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森林珍藏區--解讀村上

誰能遇見100%的村上春樹/徐淑卿

如何正確地閱讀村上春樹?當我們所熟悉的村上春樹被香港的文化評論者彭玉文視為「廣告大師」,在日本被小西慶太輯了一本《村上春樹的音樂圖鑑》,總是習慣在無奈中聳聳肩膀的村上先生,可能會這樣說:「如果是這個樣子的話,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如果讀者高興的話,可以把他的作品當成推理小說(如《尋羊冒險記》),當成都市愛情小說(如《挪威的森林》),甚或商品型錄,都不能說對或不對;問題是村上除了表層的虛無與介紹商品酒類音樂的廣告效果外,他是否有真正感人至深的力量,吸引日本、香港、台灣的讀者?而台灣的作家們又是在那個面向上受村上的影響?-當然所謂影響是指作家與村上作品的互動之後,對個人作品產生了怎樣的作用,而不是學得像不像的問題。

曾經對日本中學生迷戀村上作品現象提出看法的小說家朱天心說,由於村上小說中充斥許多零碎的都會商品符號,因此從小便習慣看《NON-NO》雜誌的日本少男少女們,自然毫不吃力的就進入村上的小說世界中,因此中學生成為村上作品的購買主力,並不奇怪;她相信三、四十歲的讀者會欣賞村上懷舊感傷的情調,但最喜歡村上作品的中學生們,不一定能體會。 朱天心以「商品世界的文字化」解釋村上在日本大受歡迎的原因,無獨有偶的,台灣也有一位作家的多年舊作在形式上與村上非常類似;如果讀者看過陳輝龍《雙人翹翹板》,不難發現村上式的無聊浮動其間,主角也有一些以動物為名的朋友,作者提及的商品、音樂不但廣泛甚至還加上注釋,讓商品世界文字化的進程,更加複雜多樣。

文化評論者楊照曾提出批評說,台灣作家對村上春樹的追隨,普遍缺乏村上作品中無法抑遏、不斷滲露出的悲涼與無奈感傷的氛圍。而在這些僅只抓住村上表象世界的作家中,楊照顯然認為邱妙津的《鱷魚手記》是個例外,他在「向女性世界回歸的未盡旅程」一文中寫道:「《鱷魚手記》裡,用『鱷魚』來組織全書框架的手法,就是相當村上春樹的,不過邱妙津比其他人強的地方是,只有他在模仿的過程中,同時複製出了村上春樹很細膩的悲哀感覺,而不只是物質品牌的堆砌,不只是空洞的虛無。」在楊照的心目中,「這種隱藏在輕快敘事調子間的沈重情緒」正是村上的特色所在。

村上的攻擊者當然不會忽略村上的這項魅力,這是將村上貶為廣告大師時必須先破解的堡壘,所以彭玉文在批判村上的一篇文章「村上春樹」,一開始便質疑道:「村上春樹究竟已經失去了什麼,使他有這麼深沈的感觸?村上讀者們,究竟又經歷了那種苦難,使他們對村上的感喟有切身之痛?」在彭玉文的脈絡中,似乎村上若未真正投入左派學生運動,未得尼采哲學神髓,他的感傷也就像贗品一般的無病呻吟。

長期翻譯引介村上作品的賴明珠,則在村上作品的內在理路中,思考村上動人力量的根源。她認為,村上以一種坦誠與獨到的眼光,把這無聊的社會經過自己的一番整理、過濾,透過想像,創造了一個獨特的世界。他大部分在檢討自己的內心,不斷想要了解自己真正的感覺,他在非常忠於自己的剖析中,讓讀者得到共鳴。換言之,失去什麼或經歷什麼苦難,既不一定能製造感傷,也不見得能感動誰,除非他有真誠的感受,並在述說的過程中感動讀者。

另外一個有村上春樹風格的是蔡康永最近出版的《你睡不著我受不了》,他在這些文章中也採取村上將物擬人化的方式,不過蔡康永所想的倒不是形式的襲用,而是將這種形式變成嘲諷的工具。蔡康永為了要達到以快樂的方式討論沈重議題的目的,甚至刻意採取類似日文的語法,以打破讀者在用中文語法思考時存在的窠臼,而讓讀者能接受不同的想法,而這種類似日文的文字不僅來自村上,也可能來自吉本芭娜娜甚至赤川次郎。蔡康永認為,村上有一種放棄了的無可奈何的快樂,因絕望而產生的樂觀,而這或許是一點也不介意別人說他像村上的蔡康永與村上春樹最契合的地方吧。

當村上春樹成為一個時髦的文化現象時,要了解他就變得更困難了,就像之前討論的三種受村上影響的作家,各以不同的方式為村上做註腳,誰深入誰淺出好像並不那麼重要,反正誰能遇見百分之百的村上春樹呢?

(原載95年9月開卷週報, 網路森林長年所累積之文章,著作權屬各創作者所有,非經同意請勿任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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