實開過一次窮玩笑 ─ 祂撤下一層砂金,祂引動了四方英雄好漢,在這兒弱肉強食,互相砍殺,尤其在峽谷裏邊,那些圈地淘金的好漢們,屍骨簡直漂白了每一寸土地。

造成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有二。其一是那兒鋪的砂金比別處厚得多;其二是那個峽谷,是當時的交通孔道。從隆回到漵浦去,必須打從那兒經過;從新化往懷化,也須穿過這條牛角形峽谷;寶慶府的驛卒,要往安江、洪江等處公幹,黃金井峽谷是中途站。因此,黃金井峽谷正是當時所謂品流複雜,伏虎藏龍之地,動不動他們會想到刀子。

善良的老百姓,永遠把兩種人圈在化外。

一種人專門攻擊社會,他們有自己的幫規,有自己的行為標準,但與善良百姓那一套扞格不入。生於窮蘆,死於刀下;殺人,被殺;從不吭聲大氣。社會為了這般人,曾創造過一種極其莊嚴的東西 ─ 牢獄,亟力想把他們拴在化外。一旦牢獄失靈,老百姓總歸寬容大度的,就放任他們嘯聚山林,做些天不管,地不收,三百六十行以外的買賣。

另一種人是專門保衛社會的人。他們享有立法的專利,司法的權柄,也有一套自己的行為標準,名叫官箴。善良的老百姓,對於這般人也只好敬而遠之,發明了一個好地方安插他們,那就是衙門。牢獄與衙門遙遙相對,如像子午線的兩端,絕對相反,然而同屬化外。

必須指出,當年的金家砦,雖沒有明目張膽地扯起杏黃旗,但它被圈在化外,應屬毫無疑問。

金家砦與黃金井,士坪、古義陵,距離約略相等,也是塊名符其實的三不管地帶。好漢與老爺,河水不犯井水,相安了幾十年,終於為了一乘花轎,一個女人,大家撕開了假面具,真刀真槍,見了個高低。

事情發生在光緒二十六年十月上旬。

一隊隊旗羅鼓傘,金瓜斧鉞,鑼鼓鎖吶,八音清班,簇擁著一乘花轎。花轎的前面有高腳燈籠前導,有長桿漢號嗚嗚開道,有四枝三眼銃不斷轟響,弄得萬木蕭蕭,山鳴谷應。花轎的後面有二十四抬抬盒,綾羅綢緞,繡花被面,繡花枕套,四季衣服,首飾頭面等等,琳琅滿目,固不必說;連當時最時興的自鳴鐘和琺瑯銀錶,抬盒裏邊都齊備,其闊氣也可想而知了。

這支送親的隊伍相當長,連帶護送的十八騎,約有一百四十人左右,他們正盤過金家砦的土壘,石砦,從山腰的羊腸小徑,慢慢向黃金井那個方向移動。朝暾醉染著滿山紅葉,浮盪起一大片冷燄;嬌雲在積雪的群峰上捉迷藏,使蛋青色的天宇陰晴不定。而這支送親的隊伍,穿插在山崗亂石林莽之中,宛如一條鮮麗的巨蟒。

花轎後面為首第一騎,坐著一個英氣勃勃的老頭子。寬肩,亮膊,身形高大,具有一張粗麻石鑿成的臉和一顆頑鐵鑄成的心。年輕時,他曾投效過曾大帥的湘軍,積功由伍長陞到把總、千總,最後的功名是曾九帥手下的遊擊參將。得過五品軍功牌,賞賜過藍翎頂戴。然而這些過眼煙雲,只給老人留下一縷縷寂寞的回憶。好在晚年他有十個手指頭一樣齊整的兒子,七個猛虎一般精壯的侄兒,幫他在黃金井附近一帶圈地淘金頓桿子,開創了這麼一個不大不小的局面,這,至少可以稍為補償老人在功名上的失意。另一方面,他晚年得女,膝下承歡,也足以聊娛暮景。

事實上,金家砦財雄勢大,遠近馳名。當時能夠和金家砦較量較量的,祇有土坪的楊家,龍潭的龔家。楊家出「官」,龔家出「鴉片煙」,金家出「爬山副爺」,三家各富甲一方,但來路都不算清白。而金老先生選中的那位東床快婿,卻是新化孟家市一位姓羅的窮秀才,這自然大大地出乎楊家與龔家意料之外。尤其是楊家那些頂戴著芝麻綠豆前程的官們,特別覺得臉上掛不住,由嫉生惡,覺得金老先生目中無人,且完全不留情面,非重重地懲罰他一次不可。

那支送親隊伍,在日頭偏西時,吹吹打打,進入了黃金井市集。這時,從街尾通達峽口的那一大塊藍天上,橫抹著一片斷雲,山風用響鞭嘩啦嘩啦趕著它,輕陰沿赭黃色官道兩邊盪來盪去。而峽谷外面的山窩裏,驟來的秋雨,替秋山紅葉披上一襲鮫鮹輕紗,襯映得雨絲帶血,天色泛黃。

金老先生催動坐騎,得得馳過街尾。在聚興隆客棧門前,左手據鞍,右手遮額,虎起面孔凝眺了一小會,嘴裏直哆嗦,不知自說自話些什麼。然後帶轉馬頭,揮手止住行進中的花轎和樂隊,吩咐他們在比較體面的幾爿中伙鋪打尖,順便歇一歇腳力。

黃道吉日裏頭碰上這種七煞天氣,使金老先生心裏著實有些不自在。他陡然覺得心緒異常煩亂惡劣。他進了聚興隆,對正「地爐」坐下,一連灌上好幾大碗牛角酒,仍然沒有平抑他那惡劣的心緒。在他一生之中,像這樣莫名其妙,突感空虛煩亂的情形,他記憶中祇有過一次 ─ 那是追隨曾九帥曾國荃,攻破天王府,腿上肩上搠了三個窟窿的那一次。久經戰陣的人對於預感之重視,簡直沒有辦法來形容。奧妙的生命力,有時會在細微末節上彰顯神奇。帶慣馬隊的人遙聞戰馬嘶鳴,可以預知勝負;風濕患者關節酸痛,可以預知風雨。金老先生打從心底起了這種酸痛的感覺。他正襟危坐,鼻樑上縱裂成兩道深溝,兩眼逼視著熊熊火燄,像要從活跳的烈火上,找到答案似的。他兩眼充血,面色紅若火磚,面頰、長髯和手指頭都有輕微的抖動。他深知看不見的危險纔會變成兇險。上天橫眉蹙額示警,他不得不小心翼翼提防。於是,他把十個兒子七個侄兒,一齊叫到他跟前來。

「傢伙都帶在身邊嗎?」他猝然開言。

眾人面面相覷,摸不清這句話的底細。

金老先生紅臉一沉。兩眼暴射出地獄之火。「狗崽子!」他在牙齒縫裏罵。「戰陣之事,刀刀見血。哪容許你們立馬造橋,袖手閒蕩?」

眾人愈發不懂。「爹,這是十一妹子的好日子,大家都要圖個吉慶。」最小的兒子金兆羆壯膽答話

「小子妄言!」金老先生虎起面孔打斷了他。「江湖無風三尺浪,小心駛得萬年船。紅白都叫做喜事,看你們的造化!」他拳頭略幌一幌,皺紋密布的面龐上湧現出山林原野瀚海,江湖的一切經驗。「前頭說不定有兇險,七煞天總歸不是好兆頭,命根子不好捏在手上玩的。」「我不信有人吃了豹子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二兒子金兆虎輕蔑地聳動肩膀。左頰上的刀疤,說話時像蚯蚓般蠕動。

「胡說!」金老先生大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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