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一座花園

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在他的《倫理學》上說過:「一隻鳥兒,一個暖日,絕不能造成春天,一日或者一段時間,也不會使人變成幸福人兒。」

也許,一隻鳥兒真的不能造出一個春天,但很多鳥兒可就可以嬉春了;從古書中發現,文人多半愛園,我自不例外,心中老早就有盤算,藏有一景,有如李漁所言:「浮白軒中,後有小山一座,高不逾丈,寬止及尋,而其中則有丹崖碧水,茂林修竹,鳴禽響瀑,茅屋板橋,凡山居所有之物,無一不備。」只是雅緻花園只能想想,無力實踐,想多了心急了,便起程江南再看一回,聊備一格。

 

說起園林,話匣子一開,可停不下來;皇家園林大約始於秦漢,專供帝王休憩、玩樂之用,著名的阿房宮就是在此時建造的,漢朝的上林苑周長約莫一百三十至一百六十公里,算是史上最大的皇家園林;私家園林則出現在魏晉時期,當時政局動盪,戰亂頻傳,許多官吏辭官,文人雅士歸隱山林,寄情於山水,隱逸於田園之中,開始私家園林之先,深遠的埋在文人心中,拙政園、留園、網師園、獅子林、滄浪、怡園等等,紛紛起造。

造園的書上說,園有靜觀與動觀之分,靜觀便是遊園駐足時的觀賞點,當令人窺見軒外花影移牆,峰巒當窗,宛然如畫,靜中生趣的妙境;動觀則是遊覽的動線,幽徑曲橋,峰迴路轉,水隨山轉,山因水活,一丘藏曲折,緩步百石攀,真是做到了移步幻影處處驚嘆的地步。

園妙在借,借景一事,一直是江南林園最妙之處,花影、樹影、雲影、水影,風聲、水聲、鳥語、花香,無形、有形之景交響成曲。

一講起來,滿腦子全是園事了,只是盤算銀兩,再怎麼努力這輩子也愛不成哩,突然靈光一閃,也許可以來個簡明版的林園,地點就在屋頂,心念一轉便開始我十年的造園大計。

我曾央請懂園藝的朋友,請來幫我估了一座空中小花園的價格,答案讓我咋舌,大約六十萬,對方看我臉色鐵青,隔幾天改口降為四十五萬元,可惜我仍付不起,最後只好拒朋友的美意,自己一磚一瓦造了起來。

第一盆進駐花園的花也是撿來的,再來是幾粒大石頭,幾盆竹,幾根飄流木……一點一滴造出了小面積園子的模樣,我熟讀造園的書,懂一點繪圖技巧,紙上寫寫畫畫,便到了屋頂上搬搬挪挪,初時仍醜,自己看了都厭,但隨著時光游移,愈來愈具規模,樣子也也就愈來愈有套路了,朋友來看都驚嘆著,說它是座美麗的園子,一時心動,也就不計較他們說了真話或者假話了。

這座花園喚它閒園,取自偷得浮生半日閒,人生一事,除了花時間得到想要的,還得花時間享受所得的,才算真人生,人只要辛苦一半就好,必須讓將一半人間,這儼然已是我的座右銘了。

夜裡星光閃爍,我常一個人,或者一家人,以茶代酒,仿著文人雅興, 曲水流觴一番,水轉茶至,你一杯,我一杯,佛一杯,快意酣暢,晚風輕拂,月影西移,寒星閃爍,草葉露珠,晨鳥啁啾。

即使園子模有樣了,但離專業仍遠,於是進了書店,買了一堆造園的書籍,古書《園治》也買了回來,讀幾頁思幾分鐘,再讀幾頁,有了感覺,便試繪草圖了;這些年來花園變變變,由不堪入目進步到耐人尋味,多了一個雅字;朋友都說,我的花園變化多端早該拍照留檔,寫一本造園野趣的書,可惜慵懶成性,並未付諸行動,倒是花園的景緻,早已翻了很多翻,並且從中找著久未謀面的生活浪漫。

朋友的見解有其事實,我從門外漢到現在可以在盆栽之上小中見大,「栽來小樹連盆活,縮得群峰入座青」,也能利用形狀各異的漂流木,造一張桌,一把椅,再加上一點想像便成了一處空靈,便能在松下喝茶,看花淚下,苔上鋪蓆,花下曬心,果園種菜,窗前養鳥了。

花園儼然成了我的私密禁地,一有空閒便躲了上去,品茗喝茶靜心,最新的花園景觀,分成四區,由媽媽的結婚嫁妝老縫紉機建構成〈品茗閣〉,在縫紉機上放了一塊夾板,茶與熱水置於其上,三十秒鐘便讓茶葉的芳香,流轉於花園之間,一個人也吧,二個人也好,都有雅趣。

另一區由幽竹構成,喚它幽竹軒,把幽竹排了一個凹字型,小橋流水,曲徑流觴,一塊由山中買回的石板,置於空心磚上,便成弄琴之所,而這石板原先是豬圈裡的遺物,便更見雅趣了。

再一區是蔬果區,種下當令的蔬果,寫這一本書的同時,正是小蕃茄、小黃瓜、苦瓜、絲瓜結果累累的季節,我一面玩土當農夫,一面藏著閒情當趣味,倒也一樂。

最後一區則種下幾株大樹,當成夏裡乘涼的好地帶,否則溽暑報到,樓上熱氣蒸人,可是很難挨的。

這麼一來,終於得以動以觀星,靜者小休,蘭影竹幻,鳥語花香,一抹斜陽照杏林,真是香、影、光、音交織成畫了。

園中合適喝茶,文人與茶一直分不開關係,杜甫寫道白日放歌縱酒,我把它改成白天放歌須品茗,更合適我現在的心境;聽說福建有茶亭一座,上有橫聯寫著:
山好好,
水好好,
人亭一笑無煩惱;
來匆匆,
去匆匆,
飲茶幾杯各西東。

這詩通俗易懂,教人淡泊名與利,喝茶喝出色香味,做人做到真善美,也算人生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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