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上了當鋪

2003年5月1日


▲牧野當鋪的店面也是珠寶與名牌商品琳瑯滿目。

我跟一位長輩說「我最近幾年常常與當鋪打交道,簡直是沒有當鋪活不下去!」他爭大了眼睛,很同情而且不解地問「怎麼啦?」,擔心我是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委屈,像是小說中家裡的男人好賭,從不拿錢回家,我只好將家裡值錢的東西拿去典當等,的確我小時候,母親在缺錢時曾拿過她的嫁妝的一大箱的銀袁大頭的銀元去典當過,但是再也沒有贖回來過;的確當鋪是在古今東西都是「貧窮」、「不幸」的象徵,許多的詩人都吟詠過自己將最後一件錦衣送進當鋪的體驗呢!

日本也有許多文學作品是談當鋪的,像是背著幼兒的女人是如何無表情從當鋪的暖帘鑽出來而在小巷消失,或是描寫歲末的當鋪的情景,當然有許多文人本身都有上當鋪的經驗,過去是拿自己的書或是提琴等去當鋪,女人邊哭邊將將自己心愛的和服或是貂皮披肩拿到當鋪去也是電影裡常見的鏡頭,許多大學如早稻田大學附近都有許多當鋪;當鋪可以看出許多人間冷暖,像是四、五十年前連女人的頭髮都能拿去典當,但是現在連家電能典當的都不多了,因為家電的款式日新月異,所以用過的家電幾乎都不值幾分錢。

▲崛內當鋪的店面就與名牌店一樣。

我十幾年前曾經去過成名前的一位日本作家下田治美的家裡,她的家真的是我所看過真的「家徒四壁」的日本人,她說家裡的電視、電冰箱等都常進當鋪,只有一個書架是清白沒有記錄的,後來她的「討愛的人」搬上銀幕,成為那一年最佳電影,她也開始在著名雜誌寫專欄,雖然好不到哪裡,不過大概可以與當鋪說再見了。

也有一些際遇或是家境不錯的作家,從來沒有上當鋪過的,像是永井龍男,或是井伏鱒二等,井伏鱒二為了體驗到底當鋪是怎麼回事,所以在不必要的情形下還將自己的手錶拿去典當,可見上當鋪是人生必要之經驗;以前如林芙美子也是常上當鋪的,她常去的是野方的一家叫三河屋的當鋪,也介紹給平林泰子,平林泰子發現去上當鋪會上癮,像是有時將東西拿去典當,用那錢當零用錢去看電影,回來時去大吃西餐而把錢都花掉;平林泰子住的杉並區的馬橋或是她們常常進出的野方等地都是離我住家不遠,以前的人或許真的缺錢便上當鋪,所以四處都有當鋪呢!

我這幾年也常上當鋪,而且是愛上了當鋪,只不過我上當鋪不是去賣東西而是去買東西;我對於二手或是中古的東西不但不排斥,而且用得很自然、舒服,像是惠子就有無法用別人用過的東西的潔癖,但是我覺得許多好東西,如果一開始就要我用的話,我可能會用得很不自在,好像是別人的東西,反而是別人轉讓的東西或是稍微用過的反而很快便會用得很自在;現在日本大部分當鋪已經完全沒有早年的陰暗,已經與名牌商店沒有兩樣呢!當鋪中有許多全新的名牌首飾、皮包以及名錶等,許多人拿來當鋪典當時都連包裝都還沒有拆開呢!

▲崛內當鋪的皮包。

當鋪為什麼會轉型成為名牌店呢?因為許多女人因為自己擁有的名牌飾品等已經不是當季新款的,所以將上一季或是稍早的脫手,以換取去購買新一季名牌飾品的「軍資」,她們對於名牌的新陳代謝非常敏感﹐買名牌已經不需要什麼藉口,她們相信名牌耐用,但是不是因為耐用才買的,不過她們卻很明智地利用這種最原始的二手貨店﹐不像我﹐還是什麼東西都捨不得丟或輕易讓出去;因為有這麼多年輕女人進出當鋪,所以才促成當鋪的現代化,有的當鋪已經買、賣都毫不避諱地用同一個門,就和一般二手貨店差不多,但是也還有些當鋪另外有一個小門讓去典當的人方便進出呢!

當然現在這些當鋪也有許多人是從複數男友或是女友處去撒嬌討來同樣的名牌飾品而將其都拿到這些當鋪去出售,所以有時會有同樣的新的勞力士錶好幾支同時出現呢,許多牛郎在電視上告白自己跟女客人要的名牌錶都是同一種型號,以免弄錯,而且只要保留其中一支戴用;同樣的智慧許多女人也有吧!所以當鋪裡常有全新的商品出現,每一件都嶄新漂亮,與傳統的「流當品」的印象很不相同;每年東京的當鋪公會的大拍賣都要擠上幾萬人前往搶購,因此現在連大百貨公司如京王等都也辦起典當品拍賣會呢!

▲崛內當鋪的珠寶、名錶。

我自己除了常在新型當鋪購買名牌的飾品之外,也會去更為傳統的當鋪買電器等,因為稍微有些不常用的電器如攝影機等,我對於新舊便不是很計較,然後有位熟習的當鋪主人,我問他「這東西不會有問題吧!」,他眼睛從眼鏡的斜後方對我說「如果是壞掉的,你想我會收進來嗎?」

的確這些當鋪主人的眼光比什麼都利,他們都有豐富的商品知識,口頭的保證甚於一些保單的保證,因為現在仿冒品連保單都一起仿冒的;我愛與這些主人打交道,除了價廉物美之外,主要還是會告訴我一些商品的來源,那本身便是一個故事,像是我有一條雙連的珍珠項鍊,有一個很美的鑲了紅寶石的項鍊頭,主人告訴我那是一位貴婦人自己設計的,但是泡沫崩潰,丈夫事業失敗,有許多好東西都不能不脫手,她來的時候還穿著很美的秋香色的和服呢!或許當鋪主人也會騙人的,不過我寧可相信他們呢!好像連一個故事一起買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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