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頁子奇奇 第二章

頁子猜錯了,二樓就住著奇奇,它在書店呆了近半年了,住在《生態倫理》這本厚重的大書裡,有很多人翻閱,就是乏人味津,沒有人願意從皮夾子取出錢來購買,猜想大概是作者寫得太有深度了,它也就樂得清閒,舒舒服服的躺在書中觀察閱讀者百態。

每天九點一到,店長很準時的推開門,一群人魚貫走了進來,各就各位,翻找自己喜歡的書,東摸一下,西晃一晃,樣子很滑稽,奇奇發現這些讀者很怪,很少有人仔細看過一行字,這樣怎麼決定買還是不買呢?難不成愛書的人都是這種模樣嗎?很隨興,很直覺,看對眼就買了,有一次,它親耳聽見一個人,把書名唸了一遍,就說太好了,馬上去櫃台結帳,奇奇真的不解,書名與內容真的完全吻合嗎?光看書名就和道好壞?奇奇搖搖頭,反正人類的事它也真的不太懂,就不太想懂了。

 

這一家店的生意還不錯,一直有人進進出出,一個上午就至少有二十個人翻動奇奇的新家,每一個人用的力道與欣賞的方式都不同,有些人小家碧玉,翻書的手勁很小,深怕破損了書,而且不作聲的默讀,有些人則粗魯,用力的翻,還碎碎的唸,口水亂灑,弄得書髒兮兮的,還有一部分的人根本不是看書的,隨便翻兩下,便用力的擲了回去,真沒修養,奇奇根本不敢作聲,怕稍一大力,會嚇著了翻書的人,搞不好還會大喊有鬼呀,就這樣,它像一個傀儡、站著的衛兵,擺出各種動人的姿勢讓人欣賞,只差沒有喊出──買我吧,先生,小姐。

剛住進這家書店的奇奇還一度以為開卷有益,愛書的人鐵定都很有文化,可惜事與願違,並非人人如此,劃不上等號,開卷有時未必有益,有時反而浪費時間,它見過位看來是學生的年輕人,狀似慌張,偷偷摸摸,好像幹壞事一般,翻開書,之後捧著肚子大笑,奇奇偷把頭湊了過去,發現他們正翻閱一本成人色情雜誌,指指點點起來,這那像看書,簡直是色情狂。

它不懂,這麼高貴的書店,怎麼也藏了這樣的雜誌,是不是利慾薰心,奇奇說完便自顧自的笑出聲來,它心想昨天才從一本成語字典裡學到這句成語,不知道用對與否?這一區的閱書人特怪,每個人看來都別有目的似的,有些人看到四下無人,還會偷偷撕去其中最養眼的一頁,夾在指縫間,再順手滑進口袋裡,裝做若無其事的離開。

奇奇還發現一種怪現象,有些人把書店當成茶樓,歇歇腳,閉目養神一番,待精力充沛時,便拍拍屁股走人,這些人看來都很無神,想睡覺,左翻右看一本書,放下,再換一本,不小心打個哈欠,還會流出一灘口水來,怪噁心的。

更扯的是,有個人邊看書,邊剔牙,牙垢不偏不倚的塞進奇奇住的那一頁,它正想高喊一聲,已經太遲了,厚厚的肉屑正好掉進它的口腔,滑啦一聲,已經下沈到胃部了,那一天,它刷牙刷了不下一百遍,還覺得反胃。

奇奇真想蹬的一聲爬了出來,請他們幫幫忙,這是環保書專區哩,怎麼一點也不環保呢?

最不可思議的是,兩位自稱關心環保的人,大談生態該如何保育之餘,卻又喜孜孜的談論昨天在野味店吃羌肉的事,聽來令人作嘔,野生羌一直是奇奇的好朋友,聽來特別感傷;它住的山區目前有數千隻野生羌,奇奇常提供最佳掩護,讓羌兒逃離獵人的攻擊,於是成了好朋友,光它一棵大樹就可以供三十隻羌兒休息;沒想到被獵人設下陷阱捉了,卻被人吃了,聽來真的不勝唏噓,奇奇在想,人到底可信或不可信?又有誰可信呢?

奇奇還在書店中觀察過一種怪現象,有一天,店長帶領一位西裝革履的人逛著書店,並且向同事一一介紹,說他是某一本暢銷書的作者,作者是什麼?奇奇後來弄明白了,就是把白紙寫成黑字的人,它身上密密麻麻的字就是這些人幹的好事,它非常恭敬的多看了好幾眼,心想這人一定是智者。

有一天,這位智者偷偷帶來了三組人,分成六支縱隊,潛進書店……買書,買他自己的作品,天天都來買,有時候一本,有時候三本,不會買多,以免露出破綻,聽說累積到一定的數量便可以進入排行榜了。

有一回,作者急驚風似的在門口打著手勢,原來數量夠了,據說可以排上這個月的第三名了,六支縱隊便一窩蜂的鳥獸散去,樣子很逗趣。

奇奇愈來愈像社會觀察家,對於人類世界的百態清楚得很,它暗地裡發現,有些人到書店中是別有目的,他們想從書中找著可以排憂解難的心理醫生,醫治一下受創的心靈。

比方說:
不開心的人,站在角落裡努力閱讀《嫁給快樂》。
憂鬱的人,會翻一翻《脫離憂鬱》。
放不下的人,埋首看著《活在當下》。
有一點罪惡感的人,默讀《贖罪》一書。
還有一種叫做貪心的人,則坐在另一頭苦讀《一年賺三億》。
看書的,真的什麼樣的人都有,什麼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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