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保護區】--作品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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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死亡與真愛--以《挪威的森林》為主論村上春樹／林水福

村上現象不只出現在台灣，也出現在同為亞洲國家的中國大陸、韓國，而且不只是亞洲，連美國、德國、波蘭等歐美國家，提到日本現代作家，除了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川端康成與大江健三郎之外，就屬村上春樹了！

「現象」不管喜歡與否，本身就存在著深入探討的價值。老實說，第一次閱讀《挪威的森林》時很失望，印象中似乎就是不斷戀愛，一個接一個的戀人，以及戀愛中常伴隨的性，和死亡，看不到登場人物內心的葛藤，也不見嚴肅、深入的刻劃。

然而，文學史是變動的，換句話說，文學的價值並非一成不變，因時空轉變，文學觀的不同，文學作品本身的評價、定位也會有所不同。在這種觀念下，我重新「閱讀」村上的作品。

原版《挪威的森林》上冊書衣上寫著「……這是戀愛小說。我想是很老舊的名稱；不過，除此之外想不到更好的說法。這是激烈而又安靜與哀傷的百分之百的戀愛小說。」下冊的書衣上寫道「他們追求的大多數是已經失去的。描繪的是在黑暗的森林深處，永遠無法從那裡前進，也回不了的……永遠的喪失與再生，是現在最激烈的百分之百的戀愛小說」作者一再強調的「百分之百的戀愛小說」，究竟是怎樣的戀愛呢？

取名為「挪威的森林」，與挪威沒有直接關係，就作品中的戀愛關係而言，似乎可以用「森」字表現。彷彿由三棵「樹」（木）組成的，如「森」字的三角關係是物語構造的中心。第一個三角關係是由我（即渡邊）、木月與直子，高中時代的二男一女構成的；另一個三角關係是由綠、我與直子構成的；第三個三角關係是由玲子，我與直子構成的。三個三角關係有如三棵樹（即「木」）構成如「森」字的結構，因此，《挪威的森林》可以說是以「我」為主軸的三角「戀愛」關係。如果再加上其他次要的三角關係－－如綠和她的愛人與我、我和永澤與初美－－，那麼可以說《挪威的森林》是由多個三角關係構成的戀愛小說。作者所說的「百分之百的戀愛小說」應是在多個三角關係下，由出現的邂逅、發展、葛藤、破滅（死亡）、回憶……等等複雜要素構成的戀愛小說。

村上小說中常出現以死者為媒介的情節描述，如《尋羊冒險記》中的「老鼠」，《聽風的歌》中「老鼠」往來於死者的他界與生者的現今；《挪威的森林》第一個三角關係，我（渡邊）、直子、木月，也是以木月－－與我是高中時代的死黨，後來自殺－－為媒介；木月死後直子與我的戀情才迅速發展；我與直子發生關係，似乎是「水到渠成」。直子後來進入精神療養院，最後病逝了，留給渡邊無限的思念與回憶。我（渡邊）面對木月的死亡，體認到「死不是生的對立，而是部分」。一直到木月死亡之前，我一直認為死完全從生分離出來，是獨立的存在。生在這一邊，死在另一邊，我在這一邊，不在那一邊。然而木月死亡的那一夜，我了解到生與死不是對立的，死本來早已包含在我存在之中，這事實無論我們怎麼努力都忘不了它。我知道死亡是嚴重的事實，但隱約感覺到嚴重不一定與接近真實同義。在生的正中央，一切以死為中心旋轉。

對於直子的死，我了解到「死不是生的對立，而是隱藏在我們生之中」不是逼我必須學習真理的一部分。但是，任何真理都無法治癒我們因喪失所愛之人所引起的悲傷。我們為了從悲傷中掙脫，只有從那裡學習某種東西，可是從那裡學習到的某種東西，對下次無可預期的悲傷，卻毫無用處。

死亡似乎纏繞在每一個登場人物身上，對「我」而言，木月與直子的死是一大打擊；而直子本身，也有過原由不明的姊姊上吊自殺的死亡事件。至於綠，父親的死，表面上並沒有為她帶來太大的變化，打電話給「我」也只是說，「我們對葬禮早已習以為常，只是想告訴你一聲。」

在永澤、初美與我的次三角關係中，初美在永澤去德國兩年之後和另一個男子結婚，過了兩年用剃刀割腕自殺。

綠也談到「在我媽媽死的時候，我半點都沒傷心……老實說，我一滴眼淚也沒掉。小時候養的貓死了，還整整哭了一個晚上呢！」造成綠的無動於衷，原因在於她爸媽沒有給她愛。

《挪威的森林》裡，登場人物一個接一個死亡，似乎告訴讀者死亡是人生必經的道路，面對死亡時悲傷、痛苦的程度與所付出的愛成正比。

在《挪威的森林》裡，性似乎是男女交往中「必然」發生的行為，「我」與直子、綠、玲子之間都存在著「性」關係。直子是「我」的最愛、真正的戀人，與她之間的「性」，描述較詳細。與綠之間，存在著非戀人的男女朋友情愫，與她發生性關係，綠主動的成分居多。「我」與綠的性，充滿愉悅、快樂的成分，沒有道德的束縛、壓力。在娛樂場後頭的那一幕，綠主動挑逗，雖然下雨，綠說「管它什麼落湯雞！求你現在什麼也別想，緊緊抱住我吧！我整整忍了兩個月了。」

玲子本是直子的精神醫生，大「我」19歲，因直子的關係而認識「我」，最後也有了性關係。那一夜，「我們做了4次，4次性交之後」，玲子在「我」懷裡閉上眼睛，長嘆一聲，身子輕微抖動幾下，說「我這輩子不用再有這種事都可以了吧？」「我」與玲子之間的性，讓玲子充分體會到性的美妙。

作者對於「我」與直子、綠、玲子之間性行為的描述，有點差異。「我」與直子之間，彷彿少年男女戀愛中偷嘗禁果，有著一份羞澀與新鮮感，過程描述著重在「前戲」部分；與綠、玲子之間則著重在「真槍實彈」方面。「我」與三位女性的性關係，並無因性而衍生出來的「責任」「道德」等問題。大致上是快樂的。聽到直子逝世時，回憶過往時光，想起與她之間的性愛逗趣。

本書作者宣稱是「百分之百的戀愛小說」，「我」與直子之間的愛戀佔最大部分；然而，在第一章的末尾，「我」寫道：直子當然知道，知道她在我心目中的記憶遲早要被沖淡，所以才對我強調：「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記得我曾經存在過。」想到這裡，我難過得無以自已，因為直子連愛都沒愛過我呢！

另一方面，故事的末尾，「我」打電話給綠，綠問「我」：

「你現在在哪裡？」

「我」現在在哪裡？所有的戀愛回憶，宛如夢中發生的事，在故事的結局溶入闇黑之中，察覺到其實自己根本沒找到真愛！

基於以上所述，綜合如下！或許是基於「死不是生的對立，而是生的部分」的觀念，作品中登場人物一個接一個死亡；當所愛之人逝世時，不見傳統捶胸頓足，嚎啕大哭的激烈場面。性愛的描述，較為寫實，過程比較逼真，具有臨場感。發生性關係的雙方，不一定是戀人，性行為可以說是彼此關懷、溝通的一種方式；而性行為本身是愉悅的，充滿快樂，也沒有因性關係而衍生責任、道德等問題。最後「我」發現直子「連愛都沒有愛過我」，所有的戀愛回憶宛如夢中，自己其實並未找到真愛！

參考文獻

《國文學》1995年3月號學燈社
《村上春樹》（群像日本之作家26），1997年6月20日小學館
黑古一夫《村上春樹》1993年5月15日第三書館
笠井潔等《村上春樹子冒險》1991年8月22日河出書房新社

（本文作者為輔大外語學院院長）

Post Time： 2000/11 月（村上春樹網路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