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無風雨也無晴　　　　　　　　 　 　　•王文華

【二】

小華，那天到附中看你打辯論賽，心裡很高興，我知道你從來不肯放棄任何一個超越自我的機會，這種精神十分重要，必須努力保持下去。表哥那時學習辯論，興致很高，每次比賽，從搜集資料到正式上台，總覺得有股無形的力量在督促自己，要自己在思辨到真理的路上踏實地追尋。往往準備一場比賽，事前總有一大段的時間泡在中央圖書館的期刊室，有時為了找出五六年前的一扁文章或是更「古老」的一些報導，往往得在各報社以及雜誌間跑來跑去，那種感覺，就像刑警翻案一樣，非查個它水落石出不可！到了比賽前的幾個小時，通常必須找一個地方來模擬正式比賽的過程，一方面也練習申論、質詢和答辯。學長時常要求我們，要把正反方的論點都整理得清清楚楚，避免在正式比賽時，犯下「搬磚頭砸自己腳」的大錯。當然，有時候大家修養不好，難免犯上「同而不和」的毛病，辯不到幾分鐘，就會出現很火爆的氣氛，不過我相信那是大家對於真理激切的渴望。有時候某些重要的關鍵，往往不是心平氣和所能觸發的。小華，做為一個成功的辯士，首先必須具備高度的辯論良心，你所說的話要對自己負責，對觀眾負責，對真理負責。輸贏是外加的東西，可有可無，但是這些不變的原則，是你在學習辯論時永遠必須記住的。

在學長們殷切的教誨下，表哥從這條路上走了過來，在一次一次激烈的爭辯、無數個肯定否定之後，許多場比賽結束了，台上的我今日坐在台下，隨著那些陌生的面子，隨著女學生銀鈴似的笑聲，適時地給予你們掌聲。你們這一屆的社員，在技巧上又比當年的我高明了許多，理直氣壯，往往理不直也能氣壯。小華，我不希望你們在技巧的鑽研中忘掉了辯論的本義，口舌上的鋒利一向不是我們追求的目標！小華，你有不錯的條件，記住附中學長帶給我們的諍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時時督促自己，繼續謙虛地學習下去，相信有一天你會成為一名成功的辯士。

【三】

「我一直想在建中辦一分時報週刊，連第一期的封面女郎都想好了。對我來說，「建青」和「建中人」似乎都不是我真正的理想，我總希望能在這個環境中創造一些更為真實的事物！再等一段時間，如果能夠遇到一群有心的人，如果在經濟和學校上的許多問題都能解決的話，我相信在大家的熱情和努力下，我們能在「建青」和「建中人」之外，樹立另一種獨特的刊物風格，也許，能像「天下」那樣崛起，帶給所有的同學另一種不同的感覺……」

上一次的回信中，你寫下了這一段話，看完之後，我打從心裡莞爾一笑。記得在小學的時候，老師時常要我們寫「我的志向」之類的文章，我曾經發誓要做中國最偉大的醫生。或許當時的想法是被世俗評價所迷惑，不過我的確曾經這樣地立志過。今天，站在社會組的教室外，那些童年的文章似乎已成無數個褪色的夢，一夜醒來，顯得好不真實。從童年到高三，當我抹掉臉龐粗糙的砂子，準備踏向人生另一個重要的階段時，我又聽到另一顆激昂狂熱的心，在沙漠的某一個角落努力地搏動著，你很狂妄，小華。

一分刊物所包含的艱辛你也明白，即使是經過十分縝密的計畫，也很難預測在實際製作過程中所突發的困難，尤其在你的理想中，是要在「建青」和「建中人」外，創立自己獨特的風格，要考慮的問題也就更複雜了。要做些什麼？有沒有人來做？學校方面同不同意？在什麼時間做？如何發行？最現實，也是最重要的，經費在哪裡？我絕不懷疑建中人的才氣與能力，我只是無法肯定有沒有那麼多錢可以使用？有沒有那麼多人願意付出極大的代價來嘗試這份工作？小華，不要認為表哥太過世故，事實上，如果這些問題你都沒有辦法解決，所謂「建中的時報週刊」不過只是一個空無的幻想罷了！無論做任何事，理性的思量是必要的，如果這是一條可行而又充滿挑戰的路程，表哥不但不會阻止你，甚至願意和你一起努力，一起嘗試；但是，如果只是把盲目的熱情架構在一個實際無法達成的理念上，拼命死守著一些沒有意義的固執，那麼我認為你不必急著成為一名烈士！曾經有人說：「中國知識分子最大的弱點，就是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身上，不肯相信別人的能力，結果到了最後，自己鞠躬盡瘁了不說，而且也沒有把事情辦好。」你能把握住方向，不走入自我意識的偏狹路線嗎？能堅持住理想，不向現實中的許多困難妥協嗎？能認清目標，不掉入討好大眾的陷阱嗎？小華，達成一個理想，許多現實的困逆都待你去反省，從錯誤中學習固然十分真實，但是如果只因為一時的激昂而在錯誤中犧牲，那是很不值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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