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子的季節——「鍋奉行的我」

2003年1月29日


又到了鍋子的季節了,天氣只要一冷,鍋子的蒸汽便會呼喚著人,日本冬天料理的代表選手便是鍋料理,日本人的鍋子的根大概可以回溯到一萬年前的繩文土器,因此日本人對於鍋子的味覺,所以已經變成本能的一部份是因為一萬年便已經輸入先祖的腦裡吧!所以一到冬天四處都在吃鍋子,我自己在家吃鍋子,出外也吃鍋子,鍋子無所不在。

今年我的爐上隨時都有一鍋關東煮的,關東煮的好處是內容吃完了,不論油豆腐、蘿蔔、海帶、魚漿製品等都很容易可以補充;去年是韓國泡菜鍋,我燉了不少牛筋、牛腸等,經常改換鍋子內容,居然也吃了一個冬天,有時候要想起那個冬天做了什麼事很不容易,但是想起吃過什麼鍋子則很簡單。

我是很喜歡吃鍋子的人,然後也很喜歡在吃鍋子時管理鍋子,所以吃鍋子時往往很難心平氣和地吃,尤其是涮牛肉的鍋子或是壽喜燒等鍋子,這其實多年前許多台灣朋友吃涮牛肉等也都是與吃台灣火鍋一樣,一上桌不分青紅兆白地便將所有材料都放到鍋裡去煮,所以每次都會緊張兮兮地提醒客人肉不要離筷,昂貴的和牛肉片最好一片片地涮等,否則看了很心疼等,囉唆地說起鍋子經來,後來演變成即使與日本朋友吃鍋子,也很愛管理鍋子,對於鍋子有一套自己的法則,在日文這種愛擔當、執行鍋子進展行事的傢伙被戲稱為「鍋奉行」。

我其實不是那麼執著的鍋奉行,不過和別人吃鍋子才知道原來許多日本男人還比女人更是鍋奉行,像不准旁人補充鍋子的湯頭,或是菜先放,還是肉先放,或是菇類先放等,每個人或是每個家庭的講究很不同,大抵還有地方差異,南轅北轍各有不同,像是壽喜燒的話,關西是用醬油加糖,近乎乾燒,但是關東地區則用原本調製好的醬來吃;有的家庭喜歡只用海帶等的清湯,有的家庭說起鍋子,不由分說就是味噌鍋。

鍋子的好處是一個人可以吃,與情人可以吃,與家人可以吃,與同事也能吃,所以有「一人鍋」、「夫婦鍋」、「家族鍋」或是「仲間(夥伴)鍋」,彈性很大,又能拉近一起在鍋裡撈撈煮煮的人的距離,產生「吃大鍋飯」的連帶感情,日本料理大部分都是涇渭分明地吃,只有鍋子是混在一起吃,沒有隔離,或是分公筷母筷地,而且沒有階級之分,十分平等、民主的,參與者顯示一種相互信賴關係,是讓身心都能溫暖起來的料理;當然也有人認為人的本性可能在吃鍋子都會暴露出來,有沒有互讓或是自我抑制本質,大概吃鍋子便能識破,因此吃鍋子時重體面或是利害,是現代人很重要的抉擇。

鍋子的魅力無限,有質感也有量感,而且許多擺在鍋子裡的材料如果一樣一樣單點著吃的話,價格很貴,但是當作鍋子吃的時候,通常價格便非常合理,因此鍋子近年在日本也被視為是「對抗通貨緊縮的料理」。

鍋子的效能非常大,除了鍋子本身的營養豐富外,來吃鍋子時用的沾醬裡,日本人通常要擺放保溫效果以及提高新陳代謝的辣椒粉或是薑、蔥、蘿蔔泥等,使鍋子的良效倍增,既消毒又防寒,此外鍋子湯還有各種材料所吐露出來的水溶性維他命,如果邊吃鍋子邊喝酒的話,酒精還多少有提高吸收維他命的作用,所以鍋子用小火邊燉邊喝兩盅,是日本人冬天的健康法。

鍋子料理的一些基本感覺,我覺得自己與日本人很不相同,像是大部分的日本鍋料理專家都會說,吃鍋子的順序,是等鍋子煮沸後才開始放材料,當然有的鄉土鍋是一開始便將材料以及湯頭或是味噌都放好的一起煮的,在水煮到六、七十度時便放魚貝類,因為可以魚貝的蛋白質會製造薄膜將甜頭包裹住,白菜等蔬菜最好晚點放,要吃多少放多少;在涮牛肉時,許多名店的指南也都是要客人先涮肉後放蔬菜等;日本人的「鍋子觀」,基本上是蔬菜後來再放,以便吸收魚貝或是肉類煮出的甘甜精華,但是我大概還是想用白菜、蔥、菇等去腥,而且讓較為珍貴的魚、肉等吃起來味道不會那麼單調。

此外日本人吃鍋子時,一定有人是很積極想將涮肉等浮出表面的泡沫狀的 aku(灰汁)拿掉,所以吃鍋子時,有人專扮這種默默整理的角色,我以前對於過度積極撈去灰汁是很反對的,但是現在自己也開始撈起來了,而且吃鍋子時會注重鍋子內各色材料的擺置,讓鍋子不論是吃到什麼時候看起來都還有點美感,對於撈取灰汁,從反對派變成贊成派(還不是積極派),也顯示自己已經受日本人感染程度,不過最近連許多國內來的客人也都會有撈取灰汁的動作,顯然古老認灰汁是很營養而撈掉可惜的想法已經稀薄化了。

日本鍋子種類真的是不勝枚舉,像從北海道的鮭魚切塊做的「石狩鍋」,青森縣的鱈魚的「zyppa 汁鍋」、秋田縣名產的用比內雞雞湯加上雞肉、午蒡、芹菜以及牡丹槍形狀的米腸等的「切牡丹鍋;還有岩手縣的「鈍甲(硬骨魚)汁鍋」、山形縣用里芋為主做的「芋子鍋」、廣島的牡蠣鍋、名古屋的雞肉鍋的「柏鍋」、能登半島用花枝以及沙丁魚的魚醬做的「isiru 鍋」,河豚產地大分縣的用河豚肉以及帶骨部份做的「tiri 鍋」tiri 就是將魚貝、豆腐、蔬菜等材料全部放進用海帶湯頭的清水鍋內,煮好沾 pons(柑橘汁)的酢醬油吃,我最近二、三年吃的鍋子大概都是這種 tiri 鍋,不僅河豚鍋如此,其他白子(魚類的精巢)鍋、牡蠣鍋、安康魚鍋等,我都是這樣吃法,大概是最為健康、清淡不膩的一種鍋子吧!京都的「湯豆腐」其實也算是一種的tiri鍋吧,只是吃豆腐時的藥味(調味香料)中還加了薑。

日本秋天的山是菇類的寶庫,現在人工栽培雪國舞菇等種類也很多,讓以前價格昂貴的菇類非常大眾化,最近日本流行吃涮肉鍋前先涮松茸,算是奢侈的吃法,因為鍋中便會一直留有松茸的香氣,我自己不想花銀子買松茸時,便放些價格便宜的 eringi 菇來魚目混珠一番,也相當不錯,後來發現有的餐廳的松茸中其實也混有部份的 erigi 菇呢!

鍋料理的好處是任何不會做菜的人大概只要會吃,就能夠做出好的鍋子,當然有人不服,不過鍋料理真的是相對單純而複雜的料理,只要搭配與基本湯頭沒大誤的話,就不會離譜到那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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