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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不要,」樹慈低聲警告:「再過來了。」 「你這樣對她沒有任何好處。」邵京平毫不畏懼,手上擒著那把巨大的死神鐮刀,繼續在這片廣袤的草原前進。他的目標是樹慈身後、那株攀長在懸崖邊、足以蔽天的參天大樹。 「這株樹有它存在的必要。為了孵育這株樹,這五天來她睡不到三小時。」 「你也別緊張,我只是想修剪一下它的枝枒。」用這把死神大鐮刀。 「你的眼神不是這麼說的。」 「我有權利對她這麼做。」 「我也有義務要保護她。」 「你讓不讓開?」 「我不能讓。」 京平是小看樹慈了。他以為這個總是對他主人笑嘻嘻的慵懶大個兒很好說話,可他忽略了──一,他不是他主人,二,他還是他主人的敵人。 雙方一旦堅持起來,就會引爆戰爭。 因為他們都擁有「天照之力」。 京平揮舞起那把死神大鐮刀,好像手指轉鉛筆似的輕鬆愜意。 「今天這株樹我砍定了,你別怪我不客氣。」 「你放心,我連一片葉子都不讓你碰著,你別見怪。」 蓄著浪人綁髮的樹慈拔了小馬尾的髮圈,順著此時掀起的大風,他那頭半長的捲髮不但順勢被拉成了一披像是聳起的狼皮般狂野的長髮,更像水洗似的,洗淨成一頭美麗優雅的月色。 他再伸手抹了一把臉,手一放下,他本來英挺柔和的臉上,憑空生出了五隻眼睛──每一隻眼睛都充滿了怒火,讓他本就不俗的身形看起來更是剽悍。 「想必你就是金剛夜叉尊,久仰大名。」 「你是故意的嗎?」樹慈冷冷地說。 「什麼意思?我不懂。」 「小輕一直不希望讓你看到我的真身,你卻步步進逼。逼出我這副樣子,你高興了?」 京平斜著反派一律具備的邪惡嘴角──反正在這對主僕眼裡,他連伸個懶腰都是威脅,他也不想為自己辯駁了。 「面對這麼棒的敵人,當然是迫不及待地要──切磋切磋嘍。」 京平率先衝了過去,先發制人,樹慈的速度也不惶多讓,展開了絕不讓他逼近大樹的氣勢。若有外人觀戰,會發現兩人兵戎相向的時間不過是眨眼的瞬間,可是就在這瞬間兩人已過了十數招。 當雙方被彼此的力量隔開,京平有了點餘裕看向自己的兵器──嘖,果真是金剛夜叉尊,怒火熾燒的能量把他的鐮刀砍得坑坑洞洞。但他毫不慌張,多年和各種「天照」對戰的經驗,他的大鐮刀早已身經百戰。他只消伸指一抹,鐮刀刃又恢復了光亮、銳利。 倒是樹慈此時的模樣,讓他的視線忍不住駐足一番。畢竟在現實生活中看到的樹慈,就像個鄰家大哥哥一樣穿著破舊的牛仔褲、緊身的黑色棉衫,看起來慵懶、悠閒、和善,偶爾不經意地垂眸看人還會露出成熟的性感,這樣的他總是笑嘻嘻地黏著口中的「她」上上下下,絕不離開她半步距離。 然而此時的他卻化身為金剛夜叉尊的天照真身,一派古風交領衣裹緊他精實的腰身,下身包覆造型俐落貼身的青銅鎧甲;持刀的右手則套入防護用的青銅籠手,左手纏繞著一條布滿荊棘的鞭繩,剛才便是刀鞭渾然為一,使他的鐮刀出擊根本進不得他的身。 再看他右手握著的那把刀──乍看是一把輕便、無刀環護手、優雅細長的長劍,細看卻是一把刀身極窄、刃面彎曲而鋒利的單刃砍刀,刀背處更嵌有銀絲與珊瑚珠寶,構成了中亞式的威勇兼華麗的風格。隨著持刀主人劈擊的力量展現,紅珊瑚彷彿受到鼓舞,發著燦爛而嗜血的深紅光芒。他們稱呼這把兵器為「牧刀」,用來「牧守」這個「空間」的人事物。 看著這尊不易擊倒的敵將如此靈活熟稔地駕馭這把牧刀,攻防之間滴水不漏,京平竟是心滿意足地笑了。 「不虧是我找到的傢伙,才可以生出你這樣具有爆發力的天照。你知道嗎?只要你一出現,她創造出的空間就會充滿旺盛的生命力,那種生命力往往可以衝出極端壯闊的景致,讓她塑造出的世界獨一無二,具有十足的辨識度。」 樹慈甩著刀,蓄著第二波出擊的力量。 「這株大樹就是因此而生,而你現在卻要傷害它?邵先生,你似乎前後矛盾。」 「好吧,那我也再補充一點──」一直都用單手持著鐮刀的京平,左手也握上了刀把,看來是不打算放水了。「雖然極具生命力與辨識度,但是也──破綻百出!」 大風再起,兩人腳步彷彿乘風,又以沖天般的速度向彼此衝刺、對撞、相擊,結果樹慈的荊棘鞭雖然將京平的左手拉開了握把,但右肩仍被雄武的鐮刀逮到機會、削進了肉裡;京平的鐮刃縱然隔開了樹慈牧刀的揮砍,卻不慎被他額頭上的怒目抓個正著,那隻眼瞳正火火地瞪視著他,試圖逼他低頭下跪──那是一股比地心引力更強悍、玄乎、近乎神蹟而無法言喻的壓力。 「給我下跪!」樹慈咬牙切齒。 「別開玩笑,我是基督徒,不和佛下跪!」京平齜牙咧嘴。 「既然是你主動找上我們的,你不是該對她付出更多尊重嗎?」 「尊重和放縱只有一線之隔,我有我有的本分,我要恪守職責!」 「我絕對不會讓你傷害她!」 「我今天就要逼她對我俯首稱臣!」 兩個乾脆異口同聲一起喊:「我.要.殺.了.你──」 「住手!」 忽然,一個嬌小的女孩殺了出來,她一手握住京平的鐮刀刃,一手遮住了樹慈的額頭目,苦苦哀求:「不要再打了!」 看到樹慈的肩膀淌著血,她紅著眼眶。「不要傷害慈哥……拜託你,邵先生。」 壓力驟減的京平鬆了口氣,但他仍面不改色地瞪著女孩:「戰鬥還沒結束,妳給我讓開。」 樹慈倒是沒了金剛夜叉尊的怒火與戾氣,臉上滿滿的掛心:「小輕,手放開,妳的手絕對不可以受傷,妳還有很多事要做不是嗎?」 女孩深吸口氣,正色對京平說:「邵先生,我,修稿就是了。」 京平瞇著眼。「真的?」 「是……我會照你編註下的建議修稿。」女孩低著頭,淒涼地說。 京平哼了一聲。「妳手放開。」 他抽回了鐮刀,樹慈的臉猙獰了一下,但比起自己的傷勢,他更在乎女孩的手有沒有被鐮刀傷著。 「小輕,手,給我看看,快……」 「沒事啦,慈哥,我沒有……」 樹慈卻是全身僵硬。「血,是小輕的血……」他臉上的五隻怒目又振奮了起來,齊齊刺向京平。「你讓她流血──」 女孩乾脆將樹慈的五隻眼全摀好,溫聲地哄著他:「沒事沒事我沒事,慈哥,我真沒事,你休息一下啦!我說過你一次露出五隻眼我會怕,快點收好啦拜託……」 京平收起了鐮刀,默默地看著這尊怒氣昂然的金剛夜叉尊頓時被女孩馴服成乖巧的拉布拉多犬──樹慈終於恢復成平常清清淡淡的樣子。 「好了,我們回去修稿吧,我會努力的,相信我。」女孩握上樹慈的手,替他撥了撥垂下的瀏海,樹慈則是彎著腰,一臉舒適地讓她的手蹭著,但偶爾還是露出了心疼而深情的垂眼注視著她。 「等一下。」京平說。 樹慈馬上怒目,變臉像翻書。 京平從口袋抽出了面紙。「手伸出來。」 「咦?是……」女孩顫顫地伸出了手。 京平用面紙敷住了女孩的傷口。 「下回,不准給我徒手抓刀。」 女孩縮著身。「對、對不起……」 「我可不希望我手上負責的作者用不能打字作拖稿的藉口。」 「呃……是。」 京平鬆開她的手,一副寡情的晚娘臉孔,命令道:「退出空間,到我辦公室約交稿。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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