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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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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timbocca,跳進嘴裡(AK0044)

類別: 文學‧小說‧散文>愛情文藝
叢書系列:新人間叢書
作者:張國立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0年10月23日
定價:180 元
售價:142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144頁
ISBN:9571332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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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醬汁要稠,男人不能太瘦

上午八點起床,睡得真好,喬安娜忍不住的抱緊枕頭小賴一會兒床。她拉開窗簾讓清晨的陽光灑進屋子,從冰箱裡取出沙拉,打開音響,此時適合的是伍佰的吶喊。

8:40,整棟樓該上班上學的早出門了,而一樓的錄影帶店還不會開門,喬安娜穿著她那條帶有花印的白色長裙和白襯衫走進溫州街。從容的穿過辛亥路左轉之後再兩個右彎,她又是第一個到公司的,她要趁著其他人還沒來之前打開所有窗子,否則冷氣一開,她又得忍受八個小時監獄般的待遇。

這是家出版社,大部份的同事都是編輯,她是唯一的會計,老闆的那本爛賬全在她肚子裡,但她不會出賣老闆,畢竟她從十年前便離開原來的出版社跟著老丙出來創業,再說老丙對她也並不差,每年考慮調薪她都排在頭一個。

出版社的生意就是熬,熬到一兩本書大賣,一年的盈餘就可觀。老丙本來專印大陸的研究書籍和大學教授的教科書,賣不了幾本,單價卻高,很多又不用付版稅,總算小本經營打開局面。這幾年不能再靠盜版過日子,他改從日本買些稀奇古怪賺錢術的書的版權回來,去年有三本還進了暢銷書排行榜,公司就更有規模,也增加了國外版權部。

老丙是好人,四十出頭,已經給生活弄得禿掉大半個頭,無論冷氣開得多大,他額頭的汗沒停過。這怪不了別人,誰叫他娶個千金大小姐,還一生就生四個,最小的才剛進幼稚園哪。

十多人的辦公室,除了搞發行的小張和小王之外,其他全是女的,以前還有個女的和喬安娜爭寵,老天,要老丙的寵幹嘛,何況哪個會計不是老闆的心腹,真是搞不清楚狀況。那女的造謠說喬安娜和老丙有一腿,才會老大年紀不結婚。話傳到老丙老婆那兒,是他老婆要那女的走路的,因為喬安娜和老丙間的關係,別人不知道,老丙的老婆小艾可清楚得很,喬安娜和她是大學同學,老丙娶到小艾也是喬安娜牽的線。

這個星球,到哪兒也躲不掉三姑六婆,推理推過頭了喲。

一鬧倒也好,上上下下全有數,喬安娜是這家小公司扳不倒的第二把交椅。

喬安娜對是不是老闆的心腹這些事根本不在意,她跟著老丙不過是因為自己實在懶得換工作,她是巨蟹座的,不喜歡東換西換。

老丙和小艾曾努力幫她介紹對象,前兩次不好意思,硬著頭皮去赴約,後來乾脆翻臉全推了,他們實在太天真,喬安娜年紀雖然不小,眼光可從沒打過折扣,生活再苦,生活品質也不能降低,要是嫁個像老丙或錄影帶店鹹豬肉似的男人,不如先自我了結了吧。當然,這話是絕對不好跟小艾說的。

同事陸續進來,窗關了,冷氣開了,喬安娜把自己埋進傳票裡。

老丙破例的穿著西裝進來,小艾去年幫他挑的,為了去日本談生意不能太不像樣,才十個月的功夫,老丙已給裹成個湖州大粽子,不知小艾是怎麼把他塞進西裝裡的。老丙真是省呀,家裡的剩飯剩菜全由他處理,東省西省,省了給小艾買三宅一生的衣服。這種男人,三餐一生,哎,喬安娜沒意見。

「安娜,你怎麼沒換套衣服?」

老丙一進門便找喬安娜。

「我昨天不是對你說真弓先生今天下午到,你陪我去接他,再一起吃晚飯,還訂了你指定的上海菜四五六菜館。」

喬安娜連抬頭的意願也沒有,「賬沒做完,不想去。」

聽著老丙一路發著牢騷回他的房間去,喬安娜肚裡憋不住的罵起來,為什麼每個結婚的人都非得想法子把其他沒結婚的也弄進禮堂。

昨天老丙對喬安娜說,真弓的人不錯,妻子幾年前過世,兩個小孩都出社會了,是不錯的對象。喬安娜見過真弓,說是客戶還不差,這些年把台灣版權給老丙,從不漲價。至於做老公,救命吧,都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個子還沒喬安娜高。

日本人又怎麼樣,只聽說日本人喝酒不回家,可沒聽過日本人疼老婆的。

果然沒錯,老丙才走,小艾的電話就敲來,沒什麼好談的,就聽到小艾說,你喲,急死人啦。

中午王小姐吆喝她去吃飯,喬安娜推說有事,自顧自的去搭公車,和公司裡幾個小女生吃飯絕對無趣,不是快餐就是炸雞,那種把菜和飯在同個盤子裡搞得糊成一團或是在油裡炸炸,弄得雞身上渾身水泡的東西哪能吃。她看雜誌上說永康街新開了一家義大利麵館,決定去試試。賬早做完了,公司附近也沒地方好逛,去試試,說不定能吃到新鮮的材料。

在樓梯間,小張和小王正在抽菸,見到喬安娜忙不迭的揮手想將煙味搧走。喬安娜皺眉,她從沒反對過抽菸,奇怪得很,每個抽菸的遇到她就藏香菸,難道她給人的印象就是董氏基金會。

老丙正在巷子裡和洗車的吵架,他新買的 CEFIRO,連雨下得大一點都心疼車子會給泥水弄髒。為了接真弓才狠下心花錢去打臘吧,平常他總是自己洗,說是外面洗不乾淨。他該先洗洗自己那副牙。

餐廳的生意很好,等了半個小時才輪到喬安娜。Waiter 照例問她,一個人?遇到這種時候,有兩種回答方式,第一種是直截了當說,一個人。另一種則是,兩個人,不過先來先點,到時候裝著等不急先吃,一抹嘴走人。

喬安娜點頭回答,一個人。

她早習慣一個人上餐廳,不過只限中午,晚上她不會去幹這種傻事。她看過一部美國片,孤獨的男人自己上高級餐廳吃飯,為了怕別人側目,假裝成食評家,弄得全世界人陪他一起難過。喬安娜試過一次,到忠孝東路一家 Pub 式的義大利餐廳去吃飯,因為一個人,她被安排坐在吧台,即使如此,她仍是整個餐廳唯一的單身客人,別人沒注意,倒是她自己受不了,連提拉米蘇也沒吃便溜,裝成是個沒時間浪費在飲食上的忙碌上班族女人。

麵也不怎麼樣,喬安娜最恨稀稀的醬,義大利麵就是吃醬,黏呼呼的才吃得出味道。有次她問過一家餐廳的廚師,那人留了滿嘴黑白相間的鬍子,對她苦笑的說,沒辦法,台灣人吃不慣太濃的醬。因此喬安娜點菜時必會交待,sauce 要稠,今天忘了說,奶油麵像是牛奶湯麵,捲上叉子,麵是麵,湯是湯,全沒味道。

這種麵竟然還得排隊才吃得到,荒唐。

麵不好,也唯有認了,喬安娜人生中另一堅持是飯後必須有甜點,少了甜點有如好萊塢電影沒有happy ending,即使前面的菜再好也是枉然。送到她桌上的居然是外面西點店賣的草莓蛋糕,喬安娜連嚐也沒嚐就付賬走人。盡信書不如無書,看樣子那些記者全不懂得吃,糟踏她一天的心情。

走出餐廳,雖然天熱,喬安娜仍有走回公司的念頭,可是半路跑出個無聊男子問她是不是什麼屁公司的船務林小姐,害喬安娜連散步的興緻也沒,跳上路旁的計程車,她依稀看到那男人仍呆愣愣的站在人行道上。

在街上有男人搭訕,照理不是壞事,在車上,喬安娜想想,心情又轉好,不過她實在不能認同大熱天在街上把馬子的男人。那男人看起來很年輕,頂多三十,喬安娜對年紀小的男人總感心虛,萬一對方問起年齡怎麼辦。但問題不在這裡,喬安娜告訴自己,問題在那男人長得太瘦了,她討厭瘦巴巴的男人。是的,他太瘦了。男人瘦了,活像動物園的猴子。

回到公司,老丙已去機場接真弓,他留了張字條在喬安娜桌上,寫著:

小艾說你這次再不去,以後你的事她不管了。
把字條撕成兩段再撕成兩段再撕成兩段,誰要他們管呢,在學校時,小艾膽小,成天跟著喬安娜的屁股轉,現在反過來要管喬安娜的事?做了媽媽人會徹底改變,小艾真像喬安娜在新竹的媽。

該打電話回新竹了,每年都是過年才回去,實在說不過去,可是回去難過,老媽夠煩人的了,再加上大姐和二姐。算了,改天再打電話。

下午的時間最難捱,喬安娜整理完幾個連鎖書店上月的出書量才想起,忘了買
晚上的菜,尤其是中午的失望,使她覺得晚上不補回來會對不起自己,可是都四點鐘,還能買到什麼呢?
管他,去市場看看。

買菜固然重要,躲開公司免得小艾或老丙又打電話來更重要,和兩個肥男人吃晚飯是多浪費青春的事。非逃掉不可。

菜是沒了,喬安娜逛到平常買肉的生鮮店去,老闆殷勤的說有義大利牛肉,沒錯是塊色彩很淡的牛排。喬安娜最喜歡這種牛排,用鹽和胡椒烤就成,不用醬,吃的是牛肉的原味,可是要用胡椒粒,用胡椒粉味道就不對了。晚上來塊佛羅倫斯炭烤牛排吧。

回去嫌早,喬安娜坐進溫州街巷子內的一家咖啡廳,冰卡布奇諾是享受。她正喝著,意外的看到之四的空中小姐拖著帶輪的箱子經過窗前,她不是每次都要飛兩三天才回台北的嘛?美麗的傍晚又完了,或許該晚點再回去?

無聊的玩弄著麥管,中午那個男人的影子莫名其妙的閃進腦海,是的,太瘦了,喬安娜不喜歡太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