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漂流木

濤聲如夢的海,有一期間成了我的心理醫生,藉由它的幫助,安頓了不少次失了魂的心靈。

由繁入簡的第一個經驗,也是去看海,空閒的時候常常約了友人,一大早開著車,上高速公路,切入暖暖市區,轉行走於北濱公路上,山景緩步轉成海岸線,海的味道漸次濃了,以至於化不開,沿路只有少許的車子擦身而過,浩渺成了一個人的獨處驛站,打開車窗,讓微涼的晨風輕輕透入,拂掠在臉上,悄悄敲醒每一寸肌膚。

歌聲悠揚的海教我把急速調成緩慢,把名利轉成雲淡風清,把生死看成一種來來去去;如同心理學家所言,每一位忙碌的人都該有一處心靈客棧一樣自我安頓一番,也許人人道場皆不同,但我偏愛海洋,有一陣子我選擇了 它,讓潮起潮落把煩帶走,波來浪去填平不安,濤聲低吼解除焦躁。

 

我一直有些拒水,這大約與童年差點沈入湖底的經驗有關,當時與一群玩伴,騎著單車去臨近的大湖戲水,湖中有一浮島,我們相約島上見,卻忘了我一點也不會游泳,以為閉著氣潛入水中,再抬頭便可抵達了,誰料一口氣太矮了,一吸一呼便嗆著了,人便呼嚕嚕沈了下去,口中一直冒出水泡,朋友見狀,一把拉住了我,止步下沈,拉回水淺處,此刻我已嚇得魂飛魄散,從此開此對水怕怕。

再次遇上海,同樣的心情又襲了上來,但望著一群人在海中戲遊浮潛,實在好玩極了,顧不得心中的恐慌,終於著裝下海初體驗;在透視鏡底下的海床美不勝收,熱帶魚悠遊自在,不怕生的身旁自在的游,我的手腳也由緊繃變成放鬆,終至可以享受海的起伏,我不再游了,整個人躺平在大海中,望著藍天,那種舒服難以言喻。

第一次的浮潛經驗滿意極了,竟成了每役必與的活動,車上 一切浮潛道具全都齊全,還在海邊租了一間小屋做為換裝沐浴的地方,把浮潛時沾染的一身鹽洗淨,帶著歡愉的甘露回家。

沒幾次,我已宛如水中蛟龍,可以自由來去海中,而且偷偷學了游泳,便淪為著迷者,那段期間大約是我截至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最美的看海的日子之一,一個星期之中至少有一次浮潛的活動,讓笑聲帶走苦澀。

有幾回我閒逛台北的建國花市時,不小心被一攤精緻的藝品吸引著,它是由木頭組成的各種東西,有花器,抬燈,桌椅,洗水座,聞香瓶等等,攤子上寫著三個大字:漂流木,証明它是來自大海。

看海多年,我為何見不著它們?

再一次去看海時,心思便悄悄放漂流木的找尋上了,我穿梭在消波塊之中,覓尋夾雜在縫隙中的木頭,我清楚記得第一塊把我珍藏是一小截的檜木,切開來香氣溢流,久久不散。

初始,車子成了北海運材車,一大塊一小塊的塞入車箱內,毫無選擇能力,只要看上眼就要,沒多久就木滿為患了,讓人受不了,滿園木頭倒底要幹嘛,我也說不上來,成堆堆著實在很占空間,原本的美事頃刻成了苦差事,我突然想起建國花市偶遇,不妨試試種花?心念一閃,馬上取出一塊木心烙空的木頭,買了一盆流蘇的花,塞入空處,再用掛勾勾了起來,好一盆樣貌美麗的盆花呈現在眼前,原來漂流木盆花的製作這般容易,好幾天,我幾乎茶飯不思的忙於構想飄流木盆花之中,製作了好多盆,盆盆誘人,頗富藝術氣流,其間還做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我把其中的十二件捐了出來,在我的新書發表會上義賣,得款悉數捐了北縣家扶中心,其實錢不太多,但意思到了,有趣極了。

偷偷告訴人,颱風天彷彿成了我的尋寶日,這樣說肯定會大罵的,但真的是事實,唯獨這個時候,漂流木會從上游往下沖走,停在海邊,等待有緣人,不過山老鼠除外,或者原本塞在消波塊中,又被大浪打了出來,浮現在眼前,閒行海邊,偶爾會遇上寶,獲之喜之。

我特愛在海中流浪多年的木頭,一來有一種滄桑之美,二來便海蟑螂啃食過的痕跡,獨具美感,支支巧奪天工,不必多費心神,就是一幅天然藝品了。

只是海還是危機四伏的,不得不小心,有一次,為了撿拾一小塊噴出異香的樟木,冒險進入消波塊的夾縫中,一個不慎,走得太深,進得去卻出不來,試了各種方法,還是不得其門而出,這一刻天空突然飄起了雨絲,消波塊略顯濕滑,根本使不上勁,緊張焦慮襲上心頭,手心開始盜汗,後來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朋友的拉拔下驚險脫困,這一次經驗讓我難忘,以後尋找漂流木時便持著難捨得捨,來得去得的心情了。

讀者看過我接受雜誌專訪,登了出來的漂流木檯燈,紛紛來問,怎麼做的?文難言其意,我便拍了照說。

首先要有美感,我沒有貶抑的意思,而是真話,火候不是說說就有的,但看見玩多了功力便來;一根木頭,令人想到什麼,的確很個人化,同行的朋友常常看見我撿拾一截木頭,形容如何製作時,便已贊不絕口了;我曾把一小塊的木頭依照它的幅度,製成一支毛筆架,同樣令人驚嘆,我一度以為,自以為是美感很簡單,忘了對某些人來說,的確有難度。

其次是巧思,最好想出幾種製件形式,再從中找出最美的,有些木頭可以做檯燈,也可以當花器,更能做擺飾,那個最好,必須試了才知。

再來便是工作了,確定要做什麼,做了就對;以檯燈為例,只好準備一條配線,一盞五燭光的燈泡,一個燈蓋便成了;我慣常先構思燈圖,比如說線路怎麼走,燈罩如何放,最好別把黑黑的線頭露出來,如果更過明顯就不太合適了,偶爾再按放一個手錶改裝的計時器,便成了美麗的檯燈鐘了,這些裝備可在五金行或者特力屋找到,成本大約一、二百元。

我一直有個夢──有間工作室,不!具體的說,應該叫做木工坊,幾台機器,自己動手DIY,隨時替我把漂流木化身成美麗的藝術品,現在我已改用現成的工具做幾件小椅子,小桌子,木箱等等,如果道具齊全,也許做得更好。

製作這些小東西,成本很重要,如果還得花大錢,就有違動手做的美意,我家離台北的福和橋不遠,周六假日這裡有跳蚤市場,我常一大早驅車撿寶,說是寶也許太高估了,但至少是我做些小東西需要的零件,由於是二手貨價格自然便宜許多。

有一次,為了一個覓得一個合適的燈罩,大傷腦筋,遍尋不著卻在跳蚤市場中巧遇,真是踏破鐵鞋為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可是老闆要我燈與罩全買,但我只要罩子,好不容易說動了它,以二十元成交。

閒晃跳蚤,除了交易,還有一大疊無法預期的樂趣。

最近我又努力幹活了,腦筋轉個不停,希望累積多一點巧思的成品,給讀者一點點小小的驚奇,下一次義賣活動,歡迎競標做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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