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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很村上的

消失的青春時代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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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電視上一直聽到一個我還是中學生時代當紅玉女的歌。

她改變了造型,捨棄了蕾絲邊的篷裙,改換上黑色俐落的褲裝。唱的歌也從等待愛情變成了要求自由不願受到拘束。

我看著她的轉變,想起了另一個她。

她總是在學生制服下穿著一件削肩的高領上衣,不管冬天或是夏天。我常問她穿著這種尼龍上衣不會熱嗎?

「不會啊,習慣了。」

她也不喜歡穿裙子,往往到了學校就換上短褲。冬天可以穿長褲上課她更樂。我常問她穿褲子不會不舒服嗎?

「不會啊,習慣了。」

她喜歡狗,她們班上的同學也都叫她「狗狗」,連她簽的名,都會加上一隻狗腳印。可是她的英文名字叫「Nico」,這常常讓剛開始接觸日文的我很困惑,雖然後來證明我把發音弄錯了。我常常問她這樣又是狗又是貓的混淆稱謂不會很奇怪嗎?

「不會啊,習慣了。」

其實我們從來沒有同班過,也不是同一個社團的人。我和她之間的聯繫只有一條細得都要看不見的線。

她以前的同學是我當時的同學。

她和她並非深交,我和她也不是多好的朋友。可是在一次偶然的聚會中,我和她居然成了莫逆。

「你好像常常發生這種事喔?」聽我說過這個女生的另一個女生這樣問我。因為我和她的相識過程與後續發展,和我中學時代的經驗幾乎如出一轍。

說「幾乎」是因為,那個中學時代的莫逆,終於被我身邊的人群們衝散了。

不過這也是後來的事。先說說以前的事。

她和那個女歌手是一樣的星座,但是對於當時的我而言,她們兩個是極不搭軋的存在。

我們常常在下了課後的公車上一起聽音樂,對於當時的我而言,隨身聽根本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但是她擁有兩台隨身聽,而且總是會分給我一個耳機。我們一起聽那些音樂。大半是日文歌,是那種以前完全沒有日文歌曲版權時代,才會有的四十五元錄音帶。我們聽酒井法子,我們聽 Wink.。

Wink 也是那種穿著蕾絲蓬裙的歌星,她們是長得極為相像的二人組。有時興起,我們會在公車上隨著音樂唱起來,看著用注音符號寫得密密麻麻的歌詞,唱著一點都不是我們生活經驗的歌。

「Don't you know I am crying always, 每個人都知道我在為你落淚。Don't you feel jealousy always, 我真的害怕失去你。」

她知道我那時候所有的心情,可是我一點都無法好好地理解她。雖然我一直是很可以理解別人的,至少我身邊的其他朋友是這麼說我的。其實,對於一個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靈魂,我們究竟能了解多少?我後來一直這麼想,我們所謂的了解對方,或許只是,不,根本就是從我們自身看出去的世界中,所能抓住極其微小的片段而已。

而且,我們會把這些片段拿回來,再用我們少得可憐的想像力去分析,最後,變成了不像對方也不像自己的意見。

說不定她也曾因為不能好好地了解我而困惑過吧?我並不能清楚的開口問她,因為那時候的我們,都忙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忙著想像自己的未來,並且像大人一般的感嘆過去。

她很討厭自己的家,常常跟我說她不想回家。於是,下課後我們會故意在速食店停留一下,再繞遠路搭公車回家。

我想我不是不能理解她不想回家的心情,因為我通常也不想回家。剛剛通過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我想要放棄我的課本和家裡的書桌。但是當我告訴她我是因為這樣那樣而不想回家時,她會笑笑地跟我說她不是因為這樣那樣而不想回家的。

「那是為什麼?」

「那裡太冷,我會失去自己的溫度。我不想回去面對什麼都沒有的家。」

說真的,這句話我聽得真是似懂非懂。依照我所經歷過的日子,從我的角度看出去的世界,一直是什麼都沒有的。沒有錢,所以看盡一些無聊的臉色。沒有可以一直陪著我的家人,所以我一直都要自己好好過日子別讓他們擔心。沒有傲人的美貌或身材,所以我的暗戀永遠都不會變成幸福的雙人座。

現在想想,我那時不是不會冷,不過我用自己的方式忘記了。所以當她跟我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只能笑笑,我不能說些什麼讓她好過一點。因為我是用一種極為不人道的方式壓住自己了,後果我現在已經嚐到了,不過,這是我的方式所以我沒什麼好抱怨的。

但是她不,她沒辦法讓自己若無其事,所以她會氣、會難過、會想逃。

但是更多時候她把自己悶在殼裡,我無從接近。只好跟她說我的生活、我的心情,讓她有多一點的選擇可以不要一直想那些傷心事。

她參加了我第一次很認真的暗戀。

在旁邊出主意,自告奮勇地安排大家出遊,要我注意我的淑女氣質,還買了那個女歌手的服裝書教我穿衣服……,最後我們促成了另一對……。

這種事其實真是不能由人做 100% 的主,總是會有你意料不到的結果才有趣嘛。

但是不知為何在那之後,她就離開我的生活圈了。

後來,我到了中部唸書,她在陽明山上待了半年之後,就負笈他鄉了。

我聽說了她的送別 Party,從中部回到台北,大家在一個朋友家自己做飯,吃吃喝喝的。

「會不會很緊張?」

「不會啊,反正一個人的生活習慣了。」

「要記得和我聯絡好不好?」

「當然啊。」

我和她交換了幾次的航空郵件,之後她說要寫 E-Mail。遺憾的是,我在唸書的日子裡並沒有自己的電腦和 E-Mail。我找了個同學。

「我有個朋友在國外唸書,可不可以把你的 E-Mail 給她讓她寫信給我?」

「可以啊。」

就這樣,每當她有信來,我的同學就會列印給我。我再到他的住處回信給她。

因為她的電腦無法輸入中文,也無法讀取中文,我只好用很癟腳的英文寫信。那時候只懂得怎麼唸可以考高分,從來都不知道一封英文信要怎麼寫。她寫給我的信,我也必須邊看字典邊看信,不然完全沒辦法了解。

漸漸地,她的信越來越少,我的信也越來越少。最後,我們失去了對方的聯絡方式。

我很久很久都沒有想起她了。一直到再次在電視上見到那個女歌手。

我現在可以很清楚的理解為什麼我會把她和那個女歌手不由自主的連在一起,雖然是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不過她們倆有異常相像的地方。

想起她之後,我很想知道她過的好不好,當初跟我說過的夢想實現沒?要有一份喜歡的工作,要有一個有溫度的家庭,要養很多狗和貓。

可是,我找不到她。或著該說,我不知道要去哪找她。

她回台灣了嗎?應該還沒吧,因為我從沒有接到過她的電話。那她現在會在哪呢?

「你記不記得以前和你很好的 XXX?」

「啊?」當她的名字從另一個中學朋友的口中跳出來時,我有點驚愕。

「你不會忘了吧?你們以前那麼好。」

「沒忘啊。只是聽你說她的名字我不是很適應。」這個朋友一直都不屬於會和當時的我們一起出遊的那個圈圈。甚至連我和她都是到了中學畢業後才開始熟稔的。

「你好像常常發生這種事喔?」聽我說過這個女生的另一個女生這樣問我。因為我和這個女生也是在畢業之後才成為莫逆的。

只是現在我還在她們的身邊,她們也知道對方祇是互相沒有交談過而已。畢竟兩個人是我在不同時代認識的。

我喝了一口 Latte,很想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但是她突然的沉默了。

「你如果還記得她,我就真的不太想講了。」

「為什麼?」

「你或許會難過。」

「……說說看。」

於是那天我終於知道她在我畢業的那年就已經回到台灣,並且交了一個男朋友,一個會計師世家的男朋友。她斷絕一切和朋友的聯繫,不參加同學會、不和朋友出門,在家苦讀,只是為了要考上和她唸了四年旅館管理完全沒關係的會計師。只有這樣,她的男朋友才會承認她,男朋友的家人才會承認她。

很像她的作風。當她認為這才是好的、對的,她會奮不顧身地去實行。

我回到家,女歌手已經換下第一主打歌,在電視上幽幽地唱著,問著對方真的會是她的一生幸福嗎?

我也想問她。

 

Post Time: 2001/07/12

 

給主編:關於音樂,我也很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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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圖:小花小花 美術設計:Ev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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