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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斯本圍城史(AA0063)
Histó do cerco de Lisboa
類別:
文學小說
叢書系列:大師名作坊
作者:喬賽‧薩拉馬戈
Jose Saramago
譯者:秦於理
出版社:時報文化
出版日期:2001年02月20日
定價:350
元
售價:276 元(約79折)
開本:25開/平裝/336頁
ISBN:9571333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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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前言|書摘 1|書摘 2|書摘 3|書摘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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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 3
至今而論,我們已經有夠多的神聖史料了。然而,我們還是想要知道,究竟是誰寫下了那個穆安津在里斯本的破曉時分醒來的美麗故事,穿插許多確切的細節,就像是某個目擊證人在我們面前侃侃而談一樣,或是,聰敏地引用當代文獻,雖然不盡然要與里斯本相關,因為,要寫下這樣一段故事,作者只需要一個城市、一條河流,以及一個清朗早晨就夠了,這些不過是在寫作上最常運用的陳腐材料罷了,我們都太熟了。奇怪的是誰也沒有寫下這段故事,而且,儘管其表現形式如此,這個故事根本就尚未行諸於文,不過是校對者一邊閱讀與修潤第一、第二校中他刻意錯過的小誤差時,盤桓在他腦海中的遐想罷了。這個校對者分裂自我人格的本事驚人,他視情況需要,偶爾夾進一個 deleatur 或是逗點,同時間,請容許我們援引新詞彙,他還將自己置於無自主狀態,隨著任何一個意象、明喻或暗喻令他聯想到的思路神遊,甚至連低聲重複一個單字的發音,都可以帶領他左右逢源,建造起多種聲音抑揚變化所組合的巨宅大廈,倍增他僅容旋身的書房空間,其情景難以用言語形容。此處,他頓時感覺,歷史學家提到穆安津與塔樓的時候,所言甚簡,如果我們可以接受這樣子的輕率判斷,在敵營中多加入一些地方色彩或是歷史氛圍,這我們可有充分的理由即刻糾正那樣的語意失誤,本書重點在於出擊的王師陣營,而非受圍城內的居民,同時間,後者安居城內,已達 714 年之久,這是基督徒捻著念珠數的,摩爾人的薔薇經上可不同了,這是眾所皆知的事。這項修正就是校對者自己修改的,他在曆法紀年方面的知識豐富,他也知道,根據這本不可或缺的參考書《正年技術》(The Art of Verifying Dates)上所載,穆斯林紀元(Hegira,譯按,即穆罕默德率眾從麥加逃亡到麥迪那之年)始於基督誕生日後(簡稱西元 AD)的 622 年之 7 月第 16 日,再則穆斯林以月計年,所以,每年都短於以日計年的基督教年,每個世紀我們都要減掉 3 年。這個過分拘泥在小節上的傢伙絕對是個優秀的校對者,然而他竟然想要去翦除敘述中偶有的不負責任的憑空撰述之處,這種錯誤誰都會犯,乍看順理成章的說法,卻產生明顯的錯誤與可疑的主張,我們至少有三項疑點可以推測該名歷史學者絕無道理沾沾自喜地吹擂畢生投注於歷史研究,至於哲學,那就還得懇求上帝幫助咱們。
第一個疑點,以前述倒敘的順序來講,塔樓陽台的欄杆上,竟然會在石頭上刻著,或許是以箭頭形式吧,指向麥加聖城的方向的指標。不論當時阿拉伯人或是摩爾人地理學與測量技術如何精進,他們絕對無法以文中所暗示的精確度測知克爾白(Kaaba,譯按,即麥加城大清真寺廣場中央供有神聖黑石的著名方形石殿)在地球表面上的位置,地上的石頭如此之多,縱使有些石頭比其他石頭要來得神聖亦然。這所有的事情,不管是崇敬、屈膝跪拜,抑或由上往下或由下往上地一瞥,在感覺到的時候,都是以趨近的方式為之,如果我們可以這麼說的話,真正重要的是上帝與阿拉能夠直曉我心,在我們因為無知而背離教義時,不至感覺遭到冒犯,而且,所謂無知一事,有可能是我們的無知,也可能是祂們的無知,因為祂們也並不總是在保證會出現的地方顯聖。這一位校對者的年紀屬於還會信守路標指示的那一代,因此,千萬不要意外,他心中惦著眼盲的穆安津,或許是受到一時悲憫的驅動,竟然還墮入這不合時宜的誘惑。人盡皆知,不論布匹品質如何,打結在所難免,有些人甚至說,若要布匹好,結子不可少,結子是有一必有二的,接下來,我們就要說明第二個錯誤了,這個錯誤可就茲事體大多了,幸好,這斷簡殘篇尚未成文,否則可會誤導不疑有他的讀者,以為穆安津醒來後的動作,確實符合當年穆斯林的生活情狀。差矣,我們要堅持此見,因為這個穆安津,這是那歷史學家偏愛使用的名詞,在召喚信徒祈禱之前,並沒有先行淨體禮,他將會時時自覺不淨,如果我們考慮到當時仍然不遠於伊斯蘭教的起源,不過四個世紀再多一些,那可是教義最不容許發生的情況了。稍後,規範戒律就鬆弛多了,不再確實禁食,意義明確的規律也遭到穿鑿附會,問題在於嚴格遵守戒律最教人疲乏,意志動搖早在肉體屈服之前,可是沒有人會去苛責意志,總是一昧咒罵、折辱和非難肉體。即使在那全心信仰的日子裡,穆安津如果膽敢在淨化他的靈魂與洗淨雙手之前,就爬上通往塔樓的梯子,他就會淪為最低級的人等,也無從辯白其罪名,而這都是校對者以其不可原諒的翩翩臆想所加諸其身的。儘管我們在他和歷史學家的對話中,聽到他自白其專業上的能力,現在正是揭示《里斯本圍城史》一書作者對他的信任招致何等後果的時候,當初,或許只是出於一時絕望疲憊,或是掛念即將展開的旅程,他竟將最後一校的校對工作完全委託給 deleatur 的專家,而不加任何控制。我們惴惴難安地想像穆安津破曉起身的這段描述,將如何安置於作者科學性的文本之中,兩者都是勤勉的學習、廣泛的研究,以及深入比較的成果呀。舉例而言,另外一個可疑之處在於,雖然說,反身自躬自己的疑問總是比較明智的,歷史學家就不會在他的敘述中提到狗和狗吠聲,因為,他知道,狗對於阿拉伯人而言,就像豬一樣,都是不潔的動物,所以,如果認為里斯本的摩爾人,以其信仰之執著,會跟狗兒們脣齒相依的緊密生活在一起,就太過無知了。家門旁邊的豬圈,愛犬的狗屋或是藤編小籃,都是基督徒的玩意兒,穆斯林管佩戴十字勳章的戰士(譯按,即十字軍)叫野狗,可不是事出突然,他們很有可能也管他們叫豬仔,雖然缺乏直接的證據。顯然地,如果此說為真,那麼若沒有能指望任何孤犬對月悲嚎,或是舉爪搔盡耳間的跳蚤就挺悲哀的,可是,只要我們一發現了事實,事實就必定要凌駕在所有其他考量之上,不論事實支持還是違背,此時此刻我們應該視為尚未寫下的、描述里斯本最後一個寧靜的黎明的敘述文字,這段偽造的敘述,縱然狀似清晰易讀,這也是最危險之所在,根本就還沒有浮出那校對者的腦海,不過是無稽與充滿奇想的白日夢罷了。
因此,足以證明,校對者搞錯了,如果他沒有搞錯的話,他就是搞糊塗了,如果他不是糊塗了,那就是在憑空想像事情,不過,就讓從來不曾犯錯、迷糊或是想像的人,首先發難責備,扔出第一顆石頭(註 1)吧。誠如智者所言,犯錯只是人性而已,意即,除非我們不該只看字面文意,任何人從不犯錯的話,就不算是真正的人了。然而,這一句陳義甚高的座右銘卻不能做為一項通用的託辭,藉以豁免所有我們的不合理的判斷或是扭曲的見解。只要不懂,就該移樽就教,而這校對者更該時刻留意這個簡單的道理,尤其是他還不必離家求知,或是走出他正在工作的書房,因為書房裡多得是他可以翻閱澄清疑點的參考書籍,假設他夠慎思明智,便能避免自以為是,因為真正的大失誤總是肇因於自以為是,而非無知。塞得滿滿的書架上,成千上萬的書頁靜待著甦醒而來的好奇心點燃一簇火花,或是一道純粹只為釐清自我的直射光線。咱們應該嘉許這校對者,窮其一生蒐集不同資料來源的精神,雖然說隨意一覽,就會發現他的庫藏當中尚缺電腦一部,可是,他的財力究竟無法面面俱到,而不能不提到的是,這個行業是全世界待遇最差的一種。終有一天,阿拉在上,但願所有的書籍校對者都可以有一部電腦自由支配運用,不分晝夜與中央資料庫臍帶相連,如此一來,他,或是我們所要擔心的便是在這包羅萬象的資料庫裡面,不會滲入蠢蠢欲動的錯誤,就像進犯修道院的魔鬼一樣。
註 1:見聖經新約約翰福音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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