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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x Beiderbecke 畢克斯比德貝克 (1903-1931)
「我想他之所以會喝這麼多酒，是因為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經常想要做出凡人所不能做出的音樂，結果，挫折感導致他沉溺酒精。」我一面把畢克斯．比德貝克的古老十吋唱片放在轉盤上，輕輕的以中指搭著唱針，小心翼翼地放在旋轉的唱片上，一面告訴女人有關這位音樂家的一些感想。
音樂的聲響滲入屋子的每個角落，畢克斯的音樂裡有濃厚的紐奧爾良式風格，並融合了黑人的古典藍調。很適合今天我做的義大利麵：冰箱裡現成的番茄切丁、鹽水黑橄欖、羅勒葉片和些許蒜頭。用橄欖油煎香蒜頭，加一點洋蔥末，把番茄丁、少許碎牛肉和黑橄欖統統倒進鍋中同炒，待起鍋前撒下燙熟的蝦仁片及一些羅勒葉末就是鮮豔油亮、香味撲鼻的醬汁，澆在煮至彈性恰好潔白的細管麵旁，再擺飾上鮮綠的甜薄荷葉，放置在水藍色如愛琴海風格的圓盤上。放在鋪有白色餐巾的方桌上，配合淋著柳橙汁調成的白醬汁的田園蔬菜沙拉。就像完整的圖畫一般。
從二樓落地窗看下去，被太陽曬過的柏油路燙得不得了，反射著刺眼的亮光。畢克斯小喇叭的音符似飛似舞的在整個空間裏流竄，幾道陽光透過白紗簾的花紋，一副漫不在乎的庸懶在天花板、牆壁上隨著搖晃散佈開來。
「是的。我打算請你搬過來一起住。」這時候應該提出這個難以拒絕的邀請。
「這是你的房間？在這裡的全都是你自己喲。一切的一切？」女人感興趣地問。
「是的。」
「在我之前呢？是誰？」女人的眼睛裡閃爍著捉弄的光芒。
總是有一些過往愛情的遺物，一時間不知怎麼丟棄，放著放著，就擱在那。在這個世界上，有時候必要採取一種實際上不作任何表示的立場，而我現在大體上就是依照這樣的思考模式來過日子的。美麗的午餐在乾淨的餐桌上。畢克斯的音樂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陽光在搖擺的花紋中猶豫。我們該喝啤酒或是香檳？對她的問題應該不能太在乎。
她的眼睛仍然單純地投注過來。看著這雙眼睛，告訴自已說並不是這樣的，它們不過是像以前認識的所有其他美麗的眼睛一般的美麗的棕色眼睛罷了。但她這雙眼睛卻是波動著，變幻著，帶來一幅只有我才能看見和欲望的風景。我想到在今天黎明醒來的那一刻開始，所有東西的氣味都變得美麗而令人感動。然後我開始想像，跟現在情景一模一樣的想像。
「村上的文字是從何時開始滲進了聲音的意像的呢？這是個沒有絕對的開始與結束的答覆的，也許是在文字的書寫過程中音符同時也侵襲著作家的感官。」我叉起紅椒片沾上柳橙醬，繼續解釋著爵士樂在創作上的影響。然後趁著她思索的片刻空檔，趁著紅椒片及柳橙醬甜美的滋味，食指劃上了她柔滑涼爽的手背。畢克斯的音符伴著她的笑聲響起。我想起那些遙遠的夏天，這又再是一個平靜而獎勵性的歡樂。
冰塊在我的嘴巴裡沾染香檳清新的味道。而她玫瑰花瓣柔軟的嘴唇靠過來，溫柔而緩慢地吸吮我的下唇，輕挑我的感官與想像。她的身體緩慢地回應著我的吸吮，可以從我撫摸的手掌心感覺到，輕微奇異的電流通過她身體的每個部分，一波波蕩漾著裡裡外外蔓延。肌膚敏感地淺嚐著感情的甜美滋味，宛如天使般的醇美。激動的喘息聲在耳朵旁響起，她另一隻手伸出來觸及我的指頭。她的身體配合我的身體激烈地反應著。我們正陷入一九七公分長，一零五公分寬的英塞羅沙發中。所謂沙發這東西現在是不可侵犯的牢固世界之一。然後她整個人像陷入很深很深的地方。真的很深很深。誰也不知道那在甚麼地方。我親吻著她被汗水濡濕的臉頰，在那深黑的邊緣等待著。這時候才發覺畢克斯的音樂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我們的世界變得完全沒有任何聲音了。
她仍閉著眼睛。她的身體裡面是不是有一個重複塗了好幾層又好幾層似的深得沒有縫隙的東西呢？自己所抱著的這個身體，好像不是那個剛才還並排坐在身邊親密談話的女人的身體。雖然我無法適當說明，自己每次在這種親熱之後仍清醒的時刻。她帶著微弱的綢緞悉碎聲挪轉身去，沒法再看到她的臉孔了。我考慮是否讓畢克斯重新填補這段沉靜。這沉寂是完美的，也許帶著冷漠的態度。有了肉體關係之後如何開始？我想我跟她這樣的關係，或許會持續幾個月之後，就各自分手了。就像十吋的唱片旋轉到中心，唱針會自動回復原狀。
我將餐桌上空的杯盤收到廚房，扭開水龍頭清洗。畢克斯的音樂又響起來。她已經坐起來了，聽得見在拉洋裝拉鏈的聲音。一切是不是和原來一樣？水藍色的圓盤在水流之下重新乾淨閃亮。細長的香檳杯也一樣。畢克斯的小喇叭又回到原來曲調。陽光已經離開牆壁，離開白紗簾。偶爾聽見由房子前面通過的汽車聲音。
她會在客廳沙發上等待。等待我關上水龍頭。等待我走出去。等待我將鑰匙交給她。那雙晶亮波動著的眼睛，會對著我看。
Post Time: 2000/12/08
給主編：關於音樂，我也很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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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 美術設計：Eva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