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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保護區】--作品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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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條鳥的易容術／湯禎兆
如眾所周知，村上春樹的首三本長篇作品（1979 年的《聽風的歌》、1980 年的《1973年的彈珠玩具》及
1982 年的《尋羊的冒險》）早已被認定為作者處理同代人於 60 年代這一階段的歲月。假若如此，則創作於 90 年代的《發條鳥年代記第一部之鵲賊篇》要處理的又是甚麼呢？
村上春樹於小說的卷首，劈頭便把時空定於 1984 年的 6 月至 7 月；和過去的小說相似，作品的出版時空與內容的設定是往往相距十年左右。村上春樹於70、80年代出版的小說（指日本的原出版日期，和中文譯本完全無關），如果處理的是60、70年代的社會風雲變幻的日子，則90年代面世而處理80年代歲月的作品，所針對的便成為一個既存的文本世界。原因為村上春樹於
80 年代已冒起且成為日本首屈一指的名小說家，1987年的《挪威的森林》更把他定位為暢銷榜的旗手；於是立足於 90
年代而企圖要處理 80 年代的時空，他便出現遁入解拆重構個人作品的傾向，把自己置於一後設的處境中。
故此，《鵲賊篇》表面上固然可視為一本全新的獨立小說閱讀，但同時它的趣味亦建基於村上春樹如何承接或更易以往作品的元素及面目，從而拼湊出當下時空的新貌來。最明顯的自然是《鵲賊篇》的首章，其實乃過去短篇《發條鳥和星期二的女人們》的延伸。早於
1989 年接受柴田元幸訪問時，村上春樹已表示有打算把《發條和星期二的女人們》改成長篇，只不過當時僅想寫五十頁左右的短篇故事，故此說不定在某年某日之後，延伸成長篇的意念才會實現（見《Eureka》1989
年臨時增刊號之《村上春樹的世界》）。
事實上，他這個意念（乃至計劃）一直有發展和舖排，不久後所寫的短篇《加納克里特》（後收入《電視國民》中），正好首次出現今次於《鵲賊篇》的重要角色：加納馬爾他及加納克里特姊妹。而且兩姊妹的關係，以及作為「水」的使者之身份，基本上完全在《鵲賊篇》得到承接並繼續發展。
更有趣的是，村上春樹也不一定把過去的一切承接不變。細心的村上春樹研究者久居椿（Hisei
Tsubaki）曾指出，《鵲賊篇》中的少女笠原 May，其實早於 1985 年的短篇《雙子與陸沉大陸》中已出現，但名字的由來，卻正好與《鵲賊篇》相異。《鵲賊篇》中當岡田亨問少女為何叫笠原
May ，是否因為在五月出生？少女的回答是那當然哪，要是六月生卻取個甚麼 May 的名字，豈不麻煩（見中譯本頁 109）。但於《雙子與陸沉大陸》中，名為
May 的並非生於五月，而乃於 8 月 20 日出生，此外還有一個別名為山羊 May 。這個名字於《舞．舞．舞》中也有出現，當主角「我」與應召女郎「May」聊天時，提到以前認識一個叫山羊
May 的女孩，由北海道的農家而來，所指的正是《雙子與陸沉大陸》中的少女（印象中，台灣故鄉出版的《舞、舞、舞》譯本把
May 翻成阿明，所以這些人物名字上的關聯，往往會消失無存）。至於其他部分的關聯更不可勝數。
岡田亨於《鵲賊篇》提到自己曾在除草公司當兼職，自然叫人想起《下午的最後草坪》的主人翁（收在《開往中國的slow-boat》）。而岡田亨與笠原
May 為假髮公司當調查問卷的兼職，也是從村上春樹的《日出國的工廠》（1987）中，對假髮工場的研究調查而來。至於在《鵲賊篇》中，跡近如神秘化隱喻出現的
Cutty Sark 禮盒，於村上春樹的作品也是一常見的「符號」，《象工場的快樂結局》（1983）中正好有一篇短文名為「Cutty
Sark 本身的廣告」。而且這些「符號」如 Cutty Sark及 208 號房（《1973 年的彈珠玩具》中一個重要符號）均於《發條鳥年代記第二部之預言鳥篇》中作為重要元素出現，這些可留待第二部的中譯本出版時再作討論（《發條鳥年代記》一、二冊的日文版，其實同時於
1994 年 4 月 12 日發行，第二冊的中譯本據聞會於 8 月中一併推出）。
我連篇累牘地追溯勾勒《鵲賊篇》與村上其他作品的變化脈絡關係，大抵已令到部分讀者感到不耐煩。但其中一個出發點，是我想指出村上春樹擅長處理的現代歷險傳奇，已跳進他藉過去作品而建成的文本世界中去。正如加納馬爾他與岡田亨首次碰面的場合中，她提醒岡田亨從現在開始有一段時間將會有很多事情發生於他身上（中譯本頁
77）。這種歷險橋段情節，基本上貫穿了村上春樹所有的長篇作品（如《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舞．舞．舞》及《國境之南、太陽以西》等等）；而於不自覺的轉變中，村上春樹小說的主人翁歷險過程，也由建基於過去的現實生活（60、70
年代的日子）更易為文本既成的秩序世界。村上春樹在新作《鵲賊篇》裏，對過去作品元素的「再用」或「重構」，於是也成為文本世界中的一場易容化身遊戲。還可以變嗎？不是這樣；又或是仍是這樣，真的有區別嗎？而村上春樹的歷險，其實已把矛頭轉向自己頭上－－我還可以怎樣呢？
編案：文中引用的《鵲賊篇》頁數均為香港博益版，非時報版。
（Post Time: 2000/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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