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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作 品

半上流社會
半下流社會
重生島

瀛舟出版社

【類別最新出版】
SEX IS SO GOOD WHY CL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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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的聖杖:開啟永生奧秘的心靈之窗
生命搖滾樂
與我同行:條條道路通洛磯


子午線上(YC0266)
Traverse Along the Meridian

類別: 瀛舟出版社
叢書系列:瀛舟出版社
作者:趙滋蕃
出版社:瀛舟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4年01月20日
定價:380 元
售價:300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640頁
ISBN:192940090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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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1書摘 2



  書摘 2

「防身的傢伙,大夥總還帶在身邊的,這是金家砦的老規矩,」老大金兆獅雙手扠腰,垂頭而立。「不過,這是送親,不是圈地淘金,也用不上那些狼犺買賣。」

「昨晚,東嶺上的天狼星掛著紅鬍子,也許會見見水火刀兵,大家要放機警些。」金老先生說話的語氣已和緩得多。「金家砦這三個字,不好翻在陽溝裏的。」

他揮一揮手。大家遵命退下。臨時,他又單獨把大兒子喊轉來,輕言細語開導他。「這次你應當殿後押陣。哨探之事,交付給刀疤老二。」

「為什麼,爹?」

「不為什麼,」老人乾咳了一聲。「你們十弟兄,只有你有家有室。雖說大媳婦接連下過四胎,前面三個,都是人家的人 ─ 千擔榖下種,如今只留下這麼一根秧。我們可以一鍋熬,你決計不可以!明白我的意思嗎?一旦失風,孤兒、寡婦、眼淚、鼻涕,你想想,那是什麼日子!」

「爹你…。」

老人做了個劈柴的手勢,毅然斬斷他的話。「蠢傢伙!」

「你把我當作…。」

「閉嘴!」

金兆獅俯首無言,淚眼緊盯住火燄。「你這個老實伢子,心裏沒開竅,教也教不會的。」老人憐惜地抓住他的胳膊。「第三抬抬盒裏頭,藏著兩把彈弓,送一把到我這邊來,另外一把留在你身邊應急。彈子在老三的褡褳裏邊,他把它們和鳥槍碼子放在一起。你也分一半到我這邊來。」說罷,老人一揮手,示意叫他趕緊準備。

大約在申牌時分,送親的隊伍走出了黃金井市集。

金兆獅背著彈弓,跨上腰刀,負氣策馬先馳。金老先生拗不過他,吩咐刀疤老二率領三個堂兄弟,尾隨策應。一遭遇情況,飛速回報。

前面五騎機警地馳過峽谷。一切平安無事。全沒有風吹草動的跡向。大家鬆了一口氣,以為老先生疑神疑鬼,故弄玄虛唬人。

老人統率著送親的儀仗樂隊,沿官道開拔。見前哨毫無動靜,大膽放心催動坐騎,鑽進峽谷。

峽谷裏邊原本就是白晝與黃昏永遠劃不清界線的地方。何況又是這秋末冬初的酉牌時節,早已半明半暗,朦朦朧朧。當整條「巨蟒」蜿蜒而來,深深鑽進峽谷,連尾巴都沒入陰森的峭壁之中時,谷口陡然刮起一陣雪風,迴響在峽谷的肚子裏,發出一陣齁齁鼾聲,令人毛髮直豎。金老先生為了穩定大家的情緒,傳令繼續鳴炮奏樂,並且傳令點燈。

隊形在點燈的時候整個變了。老人一馬當先,衝到最前列。後面有四人四騎來策應。然後纔是打高腳燈籠的,吹漢號的,和施放三眼銃的,這構成了第一個方陣。相距約三十步之遙,老三金兆豹統率著三個弟弟,做了儀隊和花轎的前衛;花轎後邊是二十四抬抬盒,押隊的四個最小的兄弟,昏暗中看不見敵人的蹤跡,但殺機四伏,血的戰鬥正緊躡著每一個人。

經霜的凍土是鬆脆的。馬蹄踐踏在上面,沙沙作響,彷彿圓鍬插進砂礫堆中。第一騎馬先拐進小丘的山嘴,方陣中接連暴響起幾聲三眼銃。銃音剛落,小丘上的苦楝樹林子裏,忽聞隱槍蓬隆蓬隆地對空發射兩響信號大紙砲。接著,吆喝聲四起,有五六十條黑影披頭散髮,形如山魈,從山澗邊蘆茅草叢中躍出,像野鴨子划水一般,朝小丘這邊猛衝過來。

遠處,抬槍發吼,槍口黃輝閃爍,鐵碼子橫飛,火網封鎖住前進的通路。

老人首當其衝。十數根長矛泛著錫箔似的光點,並排遞進。他潛用襠勁,略為帶轉馬頭,趁勢一刀,連肩帶膊砍翻了最接近的那一個。接著又是一片兵器碰擊的聲音,夾混著悽厲的喊叫;後面四騎潑盞似地接應上去,消解了敵人第一波攻勢,同時,也擴大了戰爭接觸面。

長桿漢號鳴嗚地吹奏起一長兩短的示警訊號。四個拿三眼銃的依照戰鬥隊形,排成一列,屏衛著打高腳燈籠的和吹漢號的。他們屹立如山,誰也沒有東逃西竄,自亂陣腳。

以短擊長,正犯兵家大忌。況且地形狹窄,毫無游走餘地。腰刀雖然鋒利,但比起長矛大砍刀來,顯然屈居下風。用排槍回敬衛靈吞砲隊的轟擊,那只有康白鸞這傻子幹過這樁傻事,而且歷史上也只出現過一次滑鐵盧!金家砦的短兵器,暴露在十倍數量的梭標邊砍刀之前,峽谷兩端又被抬槍、爛肚蛇、大口扒、鳥槍、鬼槍之類的火器所阻塞,倉卒應戰,進退失據,其壯烈的程度,並不會比滑鐵盧戰役遜色。

小丘周邊的劇戰方酣,另一股傜民,沿山澗亂石,逐一躍進,攻抵第一方陣的左前方。

突然,一枝梭標從山澗邊遞出,將左邊第一個拿三眼銃的大腿,鑿了個對穿。那人怪叫一聲,滾到蘆茅叢中去了。戰火馬上在第二道防線上蔓延。儀隊前面四騎,霍然潑刺刺突出兩騎,馳援堵擊。刀光閃處,鮮血迸冒。方陣面對山澗,延伸成一字長蛇陣。兩個吹漢號的,在混戰中居然能夠奪到兩枝梭標,初步將陣腳穩定。對方雖人多勢眾,但金家砦這邊卻居高臨下,站在岸上,佔了地利,因此勉強打成平手。

山嘴抹角處的激戰卻是失利的。夜霧中,遙見一人一騎影影綽綽突圍而出,伏在鞍上的人,右手像稻草人一樣搖幌著,左耳削了一刀,連皮帶肉黏貼在腮幫子上,縮唇,露齒,一副吃人的兇相。馬和人同樣瘋狂,沿山澗的弧線亂竄過來,朴刀嘩嘩,勢如驟雨,殺開一條血路,一連砍翻了七八個攔截的人,威猛有如一頭受傷的雄獅。這騎馬衝到第二線前面不到十碼之地,終於力竭,連人帶馬,滾進山澗。戰馬嘶鳴,短促而淒厲,代表了這條好漢最後的抗議。接著,山嘴上出現了四個血人,且戰且退,縮回本陣,同時也衝動了原來的陣腳。混戰中將第二線壓縮到儀隊的前緣,與花轎前後的隊伍銲接起來。戰線縮短,當然便於防守;但對進攻者而言,敵我分明的密集隊形,也適宜於聚殲。就當時態勢來估量,這批勇壯的鐵漢,也不過是一群猛獸,落進兜捕者的陷阱之中,等待集體聚殲。暴風雨作工完畢,遺屍遍野,這就是所謂命運。但當時那批人的勇氣和決心,卻完全不同。他們光只朝著相反的方向下判斷。

戰爭是沒有理性的。瘋狂醞釀更大的瘋狂。那些挺長矛大刀呼嘯進攻的勇士們,一批一批攻上來,又一批一批栽下去,帶著他們那些奇奇怪怪的願望,回了老家。戰鬥的節奏抽緊,雙方冒血的屍體,慢慢堆齊馬腹。吶喊與兵戈碰擊之聲,震撼得山搖地動。戰爭臨近最後決戰關頭。峽谷入口處兩邊峭壁上,驟然傳來天崩地裂的響聲,滾木檑石豁剌剌凌空而下壘斷了谷口。與此同時,戈矛大刀旋風般捲掃過來,形成混戰的最高潮。

老人見情勢危急,躍馬而前,手起刀落,砍翻了兩個領隊的人。而馬失前蹄,將他掀翻在地,一枝梭標,對正頭部猛刺過來,他頭一偏,梭標挑起棗紅呢披風軟帽,迎風幌動,好像一面殘旗。他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一排長矛臨身,生死已間不容髮!本陣閃電式飛出四騎,兜擊過去,併力將圍攻的人殺散。但當老人步行歸隊時,四人四騎,已剁成了肉醬。夜霧游泳在黃暈色燈籠微光的周遭,無力地照射著那些流血的創口,還可以隱約看到創口的抽搐與顫慄。

三個兒子和一個侄兒,就是這樣了結的。老人在這一剎那間,不止蒼老了十年;花白長辮披散開來,與花白鬍子攪混著,根根戟張。膚色與髮色,緊隨著強烈的悲憤情緒而變動,連肉眼也可以觀察出來。

但四人四騎,換回了戰鬥的時間。敵人的攻勢受挫,縮回小丘之下。押陣的金兆熊和金兆羆,飛快增援上來,填補了哥哥們的空檔。二十四抬抬盒,也投進第一線,沿接觸的前緣,架構成一道臨時性防禦工事。這一道工事,不獨增加了野戰的安全感,而且,實質上也增強了四十八名生力軍。到此為止,總預備隊纔算全部投進了第一線的戰鬥。

會戰雙方嚴陣以待。峽谷忽趨沉寂,有如千年古墓。死亡的氣息流盪在峽谷上空,人們又開始聽到幽咽流泉唱著輓歌,湲潺地流過絕望的心頭,淒切沉悶,彷彿大地臨終前的歎息。

從抬盒工事上向正前方透視,濃霧逐漸在山風中稀釋。可以瞧見數點寒星在峽谷上空閃爍。左前方山間,上弦月翹起雙鉤,斜擱在雪嶺之上,好像點著兩枝銀燭。正面的小丘,依舊是黑的。十幾株苦楝,光看枒搓槎臨風挺立,不時有影子映動。這一切,都帶有幽靈的恐怖,幽靈的殺氣和凜凜威風。君臨著這群浴血困鬥的人。時間一秒一秒滑過去。每一個人都能夠聽到心臟擂鼓的聲音。同時,也感覺到胸窩裏正被一條條蟒蛇箍得緊緊的,呼吸十分迫促。相持了大約十來分鐘,乍見小丘下巉岩罅隙中,高高伸出一枝火把,消融了周遭的濃暗。接著,露出一張黃鼠狼瘦臉,滿孕刁滑得意之色,對著抬盒這邊的人喊話:

「留下花轎,大家言和!」

這邊沒人答腔。喊話的重複了一遍。

「爹,好像是楊家那個雅片煙葫蘆。」金兆羆眼尖,悄悄通知金老先生。

喊話的音符,第三次在峽谷上空飛翔。

老人眼突突地注視著那傢伙的暗藍頂戴。恍然大悟對方的統帶,分明就是楊家的六老爺。因為黃金井附近一帶,只有楊家老六援「河工捐例」報捐過一個知府銜頭,這一四品前程,在風氣閉塞的雪峰山區,仍然是可以光宗耀祖,武斷鄉曲的。

「我佩服你們,個個英雄,個個了不得!不過,這種死法不值得,我們不為已甚!」六老爺用坐堂時勸兩造和解的腔調,繼續拖長嗓子喊。「死撐下去,決計不是路子。聽著:抬槍碼子是沒有長眼睛的!」

這邊仍然悶聲不響。─ 沉寂中彰顯出湖南人的辣椒脾氣。那就是:老子偏不信邪!

停頓了大約三分鐘,六老爺又伸長脖子,作了第三個回合的喊話。「聽著,這是最後一次嚴重警告!留轎留命!我們體上天好生之德,不為已甚!」「狗婆養的!」凝靜中突然爆炸出一串蒼勁的憤怒的音符。這是金家砦的全部回答。六老爺驚愕地張大嘴巴,遠望活像個狗洞。也許他還不死心。也許他還要表演一下藍青官話。他並沒有被罵退,而且正清掃喉嚨,準備再做一次說客。可惜死神的巨掌,驀然封住了他的嘴巴。

沉靜中鐵彈子颼然離弦。巉岩那邊傳過來一聲慘叫。火把一晃,熄了。血戰不久復起。攻勢銳不可當。

彈子連珠而發。中者洞胸貫腦,應弦而倒。但對手方發動的人海攻勢,仍然滿谷捲裹上來。燭光影裏,戈矛如林;殺聲與刀槍交迸之聲,纏成一團,在峽谷中起鬨。

對方一波一波急攻。這邊一次一次猛擋。兩邊的人相繼栽倒,死傷比例大概是四比一左右 ─ 金家砦傷亡上百,土坪楊家與傜民們的混合隊伍,傷亡四百出頭。當這輪猛攻結束時,楊家的人縮回山嘴下面;老人斜靠在抬盒上,按住小腹在喘氣。他淒然回顧送親的隊伍,只剩下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兩名莊客,連自己不過七人。七百七十對七!多冷酷的數字!而這殘存的七個人中間,一個鎖在花轎裏邊乾著急。另一個,在激戰中被人隔著抬盒工事,猛插過來一枝梭標,在小腹上開了一個天窗,白白胖胖的腸子從淌血的天窗口鼓出來,血流如注,看樣子絕對不能挨過多少時刻。那個人就是金老先生。殘兵敗卒,困守絕地。一秒鐘漫長得像一年。任何風吹草動,都令人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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