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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華高中文章

 

一閃一閃亮晶晶             •王文華

一切彷彿很自然地開始,一切也似乎很平靜地結束。三年前,我和所有的同學一樣,懷著興奮而緊張的心情來到這裡,張大著眼睛,急切地想要瞭解這個充滿傳奇的學校。而今天,就在建中生活將要結束之前,回想這一千多個年輕的日子,除了難以釋懷的眷戀之外,更有一分無限感激的心情。每晚在操場仰望夜空的星星,我總覺得那正代表著我們未曾逝去的記憶,一千多個日子就有一千多顆星星,陪著我們歡笑,伴著我們悲傷,也看著我們長大。滿天的星星像是滿地的紙飛機,也像滿心的回憶,我突然很能夠感受到那種畢業的情緒,一切都像昨日一樣:愛過的人,努力過的事,堅持過的理想,捨棄過的感傷,一切我們曾經付予深情的東西,如今都像昨日交會的光亮,在天上和心底努力地閃爍著,向我們啟示一些未圓的夢,未完的故事,和未了的感情。

三年之中,特別是在我最高興和最難過的時候,我常常會在心裡反覆地問自己:「如果當年沒有進建中,今天的我會是什麼樣子?」每一次遇到了現實中的失望和挫敗,不論是關於社團、關於課業,我總是有意無意地試著讓自己相信:「也許我不該來建中的。建中雖好,但是她太難懂、太複雜,她似乎並不適合像我這樣一個平凡的孩子。」然而每當我穿過了現實的陰雲,一顆疲憊的心靈猛然撞擊到師長朋友們堅定的目光時,我又突然有一種模糊的感覺:「也許我還是該來建中的。建中雖然難懂、複雜,但是對我這樣一個孩子來說,她正提供了最大的限度和最多的機會,讓我去深刻地瞭解自己、瞭解別人;看清自己的缺點,承認自己的不完美,也瞭解自己對於人間應有的責任與擔當。」如今,就在這三牛年的建中生活將要結束之前,我的心中只有肯定,只有感激,感激地告訴自己:「如果當年沒有進建中的話,我會活得比較順利、比較平靜,但我也許仍只是一個沈溺於思想心靈的孩子,喜歡看雲、獨處、寫詩、看不見自身以外的世界,聽不見現實人間中紛擾嘈雜的聲音,不懂別人,更不懂自己。然而我進了建中,在這裡,我看到許多有理想的人,許多充滿著理想的事情,我嘗試著要自己去學習、去參與。雖然因此我過得比較辛苦、比較坎坷,但是我已經能夠慢慢地瞭解自己、別人,以及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我漸漸地知道:這世界並不如想像的那麼美好,自己也不是想像的那麼美好,但是既已生在此時此地,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努力使她更好!看雲和寫詩固然浪漫,但那不是全部。我畢竟是一個真實的人,不是任何思想或詩的附庸,我是人,他們也是人,我全心全意地愛他們,而這就是全部!」

天上的星星那麼多,有的大、有的小,雖然你分不出他們的遠近,也搞不清他們的姓名,但是當你抬頭看見他們的時候,你就能肯定:明天會有個好天氣。我不希望自己能成為那最閃亮的星,只希望因我的存在,人們能夠預期到溫暖和陽光的到來;因我的存在,人們能肯定到了明天,我們都會變得更美好。

對於這一代台灣的年輕人來說,有一個夢是我們都曾有過的,那就是:將我們的理想和熱情化為實際的力量,在消極的文化鄉愁和現實的升學競爭之外,走出一條真正屬於年輕人的路來。雖然那路上有著盲目的激昂和免不了的失望,但是我們總該走過一遭,證明自己未嘗在繁瑣的世事中消磨了大好的青春。建中雖然不是這樣的一條路,但是她卻胸襟開闊地幫助我們開闢了這一條路--一條漫長而蜿蜒的路,起自年輕,通往真理。在三年的行程中,最值得珍惜的莫過於建青社的這一段日子。存那裡,我追索過許多嚴肅與荒唐的、虛榮與平淡的、被認同與不被認同的,如今回顧那些掙騰的足跡,我雖然不敢宣稱已經找到了真理,但我相信自己的確比當初起步的時候更為成熟。

建青的生活給了我們許多東西,卻也無可避免地要我們付出一些代價。在師長的勸導、朋友的誤解、現實的困逆之中,我曾經後悔過嗎?許多個寒冷而寂寞的夜晚,我的確曾經懷疑過、悲傷過,但我始終相信那不是後悔,而是另一種期待。期待明晨的陽光,能彌補今夜的寒冷,期待最後的諒解,能平撫彼此的創傷,期待長久的努力,終能有發生影響的一天。我曾因別人的打擊、環境的打擊、自己對自己的打擊而彷徨無措,試著修正自己的態度、自己的方法,甚至自己高貴的理想。然而我知道,在這一千多個希望與失望的日子中,不管面臨過多少的困難和挑戰,我始終未曾修正的只是一個信念:我是一個平凡的人,不是任何聖賢的附庸,我是人,所以我不自外人世一切的情感和磨難。我哭、我笑、我擁抱,我把握短暫的生命好好活,因為生命總是該有些期待和實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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