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板上清理毛球的時候,樓下宣傳車的擴音器以悶悶聲音熟練的叫著,請各位鄉親務必搶救某某候選人之類的話,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市議員選舉,就聽著忽遠忽近幽靈一般廣播的時候,卻一直想著到底四年前我那張神聖的選票是投給了誰呢?
記不得了。就像記不得過去三十年裡的其他日常生活瑣碎大小事一樣,一點也不重要。
冷冷的地板上,我開始收拾起沾滿貓毛面紙的時候,這才突然真正意識到,已經是十二月了。
冷鋒來襲,沒能把這重要訊息敲進我的腦袋。工作漸次加大的壓力,也沒能喚醒我,原來 2002 年已經走到尾聲。反倒是這該死的選舉喇叭,順利潛入自己的意識內,正式宣告認同,原來這已經是十二月。
所以聖誕節又快到了!
電視裡美的有點不自然的女主播用生硬的口吻,說明耶誕採購熱今年提早在上個月便開始在美國產生購物效應,預估民生消費指數會比分析師預期來的高出許多,包括線上購物,也因為如此美股才會硬生生下挫。
我沒聽錯?
不管。總之,聖誕節要到了。紅的,綠的,發光的,金閃閃的一切,即將伴隨冷氣團席捲身邊的每個人。美的,醜的,老的,少的,和裡頭多餘的所有心情。我起身將電視聲音降至一格半,然後換上
Norah Jones 的Come Away With Me, 屋外的光線此時也開始由灰轉黑,雲由遠處開始一片、一片的消失,巷子內的喧擾依序沉澱下來,然後,沒有預告。雨偷偷下起。
我隨手打上屋內一角的燈,室內頓時明亮不少。介於黑暗和暈黃光圈裡的空間就只剩這年輕姑娘美麗的聲音。接著我便開始在有限的燈光下,伴著這洋芹一般新鮮的歌聲,準備起一個人有限的晚餐。
等著悶肉入味的時候,索性拉出一盒銀灰色的紙箱,盤著腿開始整理起,搬家完後就一直想打理的信件和舊相片。不是件容易的工作。怎麼說呢,因為有點像是在解剖情緒的屍體一樣,拭著灰塵,也同時拭著思念。麻煩的是,這本無法對誰公開的帳本,看起來永遠便只能封在這兒,並沒有公開上市發行的打算。里曼兄弟也不會接受這種委託。
邊吃著咖哩,邊看著沒有聲音的新聞,邊聽著 Don't Know Why,彷彿雨就要停了,可是窗子卻是越來越濕,外頭一片朦朧。然後電話響了。
車窗上,雨猛然的敲著,滴、咚、滴、咚地K著天窗玻璃。在北二高上,稀疏的車子,稀疏的思緒,伴隨著 Chet
Baker 的Embraceable You,我蒸發了一公升左右的 98 無鉛汽油,開著車到內湖,只為了買一瓶沐浴乳。
果然是耶誕的關係,寂寞因為得到 12 月額外功力的加持,簡直像是年節的發糕一般,才稍微加點熱便膨脹的不像話,影子大的驚人,又黑又醜的影子則直接衝撞情緒。
不想一個人。
電話那頭,長的像 Robbie Williams 戴著兩頂假髮的朋友,問說,要不要出來喝杯酒;我說在忙,下次吧;結果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人開車,載著助手席上現正安穩躺著的Paul
Michelle沐浴乳。
不想太多人。
想著剛剛讀著的信,想著剛剛看著的相片,聽著 It Never Enter My Mind,拖著腮,頭輕輕倚在車窗玻璃上,一隻手握住舒服的方向盤,試著望向後照鏡擠出一個笑容,怪怪的,不輸給那美美的女主播。哪兒不對了,一定。很想問問
Miles Davis,那,果真是從來沒能進到你的心裡嗎?
把笑容就這麼放在臉上,一個人又如何,讓視線同絲絲落下的雨水,沒入遠方黑暗而潮濕的公路盡頭。而那些派不上用場的東西,積存在我心裡。這些東西沒地方去,就像夜晚的雪一樣,只會靜靜地越積越深。
所以,聖誕節就在轉角了。
寂寞無關。聖誕無關。
我繼續聽著 Stan Getz & Charlie Byrd,繼續增加表內的里程數,繼續往黑漆漆深不見底的油箱裡頭,加著可以換很多、很多奇怪面紙的油。
天冷了,就把自己弄暖活。
天黑了,就打上暖暖鵝黃的璧燈。
天亮了,就起床小便。
天不亮、不黑之間,就努力呼著氣、吸著氣,耐心等待一個沒有太多影子春天的來臨。
總之,Norah Jones 把我趕出家門;而哼著 Let's Call The Whole Thing
Off 的哈樂蒂小姐,牽起我的手陪我回家。而這中間的其他事情,說正經的,我想我是一輩子也別想搞懂的了。
我想。
就雙手插著口袋,靜靜等待耶誕的來臨,也靜靜的目送耶誕的離去。然後一切就會這樣過去的吧。像融去的雪,死去的人,和埋葬的記憶。
就這樣。插在口袋裡的雙手陪著我,準備一起度過 2002 年的聖誕夜。
Post Time: 2002/12/24
給主編:關於音樂,我也很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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