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空間 32

　
……新朋友請先看看對話空間宣言

主題：人的煩惱

◆原來我的手指是有思想的 ( 極限，99/08/30 )
◆吊詭而尷尬的問題 ( Evany，99/08/30 )
◆就這樣說了出口…… ( 極限，99/08/31 )
◆人是本性獨居的動物？ ( 極限，99/09/06 )
◆不是疏離，那叫自由 ( Evany，99/09/06 )
◆尋找思緒的出口 ( 極限，99/09/06 )
◆給極限跟所有森林的朋友們 ( Aaron，2000/03/10 )
◆遲來的回覆 ( 極限，2000/05/15 )

　

◆◆原來我的手指是有思想的　(99/08/30)

Dear Evany：

上回信中，你說「最近幾篇不錯」，是指我的投稿嗎？若是的話，在此要感謝你的鼓勵喔。我會沒事就寫一寫的。

人是不是都會在受到傷害或是痛楚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可以寫出一些東西給自己，也給別人呢？這麼說起來，我寫文字的意義，似乎是為了寬慰自己吧。用文字繫成一條條的繃帶，將記憶的傷口緊緊的纏繞綑綁起來，這樣，才不會把記憶順著傷口泊泊流出的血液消逝殆盡。

那麼人活著是為了什麼呢？我開始有一些些的疑惑了。突然羨慕起村上所寫的情境，我也好希望能夠就這樣靜靜的工作，下了班之後就躲回到那口井中。斷絕一切的外界聯繫之時，是不是就能夠體驗一絲絲蒼涼與疏離呢？

不過這樣想的很灰暗，是嗎？

原來我的手指是有思想的，你知道嗎？每當我呆坐在電腦之前時，手指頭便會一字一句的幫我打出我的心情。其實我的文筆比起森林中的每一個朋友來說，都是最平凡不過的了。只是渴望自己的心有人看一看，至少這樣在孤獨的面對自己時，還有一些些的寬慰來善待自己。

其實不管是在自己的網站打文字也好，投稿到森林也好，都只算是一種情緒的宣洩吧？若不是有了村上這個人，我想，我可能終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還能用文字寫出自己吧？但是卻又害怕著那書中的蒼涼。這樣的情緒是不是滿矛盾的呢？

終於體驗到一點，原來最合適你的人，往往跟你不能長相此生。那麼這樣的說法，是不是正好印證了村上的說法呢？或許吧？我和她也許都曾在某個地方相遇相識過，只是記憶的光芒太薄弱了。所以，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從我身畔離去，卻無法將他喚回……。

這麼說起來，人有七情六慾是不是挺不好的呢……？

極限

　

◆◆吊詭而尷尬的問題　(99/08/30)

Dear 極限：

這麼一說，的確碰到一個吊詭而尷尬的問題：我說你最近的文章「好看」，是指內容起伏具衝擊性和張力，讀來饒富興味。但如果這些文章一字一句都是出自作者真實的境遇的話，那故事中的愛情悲劇，又讓在一旁拍手叫好（看）的讀者顯得太沒有同情心了……。

是這樣嗎？你文字中的故事，全是真人真事嗎？那個多情等待著某一個女子的人，那個半夜寂寞暗自傷神的人，全是取材自親身的經歷嗎？

呃……，關於痛苦，尤其是情愛的痛苦，旁人其實完全無置喙之處。說「痛苦是成長必經的歷程」，或者「傷痛是生命深化的主要動力」這類安慰的話，好像不痛不癢，一點誠意都沒有；但要勸你設法遺忘過去，努力尋找到另一個美麗的機緣，又好像太過樂觀和輕淡。

說來說去，好像也只能這樣講：如果你想宣洩些什麼，如果你需要有人聽聽你說話的時候，就寫下來寄到網路森林來吧，至少你很明確地知道，這裡有很多人來，很多人在看。

PS. 沒辦法幫什麼忙，真的覺得很遺憾。

Evany

　

◆◆就這樣說了出口……　(99/08/31)

Dear Evany：

或許這麼說吧，我是個不夠幸福的人。這單單指我在感情生活上來說。

每一篇故事都是那樣的深切，每一篇的故事都那樣的刺痛。其實當我選擇將一切訴諸文字的同時，早已經清楚該如何去面對這樣的問題。如你所說的，旁人不知情的稱讚與激賞，其實並不會傷害到我的心。我常常在寫完文字內容之後，靜靜的紅了眼眶。其實這麼說起來，倒也不是說我很善感。只是每當我孤單的面對自己的時候，很難逃離自己的苛責與過去。

終於知道人是必須誠實的。因為當你只剩下你自己獨處時，你就像是赤裸裸的拿刀切開你自己，然後一塊一塊的審視著自己。有時候像是一種嘲弄吧？我自己如此想著。然後眼前彷彿晃動著一個奸邪的自己，用一種近乎惡魔般的嘲諷表情來譏笑自己的脆弱與孤單。這應該就是所謂精神上的自虐吧？

每個人都會有情緒的起伏的。只是我希望自己寫的時候，都能夠靜靜的，淡淡的去寫。不要因為表露了太多的沉重，而讓人看了覺得不快或厭惡。其實在這樣不知不覺中，倒也算給自己上了一課吧。我想，我這一生當中要學的，可能還有我想像不到的多吧？

我的感情似乎是受到詛咒吧？我不知道。一段又一段的生離，穿插著兩段錐心刺痛的死別。讓我一直不敢去面對感情問題。很想寫下故事或小說，來紀念這兩段死別的過去。卻在寫出第一段之後，就難過得將它刪除。我一直說服自己：寫吧，寫吧。寫了，你就能忘記了；寫了，你就能放下了。可是放下之後又怎樣？我還是得天天面對這一些文字，不是嗎？或許再看看吧？哪天真的一口氣寫完了這兩段記憶，也許以後就不再寫任何東西了也不一定。誰知道呢？這連我自己都沒有答案。

謝謝你給了我這樣的一個空間與機會，說說我自己的煩悶。這是真誠的感謝，不是客套。^_^

極限

　

◆◆人是本性獨居的動物？　(99/09/06)

Dear Evany：

又來找你說話了。

我開始有點覺得困惑。是不是我們人本性就是很疏離的呢？以前曾經讀過一段話，忘了在哪裡看到的：「人是本性獨居的動物，擁有著自己強烈的地域性。不願意和人分享。可是卻因為社會群居的束縛，將人半強迫的拉聚在一起。」

我有好些日子一直在想這樣的話語。

那麼如果這樣的話語是真實的描述的話，那麼我們現在的社會型態豈不是很病態嗎？原來我們自小就被強迫和人群集在一起，然後接近原始本質的人，被稱為孤僻。如果孤僻是一種原始的表現，那麼為什麼很多人高喊著孤獨的無奈與痛苦呢？這樣反覆無常的情緒是否可以稱之為弔詭呢？

最近又想到，把村上的挪威森林翻出來又再讀一遍。發覺半年前的感受跟現在又有著完全的不同。兩年前其實是很討厭直子的，覺得這種玩弄渡邊感情的女子，為何要為他難過傷懷？半年後再讀此書的感覺，卻深深覺得自己能體會直子那種淒涼。原本世上有一個Kizuki能夠倚靠，卻又那樣不知其然的結束了自己的短暫生命，直到直子再遇到渡邊之前，他一個人是過著怎樣黑暗的日子呢？多少的禁錮語枷鎖在他的身上呢？或許是自己這些時日以來，一點一滴的脫離了所謂社會的常規，過著一點自省及一點自虐的生活所影響吧？

常在想，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是怎麼過的？好像很模糊的浮在腦子裡，一封封的記憶文件都像是泡了水似的。雖然知道上面寫的是記憶，卻又被泡的模模糊糊，彷彿一伸手碰觸就會破損一般的脆弱。記憶最終的功能只剩下憑弔而已……。

我應該不會像直子一樣吧？其實我只是在靜靜的感受著孤獨與疏離的另一種面相而已。偶爾，會有些混亂與無奈，如此而已。

極限

　

◆◆不是疏離，那叫自由　(99/09/06)

Dear 極限：

你說：「人是否本性就是很疏離的呢？」

拿這個問題去問自然科學家，他們一定告訴你，錯了。人類是群居的動物，從穴居時期開始（也許更早？），人類從來就很少能單獨地存活。拿這個問題問心理學家，他們也應該會告訴你，小 baby 從一生下來就渴望被愛撫、被擁抱，缺乏身體接觸的小孩，心靈上可能會產生某些缺陷……。

當然你可以完全不理會這些學術理論、科學假說。不過我覺得，所謂人際的疏離，是種相對的概念，相對於我們生活當下的社會空間和人際關係所要求的標準。那可能是種逃避或下意識的自我封閉吧。因為人與人之間的心理空間太侷促，逼得我們往內退縮；因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太複雜太緊張，因此我們選擇逃避。

但實際上，應該沒有人是喜歡孤獨，喜歡蒼涼的。否則，你也不會來到網路森林，試著透過文字傳遞心中的感受吧。

如果我們套用左派理論家的說法，現代人的疏離，其實問題出在過度異化－－機械文明主導了我們的生活步調，科技理性宰制了我們的情感思維，以致於我們無法真正用心去與人交往，真正感受存在的意義。因為社會上普遍存在著這樣的問題，所以孤獨和疏離的問題也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說來諷刺，因為時間倉促，我也只能如此簡略回答。再加上，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不習慣當心理分析師的角色，怕說太多，誤導你的思維。我覺得你不妨和 Alan 談談，他在網路森林很久了，對村上、對人際的心理問題都有很深刻的思考，我想他會樂意和你討論這方面問題的。

我自己的感覺是，能夠保持自己的空間，有時候稱不上是疏離，那叫自由。（只要不要自由到眾叛親離，孤絕無依，我覺得一個人其實蠻好的。 ^_^ ）

Evany

　

◆◆尋找思緒的出口　(99/09/06)

Dear Evany：

其實倒也沒那麼嚴重吧，我想。只是偶爾會有一些突如其來的情緒逼迫一下自己，然後嘗試著將自己推下斷崖，看看自己會不會就生出一雙羽翼可以飛翔。

到目前為止這樣的試煉還沒失敗過。不過翅膀越來越多了，感覺上自己有點演化，像是聖經裡所記載的那位六翼天使基路伯一樣，背上背負著好多雙翅膀。

這麼好像把自己說的有點聖潔。真是不應該。

其實這種疏離與孤獨情緒，是來自於挪威森林的感受吧。總是一段又一段的反覆思索，想釐清一些些書裡面想傳達的一些生活感受。只是原諒我手拙，似乎還沒有理出一個脈絡可以依循。所以我還是不能說些什麼好的評論吧。

只是希望自己的腦子能時時有在震動，不然那段時間會有種靈魂被抽離的心慌。

或許是因為客居異地的關係吧？不知道。總是覺得上來北部工作之後，自己的思考邏輯有種轉變。套句競選文宣吧，有種翻轉軸線的感覺。以前在南部覺得平常無奇與理所當然的言語和行為，在台北城中竟然稀少難見。是不是南部人天性閒散的原因，我不知道。只是覺得上來之後，好像不花錢就可以安靜思考的地方變少了。似乎你想好好思考些什麼的時候，不再像以往在南部時那般的唾手可得。

所以我非常認同你說的：所謂人際的疏離，是種相對的概念，相對於我們生活當下的社會空間和人際關係所要求的標準。那可能是種逃避或下意識的自我封閉吧。因為人與人之間的心理空間太侷促，逼得我們往內退縮；因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太複雜太緊張，因此我們選擇逃避……。坦白說，那可真是深深的扎到我心裡了呢。

反正就是發發牢騷罷了。我比較喜歡藉由此種模式來尋找我思緒的一個出口吧。其實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哦，你說是嗎？反正說說話也是一種思緒的宣洩吧。就這樣。

極限

　

◆◆給極限跟所有森林的朋友們　(2000/03/10)

人的煩惱

這個主題實在是滿沉重的，關於「極限」所說的，我過去曾經有同樣的感受，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村上的文字中尋找著一些些過去的甜美痛楚。煩惱跟問題很多，一項一項的來討論看看吧。

首先，有關寫作的意義，大多是有目的性的。

想要表達自己的心境的人，大多是為了找到「共鳴」，為了尋找相同的孤單。會寫自己的悲傷的人，是因為放不下悲傷。在這裡先不討論所謂的文學性，純以現實性來說。

村上曾經在文章中寫過類似的話：「想要在寫作中找到什麼救贖的話，是不太可能的。」沒錯，是不太可能能得到什麼「救贖」，不過可以幫助思考是絕對的。

用文字來確認自己目前所擁有的「現實」和所失去的「過去」，是比想要捉住快速而容易消失的思緒來的容易整理的多。在無意識的重覆動作中，常常會讓自己有多一點的安詳感。

好比是在說電話的時候，在紙上亂畫畫一樣。無目標的寫作我想有同樣的作用。

再來，如果說你的手指是有感情的話，倒不如說是你自己的心在尋找些微小可能性的溫暖。

人是放不下自己的心的，沒有分離時的痛苦悲傷，就不會了解在擁有時所謂的幸福。但是如果因為害怕受傷而不願意打開自己的心的話，就永遠都得不到真正的愛情。

遺忘過去並不是重點，重點是能否去面對過去的自己，分析好與壞，保留想要的回憶和不想要的。如果要一再的回憶過去，而讓未來沒有太多的進步的話，最後絕對是「失去的會比得到的還多」。

不過這是有些個人性的說法了，你想怎麼活是自己的自由，不過如果都不想去面對現實的話。還是去當個海苔比較輕鬆。

關於面對所謂「孤獨」的方面，我想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沒有什麼是比在冰冷的夜中，抱著自己心愛的女孩更棒的事情了。不是嗎？有一個親密的伴侶能夠分享 你所有的快樂悲傷。是非常美好的事。

我覺得 Evany 在回答「不是疏離，那叫自由」時，也是寫得非常好。逼迫一下自己，讓自己成長，我想沒什麼不好的，但是要小心一件事情。

「不要被社會性的價值感左右了自己」。我曾經和你一樣，不斷的想要讓自己成長、成長。但是當我「放下」所謂的「社會性」的時候，卻發現真正自己所擁有的，少得可憐。

我曾經在網路公司當網頁設計師，上班了半班，要求純商業性的結果，讓我原本不成熟的美感，被磨得只剩一點點，現在我為了這一點點，在努力著，追尋著。

不單是為了我自己唷，也是為了我心愛的女孩。所以我確定人天性上絕對不是追求孤獨的。

「對自己好一點吧！」這是我乾妹跟我說的，也跟大家分享。

Aaron

　

◆◆遲來的回覆　(2000/05/15)

Aaron：

我想現在寫什麼關於回覆你的鼓勵或論點的話語，其實是滿偏離當時的心情的。這麼寫起來，我也不敢說自己寫了些什麼，或是該寫什麼。

吃多了長崎蛋糕之後，會忘記甜味。因為太甜了，就因此忘記了甜味在舌尖的感覺應該是什麼。我想孤獨也是如此吧？它一陣一陣的開始時，就像是你開始大咬長崎蛋糕一樣，滿口除了香甜的味覺之外，你似乎沒有空去體驗其他的味道。可是吃到最後，甜味似乎已經越來越淡薄。是蛋糕作得不好嗎？不是，是因為你的舌頭習慣了甜度。

我們都是這樣，慢慢地被包覆之後，就這麼麻痺了吧？孤獨也好，長崎蛋糕上的蜂蜜香甜也好，只要成為一種習慣之後，似乎原本的感覺就這麼地被淡化掉了。

孤獨亦然。

當初始孤獨的時候，我們都難以抵抗那種如巨浪襲來般的沉重孤寂。可是一陣一陣的拍打之後，似乎也漸漸地麻痺，而不再覺得難以承受。那麼孤獨還會這麼長久地攻擊自己嗎？還是久了之後，就習慣孤獨，進而忘記孤獨了呢？這是某一種層面的精神分析吧？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所以我無從分析起。

其實我現在不適合說這些的。單身男子有單身男子的觀點；有個感情付出對象的男子又不是同一個觀點了。唯一相同的，可能是孤獨依舊存在，只是存在於表面或是心底的差異而已吧？幸福一點時，孤獨就被幸福囚禁到心底最深沉的角落；等到幸福不足以壓抑孤獨時，它就一舉反噬掉那殘存的一點點幸福。

孤獨永遠不被消滅，只是用不同的角度與地點生存和藏匿著而已。

不過我現在想得很開，至少，跟當初和 Evany 對話時的心態是大有不同的。

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